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阿弟的算无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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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卿安淡淡的嗯了声,随后挥手示意让他下去,黑衣侍卫弯腰行礼后,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半晌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好不好。

    午间之时,有丫鬟来禀,说平乐公主驾到。

    嘉玉眉头一扬,请她进来。

    “嘉玉,听说你今日被乱马惊住了,怎么样,可是无碍。”平乐走过来握住她手,蹙眉问道。

    嘉玉笑着摇头,平乐四下打量一番:“看你的样子就是没事了。”

    “你今日怎么有空出宫。”嘉玉携她入正房。

    平乐侧头看她:“还不是来看看你,外加出宫散散心,我都快被皇宫闷死了。”

    “听说王叔府上还来了个表姑娘。”说着,平乐好奇道。

    嘉玉微微颔首:“是来了个表姑娘,王妃娘娘的侄女。”

    平乐目光微顿:“叔母长得那么好看,想必表妹也好看吧。”

    “嗯。”嘉玉神色轻柔的把手从平乐的手里拿出来。

    平乐见状眼中光芒微闪,靠在嘉玉旁边继续说话。

    两人笑谈间,有仆从禀告,二公子来了。

    平乐听见二公子两字,神情微滞,面带不快,狠狠道:“那厮怎么来了。”

    言语之间愤懑异常。

    嘉玉拍了拍她的手:“平乐,卿安从大同受伤归来,等会儿你让着他好吗?”

    平乐目光落在嘉玉手上,笑眯眯地:“除非他不来招惹我。”

    嘉玉轻轻叹气,说话间左卿安步入正厅,刚叫声满满,目光落在嘉玉盖在平乐上的纤白细掌上,眸光晦如深渊。

    嘉玉起身笑道:“卿安,你怎么来了。”又使人给他坐的圈椅放下软垫靠枕。

    “想到我房里还有些安神宁心的熏香。”探臂接过青竹递来的红木小匣,“就想给你拿来。”

    他这是还惦记自己受了惊吓,嘉玉顿觉暖流淌过。

    “无事献殷勤。”平乐斜睨他眼。

    左卿安目光落在平乐身上:“原来公主也来了。”平乐好大个坐在嘉玉旁边的活人,他却仿佛如今才看到。

    “原来是个瞎子。”平乐嗤笑道。

    两人即将恶言交加,嘉玉连忙相拦,又听左卿安道:“我是否眼瞎心中自有成数,倒是公主,恐怕是心瞎。”

    “纵使心瞎,也比你这心肠厚黑,人伦不尊的人要好。”

    “平阳,卿安,别吵了。”嘉玉有些头疼。

    “公主过谦,若论心肠歹毒,算谋无双之人,只有公主让微臣钦佩。”左卿安眸中暗光微闪。

    平乐眼神一眯,别有深意:“其实郡王也很让本公主钦佩。”

    ……

    嘉玉管不住了,等两人吵架结束,平乐猛然起身:“满满,我去街上逛逛,先走了。”

    “我送你。”

    步出春林堂,嘉玉侧头叹气道:“平乐,卿安是你堂兄,你很不喜欢他吗?”

    平乐轻轻笑道:“我这样的人,最讨厌和我相似的人,所以遇见他,便滋生不满。”

    嘉玉摇摇头:“你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骤然立定,平乐望定她,一字一顿:“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嘉玉愣了下,而后失笑道:“嗯,我知道了。”

    平乐笑笑,伸手挽住她手。

    送完平乐,沈珠回房,左卿安还在春林堂正房,待看见嘉玉款款入内,左卿安眉目微蹙:“她走了。”

    嘉玉点点头。

    “满满,你以后离她远点。”左卿安又道。

    嘉玉眉心微微一抖:“卿安,这话你说了无数遍了。”

    “我是为你好,平乐她……”顿顿,想到前世平乐挟天子令诸城,践祚皇室,搞得京都百姓人心惶恐,流血漂橹,他按了按眉心,“总之,平乐和你想的不一样。”

    嘉玉笑笑,伸手倒茶给他,淡淡道:“卿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平乐现在还是对我好的,这这便够了,我不管平乐是什么样的人,就如,卿安,你和我想的就一样吗?”

