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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水管大道冷风渗透出来,空气冷燥, 陈燃觉得自己还能挨得过去, 可怕他小腿伤口惹上破伤风, 伤口被她撒了些药, 疼痛感传到他脑神经, 瑞司拉下帽子遮住眼睛, 微微拧了眉。

    “很疼吗。”

    瑞司摇头, 终于拉下面罩, 露在她眼前的是一面胡子拉碴的脸, 唇上唇下都占着长胡子, 只有那双眼睛犀利嗔黑, 仿佛是长夜寒狼,紧紧地盯着她。

    陈燃忽然笑了下:“您该刮刮胡子了。”

    “嗯。”他抬手蹭蹭嘴边的胡子, 思索起来。

    “您要是和女朋友亲吻, 她肯定会说很痒的。”她继续说。

    “也许。”瑞司干涸的嘴唇微微牵动,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 我是该找个女朋友。”

    “没错,您应该为自己想想, 虽然胡子很长。”

    “你每句话都离不开我的胡子。”

    “实话说。”陈燃眯眼笑起来, “我挺喜欢扎人的胡子。”

    他眉头挑动,倒没急着回答。

    这时,石堆外面有人用瓦尔达语对旁边几个人说了几句, 并且快速向远方跑去。

    “他们换地方了。”瑞司说, “我们趁现在撤。”他用纱布紧紧缠住小腿站起来, 抓住陈燃的手开始往水道出口移动。

    “我出去探风。”

    瑞司让她待在里面不要随处走动。

    “嗯。”

    瑞司从管道灌木丛里斜着身体探出去,贴着墙垒走几步路,周围没什么动静,除了风吹败雪的声音,他聆听了几分钟,才拉着她上来,陈燃走在他身后。

    跟着他拐过十字街角,一旁灌木丛压过来,另一旁是破碎的平民房区,街道了无人烟。

    瑞司聚精会神盯着周围动静,忽然眉头紧拧,伸手将她拽入胸膛,接着脚步往后退进遮掩处。

    此时陈燃嘴巴被他捂住,远处一伙人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地向这里走来,陈燃心脏咚到了几点,身体不觉向他怀里贴得更紧了些,对方身体忽然僵了一下。

    “前面也有他们的人。”瑞司在她耳旁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松开你之后,你从这里一直向西边跑。”

    陈燃心脏一颤,眼睛瞪大地盯着他,你呢。

    “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他仿佛是看穿她的心思,把军帽戴在陈燃脑袋上,“你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

    陈燃摇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陈医生,叛军绑了政要人质,您得帮我通知军队。”他松开陈燃,带着礼貌而又疏离的笑容,“你要一直向西边跑,那边有支部队。”

    “……”陈燃咬嘴,“那您一定要等我们。”

    “好。”

    瑞司松开她后,显然头也不回地往西边跑去,瑞司盯着她身影一秒,接着反方向往敌方开枪,吸引注意力。

    抵达一支军队暂时所驻守的区域,驻军看见有人跑过来,一致性拿枪对准她脑袋。

    “谁!”

    “是我。”陈燃把军帽拉下来,军官这才放松戒备。

    说明情况后,她一路跟着那支少尉的军队,很快进入叛军所在地区,好像正在交火阶段,叛军和恐怖军两方战火僵持不下的情况下,都以杀死人质为乐趣,陈燃透过墙垒看见血光满地的街中心,叛军正拿枪对准一个小女孩,女孩大声哭泣着,旁边被挟制的母亲跪地央求他们。

    少尉列兵下达命令,确保人质安全的同时,也要注意瑞司动向。

    “瑞司士兵在哪里。”陈燃问那位少尉。

    “他在对面掩护。”少尉回答,面色阴沉,“不过目前情况好像不太好。”

    陈燃听到意料之内的回答,没说话。

    双方交战开火之后,这块场地乱成一团,她随救护人员将人质安放妥当,对面一个炮火轰了过来,将他们几个分散开了逃脱。陈燃吓得四处乱窜,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她旁边响起,地面震动,好像随时破裂。

    乱弹擦过她的脸颊,溅成一条条红痕。

    那瞬间,她被人紧紧压爬在地,陈燃愣过一秒,疯狂挣扎起来,来者快速箍住她四肢,低沉的声音砸在她脑袋上:“我是瑞司。”

    陈燃果真不动了,她在瑞司怀里一边喘着粗气,边问他:“你没事吗。”

    “还好。”那张被炮灰盖满的脸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来,瑞司把她拽入某处躲藏点,“现在三方交战,我们先待着。”

    “你的手臂。”陈燃看见他臂膀血流不止,“中弹了。”

    瑞司摇头:“没什么关系。”他抓着枪的手正微微抖着,陈燃拧眉:“还说没关系?”

