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你别急, 我改签了明天回国的机票, 有潇潇姐跟冬子在, 他们会看好江乘的。”

    周暮如今身为江同学的二爸，对儿子的紧张程度不比学长少，又怕学长担心，把一切事情都大包大揽, 打完电话的功夫就把机票改好了, 然后又忙着收拾行李。

    “让他一个人待着就好。”江野做好饭摆上桌，与他一起收拾，“他排斥看医生, 也不要带他去医院或是心理诊所。”

    周暮停下手，想问他又不知道从哪问。江野迅速握住他的手, 看着他的眼睛不容回避, “想问就问, 说好的不跟我客气。”

    自从他俩戳破那层隔膜，某学长的占有欲就越来越强, 这占有欲体现在多方面, 包括但不限于每天的吃喝拉撒, 随时随地的眼神接收，走路牵手, 每天早安晚安吻走不走心，说话时带不带礼貌用语以及行为举止有无生分客气……等。

    某学弟刚才的表现明显充满顾忌, 学长不大乐意。

    周暮：“……”

    江野吻他, “乖, 别用这种眼神引诱我犯罪，想问就问。”

    “……”周暮把他的脸怼到一边，就地盘坐在地板上跟他面对面，“我就是想问问咱儿子怎么回事。”

    咱儿子这个称呼极大地取悦了江野，他嘴角立刻挂上笑，随即坐下来，慢慢回忆起江乘的事情，“我捡到他的时候就是在冬天，那一阵子每天都下雪，特别冷。”

    江乘居然是捡来的，听他这样说的时候周暮有些意外。

    “这个城市每天都能见到可怜人，你其实没有富足的同情心去过问每一个人，但那天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他当时也就四五岁吧，你看他现在长得挺像样，那会儿弱得可怜，瘦得像只猴，一个人缩在垃圾桶旁，不仔细看还以为他是一大坨垃圾，可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特精神，那眼神倔得很有好感度，我一下就生出了亲切感。”

    “接下来，我就在垃圾桶旁一直待着，一直到天黑，小家伙就那么一直瞪着我。他明明非常害怕，怕我是那种不好的组织或者有什么不良企图的坏人，但就是不肯表露出来，就像遇到敌人的小兽，拼了命的张开獠牙吓唬对方。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那时候我就决定帮助他，不过我没直说。”

    “你知道性子执拗的人最抗拒别人给予施舍，所以我只问他——我如果提供给你晚餐，你有什么可以回报给我的？他一点没犹豫，说二十年后他会还给我十万美元。”

    周暮笑起来，有意思的人总能互相吸引，小江同学很棒。

    “他跟你真的非常像，我第一眼见他，真的毫不怀疑他是你儿子。”

    江野笑笑，“他就是我儿子，这小子占有欲特别强，又没有安全感，你不能当他面说是捡来的或者领养的这种话，他认定了我就是他亲爸，谁说不是他咬谁。记得陈绮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问了句——你上哪白捡了这么漂亮的儿子，还有没有富裕的？江乘当时就朝她呲牙，估计因为她是个女人才没真咬，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接受陈绮，见了她就摔东西。”

    江同学太刚了。

    周暮问：“他心理受过创伤，又不肯看心理医生，那这些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

    “给他空间就好，除了我之外没人能靠近他，一开始他需要我在旁边才会平复心情，后来长大了他说不需要我，他自己能行，然后我尊重他的意愿，尽量让他独处，他会自我调节。”江野站起来，拉着周暮去餐厅吃饭，“我读过很多心理方面的书，也咨询过很多心理医生还有问题专家，因为江乘的极度抗拒最终放弃一切介入，后来我决定抛开专业的解决方式，试着让他保持这种状态生活，慢慢长大然后融入社会，我想社会教给他的东西或者是最好的矫正方式。”

    江乘住到程家，这应该就是进步吧，周暮觉得这孩子心智没有问题，还比大多数同龄人强，人生方向也很明确，他相信十万美元的承诺肯定一直在他心里装着，人生有目标往往不会迷失。

    “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世界观有待完善，或者你的方式是对的，只要身边人给予足够的爱，这就是最好的引导。”

    回国后，一号二号俩位爹在第一时间去看江乘，今天刚好休息，俩小子在程家写作业。

    程潇潇难得在家，因为江乘的事她推掉了千万业务留在家里，生怕人家孩子出什么事。

    见了正主爹回来，顿时松口气，“哎哟两位总回来的太是时候了，不行了我要走了，一大摊子事呢。”

    说完就开跑车飞了。

    闲成狗的江总对此一脸懵逼。

    周暮说：“她就这样，我都习惯了，外号程飞人，这次心时尚的事还多亏了她，改天得请人吃顿饭。”