    他手一顿,抬眸望她,嘉玉神色柔和,和从前别无二般,左卿安不敢掉以轻心,满满绝对不傻,不然不可能全顺天府高门世家无一人不赞她好,赞她佳,就连太后,对这个父母双亡的未来孙媳妇,也是多有疼爱。

    这样的满满,怎么可能是傻乎乎的姑娘。上辈子若不是在绝对的权利前,她也不会死。

    只除了他……兄长。那也是因为她不想让他爱她,只想得到嫡妻应有的尊重。

    可是他要她爱他。

    左卿安伸手接过茶盏,哼了声,十分霸道:“总之,你离她远点。”

    “卿安,你别强人所难。”嘉玉蹙眉道。

    “我伤口忽然疼了,满满,你答应我。”左卿安按着胸口道。

    嘉玉瞥他眼,拒绝:“卿安,你别无理取闹了。”

    “你答应我吗,满满?”

    嘉玉低头浅笑不语。

    左卿安顿时心里憋了口气,不快的哼了声,嘉玉也不管他,到底是十八岁的少年,骨子里免不了还有肆意霸道。去探望过薛秀秀后,又看了会账本,眼瞅暮色四合,这才去看左卿安,顺道监督他用晚膳。

    他伤口虽然好些了,但饮食务必要十分注意。

    不过今夜,显而易见的十分不配合。

    嘉玉在他旁边的凳上坐下,左卿安倏然起立,坐在嘉玉远远的对角线上,她叹口气,让人呈上乌鲤汤给他,又叮嘱道:“这个对伤口愈合好,还有牛肉,你也多用些。”

    他不答话,只是伸手推开青竹递上的乌鲤烫,用食时,又避开所有对伤口好的食物。

    嘉玉捏了捏眉心,耐心道:“卿安,你今年十八了。”

    言下之意,不能和幼时同样任性。

    没错,左卿安秉性自幼乖巧,可这并不意味他是没小性子的人,反而不得意了,自己默默缩到角落里,不搭理人,不和人讲话。

    “卿安。”嘉玉加重语气。

    左卿安头也不抬,只吃面前的小碟青菜。

    嘉玉放下筷子:“卿安,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他闷闷看她一样:“我本来就不讲道理,还自私虚伪霸道不招人喜欢,你别管我了!”

    嘉玉看向他,他也冷冷地看向嘉玉,气氛顿时宁寂下来。

    一顿饭吃的了无滋味,饭后嘉玉抬脚要走,恰在此时,左恒明拾步进来:“卿安,听说你和平乐两人又吵架了,你是兄长,怎么就没有兄长的容人雅量。”

    左卿安慢条斯理的擦拭嘴唇,闻言不答话,平王不管事,他这个兄长养成十分喜欢训人的性子。

    见他如此,左恒明眉心一跳:“你的书你的修养学到哪儿去了,为兄给你说话,你就这幅样子?”

    左卿安上辈子当了两年帝王,又是从战场上出来的,虽然看似温和,但也说一不二惯了,闻言眼神一冷。

    “我知道了。”

    左恒明本来是想说他两句,让他以后对平乐大度点,见他如此,摆出兄长架子,恨铁不成钢的瞧他两眼,“看看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不友弟妹,不尊兄长。没得养坏性子,以后怎么为朝廷孝命。”

    嘉玉皱眉道:“大哥,你这话太偏颇了。”

    她一开口,左恒明眸目光落在嘉玉身上,沉声道:“你也不知道拦着他,今日你也在场,就容着他们兄妹争吵?”

    “这和满满有什么关系。”左卿安不快道。

    左恒明甩袖道:“都是她纵你,你是将军不假,但这家里的坏脾气就是她纵出来的。”

    左卿安冷笑一声:“今日我才知道我若是不好,和父母兄长全无关系,全都是未过门嫂子的缘由。”

    “若不是她自幼顺着你,宠着你,你那来的这么嚣张霸道。”左恒明怒道,“你小时候多听话,乖乖巧巧从不惹是生非。”

    左卿安目光骤冷:“是啊,父母不喜,待我如敝履,被人欺负那里敢说,还要嫌我乱了他们的心情。”

    “你……”

    “好了,卿安,大哥你们别说了。”嘉玉叹气道,“这件事是我之错,没有看好卿安和平乐。”

    “你知晓就好。”左恒明拂袖怒道。

    “真厉害,还以为世子爷好大的威风,有气只往未婚妻头上出。”左卿安反唇相讥。

    嘉玉一个头两个大,拽了拽左卿安的袖子,示意他少说两句:“卿安,别说了。”

    左卿安垂眸看他,咬牙切齿的神色顿时温柔起来,如春日岸边青草:“满满,谁都不准欺负你。”