    “嗯。”他笑了下。

    双方僵持两小时后,□□将墙垒炸得粉碎,瑞司边掩护友军边带着她准备撤离战区,只是对方人数越多,乱弹全都打中了他腿部,腰际也没幸免,瑞司勉强和她远离战区。

    陈燃发现他胸膛中弹,在距离不到心脏部位一厘米的地方,快速把医药包拿下来给他包扎。

    瑞司却忽然压身过来把陈燃爬倒在地,紧接着,是一颗炮弹轰隆一声,炸破了就近建筑物,乱石横飞,砸中他背脊,男人额角青筋暴起,咬牙坐起来:“先别乱动。”

    “我是累赘。”陈燃看着他嘴角蔓延出来的血渍,“也许您应该只顾着自己。”

    “医生不应该讲这种话。”

    “不应该吗。”

    “这种时候应该想想怎么把子弹取出来。”瑞司拿出身侧挂着的酒壶倒出来,往伤口上撒,“说实话,这有点要命。”

    “我帮你取出来。”

    “你暂时别动。”瑞司压住她,“外边情况不对劲。”他嘴唇发白,最后眼皮子一垂,快速昏倒在墙角。

    “瑞司!”陈燃趴过去拍拍他的脸,是短暂休克,刚才乱石狠劲地砸中他的后脑,浑身六七颗子弹,不昏才怪。

    陈燃快速把他背起来,导致瑞司整个人都覆盖在她身上,虽然有点重,可这点体力活她干了很多次。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陈燃背着他快速转移战区,举步艰难,炮火声却越隔越远,她用对讲机汇报如今所处位置。

    忽然落了大雪,晃人眼睛,她喘着气地一直走,男人睁眼,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话,她听不清,风雪掩埋大地,以及那轮炮火声。

    她昂首看着头顶那轮太阳,细雪慢腾腾落了下来,她静静站了很久,忽然想到阿维迩那边的大太阳,还有无边无际的月色荒漠。

    那时候她跟着谁走过荒漠,是谁。

    她拧眉,周围环境忽然变了色,绿意盎然渐染了瓦尔达,瑞司被救下后,他伤势大好,当时陈燃已经走了,连他真正的名字都没能知道。

    陈燃被些许白光掩埋在内,心脏怦怦的,极速跳两下。

    她自己在做梦,在做瓦尔达的回忆,她想起了瑞司,可瑞司又是谁,那张脸与某个人几乎一致,连声音,语言,习惯都差不多。

    瑞司。

    奈哲尔。

    傅谌明。

    你究竟有多少个名字。

    陈燃站起来,走了几步。

    该醒醒了。这梦。

    时至一个多月,程思来说不准她什么时候醒来,脑部手术虽然很成功,但能不能醒来得看陈燃自己的想法,他正帮忙处理业务,医院就打来电话,陈燃醒了。

    他一愣:“她怎么样。”

    “神情恍惚,患者想要出去,我们给她打了镇定剂,刚刚睡了过去。”护士在电话里这么回答。

    “嗯,我一会过来。”

    陈燃睡了又醒了,她目光模糊地盯着病房门口,在眯眯眼,白光一片,就是看不清,努力动了动手,也没什么力气。

    她想,现在终于感受到患者被打镇定剂的感觉了。

    “还挺有劲。”程思来声音砸在她耳朵里,他嘴唇弯着,“手术挺成功,您脑袋已经好了,就是现在你……”他抬手,慢慢碰住嘴角,“暂时是个光头。”