    “所以他们公司就她一人么？”不懂得找职业团队合作？

    “这大概是性格问题，搁古代就是程则天。”周暮领他上二楼，“不过江总，也不是谁都有好命找到陈姐那样的合作帮手的，您闲得稍微人性点，容易挨揍。”

    江总对此不置可否，他就是好命怎么了，他还有个好看又能干的媳妇呢，上哪说理。

    “同桌同桌我错了，我跟你道歉！”刚上二楼就听见程小白嚷嚷，“我那天不该偷偷开你房间的锁，开了锁不该打开，打开后不该进来，进来后不该打扰你，打扰你之后不该给你讲道理，讲道理之后不该开灯……总之，我向你诚挚地道歉，希望你不计前嫌继续给我讲题，考试的时候给我递小抄就更好了……哎爸！爸爸你回来啦！”

    程小白跟受了天大委屈终于见着亲人了似的，扑在周暮身上不撒手，“爸爸唉爸爸，我可受了委屈喽，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受到惊吓委屈的是我完了还要我来道歉，到底是我有病还是这个世界有病？我世界观错乱了！”

    所有人：“……”

    所以他刚才一本正经的诚挚道歉都是在放屁吗？

    周暮拎着他的衣领提溜到墙角站着，哼笑，“你跟人道歉难道不是为了让人递小抄？宝贝儿，你这世界观非常超前，优于大多数同龄人，我除了打你一顿没什么好表扬的。”

    程小白抱头，扑通蹲坐地上，“爸爸我错了。”

    周暮：“……”

    他怎么没捡一个江乘那样的儿子呢？

    江野笑着走向江乘，看了眼他做的题，“江同学，你打算期末考倒数几？”

    蹲在地上的程小白：“……”

    所以他为什么要跟一个同样考倒数的人低声下气！

    江乘每逢冬天心理状态就不稳定，学习成绩就像坐过山车，今天考第一明天垫底也不是没可能。当然，这不是本身智商下降了，只是他不能战胜自己的一种表现，通过对这个世界做出叛逆行为来逃避自我。

    这种时候江野通常不会迁就他，会明确指出他的问题所在，像大多数的家长一样要求他取得优异成绩。

    “江同学。”江野撑在书桌前靠近他说，“你不是打算排在你同桌后头吧？这样你下学期很可能要换同桌了，老师得给你找一个优秀的同桌来督促你上进。”

    江乘翻白眼，“爸，我能申请不要同桌吗？”

    “给我个理由。”

    “因为很烦。”

    “哦，那你考年级一回来我就同意，年级一的条件是全科满分，包括卷面。”

    “行。”

    程小白：“……”

    这是在侮辱他们倒数差等生的智商嘛？

    受到江爸爸的启发，周暮摸摸干儿子的头，“宝贝儿，过年要去旅行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啊爸爸，我都跟妈妈讲好条件了呢，她给我买滑板，到时候我们一起玩啊？”

    “行，那爸爸再给你加套玩具，随你要。”

    “哦耶爸爸万岁！”

    “有前提。”周暮故意停顿片刻，程小白的小脸立刻就拉成驴脸，只听他爸说，“全科总分超及格线六十分以上，注意是必须所有科目都及格哦。”

    “……”程小白跳脚抗议，“爸爸你是法西斯你变态！”

    周暮笑，“那要不你换个爸？”

    “不换……”程小白经过了长时间的心理斗争，忍辱负重地站起来走到同桌身边，立正站好鞠躬，“同桌我向你道歉，我不想换爸爸也不想没有同桌，所以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江乘掀了掀眼皮子，纠正他，“是你一个人努力，我负责监督你努力。”

    程小白：“……”

    好吧……所以同桌的意思就是不换同桌了嘛！

    世界太美好了。

    打发了倒霉孩子，俩爸爸去楼下休息倒时差，周暮依在江老师肩头上眯着眼，问他，“你为什么给他起名江乘呢？”

    “他自己选的。”

    “？”周暮睁开眼，视线对着他微微冒出来的青胡茬，“你给的选项？”

    “对。”江野低头，故意用胡茬扎他的脸，“两个选项，江乘，江暮。”

    周暮：“……”

    真行，真省事。

    这时周暮的手机忽然有急电，是医院打来的，他猛地有种不好的预感，没敢耽误便接了，“喂，我周暮。”

    “周大夫您目前在本市么？”

    “我在。”

    “太好了，您得快来医院一趟，王院长在手术台上晕倒了，刚抬到我们心内，张主任正在做另一台手术脱不开身，tavr现在没人能做，您看您……”

    周暮早就冲出门了，“马上开始术前准备，科里哪个医师在麻烦让他接电话……”

    江野皱眉跟上他，本来想问他精力能不能行，结果那通电话就没撂下，周暮一路上都在电话指挥手术现场，他也就不好再问什么，专职当司机兼助理。

    他觉得这样的周大夫很帅，比任何时候都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