    嘉玉微微一愣,左恒明一口血卡在心口,斥责道:“左卿安,我何时欺负嘉玉了。”

    左卿安侧眸讥讽道:“此时此地此言此语。”

    “你……”

    “我如何。”左卿安伸手揽住嘉玉的胳膊,目光清冷看定他。

    嘉玉拧眉,正准备把左卿安胳膊拿下来,左恒明目光落在其上,眼神骤然一缩:“左卿安,你逾越了。”

    嘉玉侧头,左卿安虚虚落在她肩头的手滑下,她劝道:“你们再继续吵下去,恐怕我就要成兄弟闫墙的祸水了。”

    左卿安神色微敛,左恒明冷哼一声,拂袖离去,步至门槛,他凛声道:“嘉玉,跟我过来。”

    脚步微动,左卿安也随之抬脚,嘉玉拦住他:“卿安,你不要来。”

    左卿安眼里闪过一丝凉意,低声道:“我不放心。”

    嘉玉不急不慌摇头:“你可以放心。”

    跟着左恒明出了院子,一路到游廊处,四下的栀子灯摇摇晃晃,蜿蜒出曲折小路。

    左恒明深吸两口气立定,负手看向嘉玉:“嘉玉,你什么都做的很好,但左卿安真不能继续纵着他了,看看他成什么样子了,据说现在你还要陪他吃饭,他今年十八,不是八岁!!”

    嘉玉等他说完,才说:“他受伤了,我多照顾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你那是照顾吗?”左恒明忍着怒道,“嘉玉,你对他太好了,好到我……”他顿顿,没把不舒服三字说出来。

    “大哥。”嘉玉轻轻笑了下,“几年前我生了重病,茶饭不思,是卿安每日来我床前逗我玩,陪我讲笑话,开导我,记住我需要避口少食的食物,餐餐陪我用膳,吃了整整一月他不喜欢的药膳。”

    王妃王爷待她不差,可那不差也只是对孤女的怜惜,是嘉玉争气,体贴聪慧,稳当笃行,行止分毫不差,才有后来疼她若亲女的王妃。

    但他对她的好。从嘉玉还是个蠢蠢笨笨的小姑娘开始。

    “他现在受了伤,我多多照顾他是应当的。”你不能什么都没付出就指望别人对你掏心掏肺,肝脑涂地。

    风吹来,廊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晃,宛如乘风而走的月下仙子,奈何被牢牢规束身姿,挣脱无能。

    “嘉玉,可你和他不小了。”左恒明一滞,而后淡淡道。

    “大哥,我只是陪着他用膳而已,就如,”嘉玉浅浅笑了下,“你陪着秀秀表妹用膳而已。”

    话落,复又抬头,笑意不改。一如她这个人,永远有条不紊,不慌不乱。

    左恒明在袖中的手指收紧,解释道:“顾表妹胆小易惊,初至王府,恐她多思多虑而已。”

    嘉玉笑意盈盈,轻轻嗯了声,目光落在他佩戴荷包上,喜鹊登梅的样式,针脚粗糙,不是绣娘的手艺,是表小姐的绣的。

    他缓下语调:“好了,你回去吧。”

    嘉玉闻言,敛衽轻施一礼,环佩加身,行止之间却无叮当声响,身姿如雁,优雅高贵。

    他目送他背影远去,忽然想到豪门世家对嘉玉的评价。沈嘉玉,你可以不喜欢她,但不不得不承认她是最优秀的贵女。

    如月提灯走在嘉玉身边,穿过悠长的回廊时,她抱怨道:“小姐,世子对你还没有表小姐好呢,你才是他的未婚妻,我看他都根本不喜欢你。”

    嘉玉轻轻的笑了下。

    “小姐,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如月跺跺脚。

    她嗓音淡淡地:“我也……。”声音轻飘飘的,如月没有听清楚,很快就在牛乳般的月色中慢慢消散。

    爱不是沈嘉玉婚姻中的想要的东西。

    与此同时,紫金雕貔貅大小香炉上,淡青色烟雾曲折向上,满室寂静。

    “他们两人刚刚言语平稳,不吵不闹,只是,”嘉玉心里是不开心的。他缓缓对着黑衣侍卫开口道。

    的确没有吵架,和黑衣侍卫刚刚看到的结果相同,他嗯了声。

    左卿安看向黑衣侍卫,幽幽叹了口气:“阿大,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商量的语气。

    黑衣侍卫愕然:“你不是想好了吗?”