    那肯定很难看吧。

    她这么想。

    “你现在还说不出话来,身体机能还在恢复,得慢慢来。”程思来坐她边上,削了苹果,“哦还吃不了东西,这差不多得三个月才能缓过来,毕竟受伤的是脑子啊。”

    她视线落在程思来脸上,嘴唇翕动,隐隐约约说了几个字:“几天了。”

    “一个多月啦,快两个月了。”程思来看透她心思,“手机未接电话至少五十多,直接被我关机了,毕竟我也不好说什么,先等你好起来。”

    陈燃又闭闭眼,陷入昏迷。

    程思来想着难不成是被我气晕了。

    有个人说过,我们生下来是为了活得更加善良。

    这是那位作家的感悟,陈燃忽然想起这句话,她讲给程思来听,他倒笑起来:“善良的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

    好像是这样,又好像不是。

    陈燃设想了好几遍与傅谌明重逢的镜头,又想到手机严重欠费,现在连说话都不能说的自己,最好是保持乐观心情恢复健康。

    然后再去见他。

    那家伙肯定会发火,又或者是拿着炮弹在身后追她大喊:“这么久不回信息,找死。”

    ——

    陈燃一直以为自己运气很差的时候,再想想刚从鬼门关走回来的自己,运气也差不得哪去,她努力和程思来说想吃里脊肉,程思来白她眼:“不能吃,忍着。”

    于是在这连说话不能说,肉也不能吃的极度忍耐中。

    陈燃度过了三个月。

    程思来这家伙性子也说不上好,对熟人有义气,对陌生人就那“你管我?”的态度,他还想着今年能踏上阿维迩之旅,瞧瞧风水之地,保不准还能拉一桶金回来。

    陈燃白他眼,想得到美。

    于是程思来那货在她面前吃了串烤肉。

    毫无人性的那种,她还能听见程思来那家伙嗯嗯的享受声音,她被气到咬牙切齿,拿枕头丢他脑门:“给老子出去吃。”

    “呀,病患要吃人啦。”程思来脸上笑哈哈的,最后他还是出去了,连带着陈燃最喜欢的肉。

    “还记得我前些年和你讲的瓦尔达吗。”

    “嗯,记得一些。”程思来说,“怎么了。”

    “我梦到了,从头到尾。”

    “那怎么了,难不成脑袋想让你回忆些什么事儿吗。”

    “嗯。”

    “记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

    当时瓦尔达的回忆快要被她忘得精光,梦给了她喘息的机会,瑞司那人,忽然想了起来,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我现在真想快点好起来。”陈燃感慨。

    “去见你小男朋友吗。”

    她不可置否。

    “这么长不回信息,那家伙肯定早就卷铺盖走人了。”程思来笑看着她,“还能等你这么长啊。”

    “你说得好像有点意思。”陈燃笑了下,“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见见他。”

    “女人。”

    将近半年,接近出院的时候,程思来收拾行李,带着她回了很久没睡的屋子,都还挺干净,程思来白她眼:“至少也是我待的屋子,能不干净点吗。”

    陈燃拿脚踹他屁股:“我花钱买的!我的!”

    “行行行。”程思来倒不恼火,拉行李,顺带着给她熬汤煮饭,陈燃双臂环胸笑看着他:“家庭主男啊程思来。”

    “等你好了,你家庭主妇行不行。”

    “好啊。”

    就这么在两人我骂你笑的情况下,程思来给她端饭端菜,末了几秒,表情认真地说:“要不要喂你。”

    “去你!”

    出门前,程思来再次语重心长地教导陈燃:“那是我表姐的朋友,在家庭会议上嚷着要我和她朋友见见面,我没办法,只能和你假装情侣,见面的时候,你一定要过来搅局,我表姐肯定也在现场,那老谋深算的老女人,老子一定要耍她一顿。”

    “……小学生吗。”她长叹气,穿好针织衫,“假发买了吗。”

    “买了。”他看了眼陈燃那头刚刚长出短发的样子,立马从袋子里掏出一顶假发,“其实你短发也看起来挺精炼的,要不然就别带吧。”

    “你丫套路我直说。”

    “我没有。”程思来笑起来,亲自挽着她,“别摔跤要不然我那几十万白投资给手术费了。”

