17.第十七章 眼前故人死欲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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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知希孟二人将渔儿送回家。
大老远,阿婆拖着老腰,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拉着几知,一张老脸跟花儿似的,硬是要留二人用饭。
几知连连摇头拒绝,朝家飞奔而去,眼泪不禁夺眶而下。
晚间,王母继续缝补旧纳,陪几知挑灯夜读。
希孟练武毕,遂送来两碗热茶。
喝完热茶,几知偎在母亲怀里,将渔儿要去县令家干活的事,说给了母亲。
王母一边轻拍几知,一边温和道:“知儿,这是渔儿的选择,咱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几知叹了口气,蹙着秀眉:“可,可她孤身一人,真的没问题吗?”
王母摇头,忽而凝视几知,一字一句道:“不止是渔儿,知儿你也一样,有一天,知儿也要独自踏上旅程。”
几知呼吸一紧,含泪咬唇仰头:“就连,娘亲和希孟,也不可以吗?”
王母轻轻点头。
几知泪眼朦胧:“我知道了,娘亲……”
顿了顿,轻声道:“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一天,来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不觉,步入蝉夏,绿光乍泄,一一风荷举。
入暮,月影疏斜。几知背窗而坐,灯火摇曳半明。
片刻之后,纱窗之下,几知身影却越发清晰明亮。
窗外,一双含情目,俊颜微舒。
良久,几知停下手中针线,略感疲惫,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这才发现周遭明亮,不觉有些晃神,一脸疑惑:“难不成,天已经亮了,不应该才是啊?”
说话间,忍不住哈欠连天,遂起身推开窗户。
那窗下身影,立即侧身,遂屏气凝神。
几知抬头:“咦,这里怎么突然多了一盏灯?”
细细打量间,忽而一脸欣喜,欢呼:“是萤火虫……”
语罢,几知四下张望一番,却不见人影,双眸弯弯,嘴角含笑。
遂玉腕轻扬,遂将灯拿至屋里,轻轻挂在床头,笑容可掬,香甜入梦。
话说,渔儿离开已有好几月,一次也未回来过。
几知抱着书躺在樱花树下,忍不住抱怨:“爱撒谎的小猴子,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时,阿婆拄着拐杖,忽至树下。
遂告诉几知:“丫头,昨日渔儿托人带话,明儿一早就回来。”
几知听后,喜不自胜,再无心读书,围着希孟嬉说个不停,希孟静静听着。
晚上,王母捧着两套新衣,走至床边:“怎么还不睡?”
几知起身,难掩欢喜之色:“娘亲,你怎么来了?”
王母将手中之物交给几知,并道:“明日一早给渔儿家送去。”
几知抱着新衣,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番打量,遂一脸欣喜:“渔儿最喜欢红色了。”
王母交叠着双手,忽而感慨:“岁月匆匆,荣华也好,凶险也罢,都渐成身外之物了……”
遂又嘱咐道:“老人,见一面少一面,你明日好好陪陪阿婆,不用着急回来。”
几知认真点头:“娘亲放心,女儿都记下了。”
王母又道:“你见到渔儿,告诉她,别再去农庄了,钱的事儿,有咱们娘俩,没事儿。”
忽而婢女,喃喃自语:“老人一个人在家,挺孤独的吧?”
几知从床上跃起,忽而抱住母亲,将小脸蹭到王母怀中:“娘亲,你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
王母淡淡一笑,遂一脸严肃:“今日功课,悉数完成了?”
几知连连点头。
王母复道:“那明日呢?”
几知撅着小嘴儿,一脸不乐意:“娘亲,你信不过知儿?”
王母慈笑道:“睡吧。”
刚至门槛,忽而扭头,见几知在榻上欢蹦。
王母一脸笑意,遂慢条斯理道:“若实在睡不着,将《周易》抄写二十遍也未尝不可。”
几知忙躺下,盖好薄被,闭着眼,佯装熟睡:“娘亲,女儿已经睡着了……。”
王母含笑摇头,轻轻关好门窗,遂朝隔壁屋去。
此时隔壁屋,灯火摇曳,王母轻敲门:“孟儿,时候不早了。”
希孟停下手中的笔,遂灭了灯。
王母这才回到自己房间,捧着书,靠在榻边,时而沉思,时而奋笔疾书,至到四更天。
话说,母亲离开后,几知依旧难以入眠,心道:“渔儿,会不会变了样子,是瘦了还是胖了呢?”
几知侧身,忽而一脸紧张:“渔儿,会不顾交了新朋友?到了五更,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六月既望。
天不过微亮,几知同希孟带了些药材和粮食还有昨晚两套新衣服,朝渔儿家走去。
还不到门口,阿婆又拄着拐棍,握住几知,笑呵呵道:“好孩子,快……快进屋来坐。”
说话间,忙搬出小凳,遂用衣袖擦去小凳上的灰尘。
几知连忙坐下,遂佯装生气:“阿婆,您别忙了,我自己来。”
话说,希孟忽有急事,将几知送到后,搁下东西,便先行离开了。
几知拿出其中的一套新衣,笑吟吟道:“阿婆,您试一试,这可是母亲亲手缝制的,看看合身不。”
见阿婆身着新衣,喜笑颜开,几知忍不住道:“阿婆,你可真漂亮!”
不料,阿婆捂着嘴,却突然哭出声来。
几知愣住,遂忙道:“阿婆,你怎么了?”