    左卿安挥挥手,很是不赞同:“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你一个顶三。”从平乐来王府他故意和她吵架始,简直无一遗漏,让丫鬟在晚饭的时候刻意在世子面煽风点火,指出他不友弟妹,世子那个古板脾气,定然不满,会找他算账,只要他稍微一激,言语交加中,把世子性格中的缺点在沈小姐表露无遗。顺带还给自己刷了波好感度。

    他揣摩起人性来算无遗漏。

    服气,实在是服气。

    左卿安又缓缓的叹了口气:“不过想满满取消婚约太难了。”

    阿大狐疑:“怎么会难。”照他这样搞,出不了两个月,沈姑娘保准喜欢不了世子爷。

    左卿安的目光落在旁边的烛台上,他淡淡道:“因为满满从没奢求他的爱。”

    “什么啊。”阿大摇摇头,“肯定能行。”

    左卿安笑着看他:“不行我给你点长明灯。”

    扑簌簌的冷风吹进他的后脖颈里,阿大摸了摸脖子,推辞的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属下不需要。”

    翌日。

    嘉玉用过早膳,例行去花园散步,抬头碰见一人。

    左卿安一脸关切的迎上来问道:“满满,昨夜我哥是不是欺负你了。”

    嘉玉笑着看他:“你不继续和我生气了。”

    左卿安侧过脸去:“我何时和你生气了。”

    “真没有。”她低笑道。

    左卿安光风霁月的承认道:“自然是没有的。”

    她失笑的看着他,两人沿着后花园石子小路上晃晃悠悠的散步,她问伤怎么样了,左卿安摇头说好的很。

    嘉玉观察他,步履平稳,但走的很慢,她也放慢脚步。

    “卿安。”走到一半的时候她柔声说道,“他是你兄长,有些地方还是说对了,我是你未来嫂子,不是童年无忌的时候,有些时候,你待我太亲近了。”

    他听罢,步子稍稍变快,皱眉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我未来嫂子,不过我们也没什么逾越之地。”

    愤愤愤懑懑,仿若对逾越两字十分不满,嘉玉细声道:“我也是为你好,你年纪大了,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

    他摇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

    嘉玉眉头舒展开:“你不小了。”

    左卿安静默片刻,侧眸看向她:“满满,我以后只娶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子,然后爱她宠她重她。”

    “那要是她不喜欢你呢。”嘉玉面上露出几丝打趣意味。

    他眉眼坚定起来:“我总有办法让她喜欢上我。”

    用尽心机,不择手段。

    **

    修养两日,薛秀秀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她坐在沈满的旁边看她处理三月份的人情往来,然后一一吩咐下去。

    薛秀秀撑着手看她:“嘉玉,你好厉害。”又失落道,“我就什么都不会。”

    嘉玉示意桂嬷嬷把牌子给管事,笑着说:“你学学就会了,从前我也不会。”

    说起来,嘉玉管王府一大摊子,还是因为三年前王妃走的突然,王府里没有什么其他的女性长辈,平王素来不管内务,大手一挥:“王妃不是教嘉玉管家了吗,以后你和嬷嬷一起打理王府,反正王府也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不过未婚妻管家从未有先例,但在王府外,也只知是嬷嬷帮忙料理内务,并不知道其实庞大的平王府开销人情往来全都是个十多岁的姑娘撑着。

    薛秀秀摇摇头:“我学不会你这么好的。”她都来了王府大半个月,但是阖府上下,井井有条,从来没听到半点闲言碎语,全都是沈姑娘怎么好怎么好之类的。要知道王府的奴仆可有几百之众。外祖母家不到百人,每日的闲言碎语各种不满都有好几大箩筐呢。

    不仅如此,伺候的丫鬟还说,满京城贵女里没有一个人说沈小姐不好的,就算有,人家也不信。

    她桃花眼里映着嘉玉温柔细致的样子:“我真羡慕你这么厉害。”

    嘉玉失笑道:“我还羡慕你的清闲自在呢。”

    薛秀秀嘟嘟嘴,又按着肚子不太好意思。

    嘉玉笑着柔声问:“是不是饿了,我让人传你喜欢的八宝百合,不过要少加糖,你最近吃糖太多了,对身体不好。”

    “嗯嗯。”薛秀秀兴奋的点点头。

    看吧,这就是让人喜欢的嘉玉,明明相识不久,却记得你一丝一点的喜好,言语之间,不经意就感受她的在乎,令人心不由已的喜欢上她。

    可她……不一定真的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