    “是是是。”陈燃暂时不和东家反驳,毕竟是资本家,手里揣着她这个人的医疗费,“剩下的钱我会还你的。”

    “别急,三十年后还也成。”

    “你要真怎么说,那也成啊。”

    “哎,怎么说一套做一套的。”

    “我这朋友人超级好的,也爱养宠物,你不是挺喜欢猫咪的吗,佳佳也爱养猫咪,你两性子肯定能合得来。”表姐在对面呵呵笑着。

    程思来戳戳盘里的糖醋里脊,正琢磨陈燃还来不来,陈燃就来了,顶着头黑长直,淡妆淑女样:“思来呀。”

    这嗲声让程思来浑身一颤,wc太可怕了。

    “这位是。”表姐明显不知道,表姐朋友脸色也不好。

    “哦我女朋友啦。”程思来拉她入怀里,“饿不饿,糖醋里脊 ,你最爱吃的哦。”

    这回轮到陈燃浑身一颤,这声音绝了。

    那两人被气走后,陈燃脸黑,自动远离他:“你声音能不能再嗲点。”

    “你丫才嗲。”

    陈燃举筷子吃肉,满脸享受,却忽然察觉到某处转移而来的凌厉视线,她快速扭头望过去,却只看见了末端衣角,人已经转了拐弯角。

    错觉吧。

    陈燃摇摇头,肯定是做梦做傻了。

    某天上午,休息了大半年的陈燃忽然开口:“我已经买好车票了。”

    正在整理衣服的程思来手头忽然一顿:“你丫头发还没长出来就出去浪?对得起我吗。”

    “对得起。”陈燃笑起来,“我东西收拾差不多了,身体也差不多好了,就差明天车票拿着走。”

    “嗯。”程思来难得没反驳什么,“这次去阿维迩,不是医院派的,没军队保护也没住处,你行吗你。”

    “没关系,我是以跨国志愿者身份去的。”陈燃拿棒棒糖嚼着嘴里,“以为我只是去见我男人吗。”

    “还真以为,这么多时间过去了,男人变心多的奥,您有点心理准备。”

    “你不也男人吗。”

    “男人嘛。”程思来把围裙系好,“中午给你做好吃的肉。”

    这次她没走水路,火车虽然费时间,可还算安全,大概坐了三天两夜的路程,抵达凯瑟城时,她先把弄好那顶中短假发,背包下站。

    时隔十个月,凯瑟城一如既往。

    她驻足看望了几秒,志愿者机构的人来接应她,去往就近的军营驻地,陈燃想起来问:“认识那里的上尉吗。”

    “认识。”女志愿者阿琳笑起来,“上尉先生挺好的,就是不笑,从来没笑过。”

    她忽然有股缩脖子的冲动。

    军队又换了批新人,孟松青接到消息,已经来军营门口接人,可怎么也想不到是陈燃,他暂时惊讶地没说话,阿琳笑着说:“你俩认识啊。”

    “我来过这里。”陈燃解释。

    “那我不用做介绍啦。”阿琳笑着说。

    ——

    “我以为陈医生不会想着来了。”孟松青笑着说话,却有点凉。

    “来看看你们。”

    “来做什么。”孟松青反问她,“随便没消息,然后又随便过来吗。”

    陈燃愣住,最后她笑着回答:“孟上士,我只是志愿者,来这凯瑟城很正常。”

    孟松青领她去先前房间,“还是这里。”

    “谢谢。”

    她熬夜看了会儿书,脑袋忽然疼起来,她拧眉,摁住太阳穴,从兜里掏出盒烟来点火,想着里面不能吸烟的规矩。

    她翻窗出去,找了处墙垒角落继续吸烟,脑部疼痛缓解后,这次陈燃明确感受到了身后的凌厉目光。

    条件反射转身,看见了意料之内的人。

    他表情僵硬地站在那里,紧紧锁着她不动。

    她朝他笑了下:“好久没见了。”

    嘴边的话没撂全,他人快速跨步过来,带着浑身侵略性的气势,将她双臂捞起来并且死死地压在墙壁上。

    “好久没见?”他亲手灭掉嘴边的烟,脑袋垂下,死死了咬住陈燃的嘴唇,“我让你好久没见。”接着继续低头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