阿婆握住几知,眼泪顺着皱纹,一点点流下:“佛祖保佑,你跟你母亲,都会长命百岁的……”
几知笑着点头:“阿婆,您和渔儿也会的。”
忽又见阿婆脱下新衣,几知一脸疑惑:“阿婆,干嘛脱下来?”
阿婆擦了擦老泪,笑呵呵:“等过年的时候,再穿。”
语罢,阿婆一边倒水,一边同几知闲聊,脸笑成一朵菊花,一脸神秘:“丫头,你晓得不,上次李嫂子带回,足足一两银子哩!”
几知点头,竖起大拇指,一脸赞叹:“渔儿,真是能干!”
这方,阿婆又碎碎念念道:“渔儿那死丫头,说是农庄太忙,抽不开身……”
几知蹲下身来,一边替阿婆按摩,一边笑道:“阿婆,这跟别人家干活可比不得自家。”
阿婆点头:“也是啊。”
几知扭头之际,忽见阿婆发白齿落、面目干瘪,眼瞎腿瘸,却一脸期盼的模样儿。
几知心头一酸,不禁泪眼婆娑,想起昨日母亲之言,遂垂着头,一心替阿婆按摩。
良久,阿婆忽而捉住几知双手,慈祥道:“丫头,几岁了?”
几知答道:“十五啦。”
阿婆扯着老嗓子:“几岁了?人老了,耳朵不好使了。”
几知凑近阿婆耳朵:“阿婆,我十五啦。”
阿婆点点头,遂乐呵呵道:“老婆子觉得,希孟那孩子不错。”
几知红着一张俏脸:“阿婆,别老说我呀,说说渔儿吧。”
阿婆点点头,兴冲冲聊起渔儿幼年之事。
原来渔儿并非贫苦人家出身。
其父有千两家业,但自幼好赌,立誓赢下千万家产,否则绝不回头。
可惜,不上几年赌尽,衣食不足,其妻李氏极有姿色,迫于无奈,将妻送给一债主,自己乘机偷溜,其妻不堪受辱,投河死了。
话说,债主得知后,怒不可遏,遂打断其老母的左腿,匆匆离去,也不知为何,从此以后再未出现。
这方,渔儿的父亲也没再回来,留下年幼的渔儿和瘸腿老太婆相依为命。
就这般,婆孙二人一路来到此地,依靠着邻里救助和乞讨为生,至到几知母女到来,日子才好过些。
听到此处,几知一脸怒容:“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父亲!”
话至此,不禁想起自己父亲,几知心头越发不是滋味,忍不住泪流满面……
阿婆见状,连忙安抚:“好丫头,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值得伤心落泪。”
语罢,遂费力起身,蹲坐在门槛上。
几知见状,忙道:“阿婆您回屋歇会,渔儿一回来,我就来叫您。”
阿婆摇头:“不了。”
不觉已至午时,暴雨如注。
眼看着一桌子菜都凉透了,阿婆面色焦虑:“渔儿,这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几知忙安慰道:“阿婆,您别着急,这下雨天路滑,难免会晚些时辰。”
语罢,走到门口来回张望。
一个时辰后,还不见渔儿身影,几知不自觉紧咬下唇,倚门伫立,坐立难安。
夜已深沉,星斗满天。
却始终没能等到渔儿,几知安慰一番阿婆,便先行回家去了。
几日后,希孟外出归来,见家中无人,略微思考,便朝渔儿家中走去。
还未到门口,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紧接着是密不透风的哭声。
打眼一望,渔儿家的茅草屋前,围了一群人。
希孟心里一窒,急忙奔至人群,遂扒开众人,瞧见熟悉纤影,这才放心下来。
遂将几知护去怀中,缓缓道:“怎么了,小知。”
几知抬起头来,眼如杏核,泪珠滚落,只是不断摇头,遂靠在希孟怀里痛哭流涕。
希孟轻声安慰,遂将目光投到人群中间。
人群之中,阿婆抱尸痛哭,王母立在阿婆身后,泪如雨下。
众人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停。
阿婆听了议论,一阵血气攻心,二目昏暗,口不能言,昏死过去。王母慌忙将阿婆带进屋去。
几知靠在希孟怀中,哇哇大哭,哽咽道:“希孟……渔儿……她……”
希孟这才将目光落在地面,只见,地面放着一具幼女尸体,全身浮肿,交错着新旧鞭痕,颇为触目惊心。
希孟敛眉叹息,遂轻声问道:“这,确定是渔儿?”
几知咬唇点头,指着尸体颈部,泣不成声:“那个玉坠子……是,是我亲手给渔儿戴上的,不会……不会有错的……”
希孟叹了口气:“别难过了,咱们先让渔儿回家。”
此时,周围人纷纷攘攘,有个妇人,两片飞唇:“哎呀,看那样子,说不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有脸见人,所以才跳河自杀了。”
几知强忍眼泪,双目通红,愤怒指责:“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希孟紧紧搂住几知,盯着那妇人,忽而冷笑道:“再胡言乱语,立马送去见官!”
那妇人面红耳赤,目光闪躲,冷哼一声,不敢再言,灰溜溜跑了,吵闹的人群立马安静下来。
此时,狂风四起,天气昏暗,每个人笼罩乌云下,半明半暗。
希孟淡淡道:“不相干的人,都散了吧。”
此时,王母拿来一块白布,盖在渔儿身上,希孟遂将渔儿抱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