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曼曼的心和刚才一样，又没来由的漏跳了一拍，整个人都绷紧了。

    那次聚餐之后，她有点怕见到钟烈。聚餐场面其实还挺和谐，小肆的手艺不错，做了几个硬菜，她还见到了他们另外一个同事，大成，人成家了所以不住在那。大成沉默寡言，钟烈也不怎么说话，全程就是小肆和她一唱一和在撑场面，虽然她确实也不想让人知道她和钟烈认识，但是钟烈泰然自若的态度还是让她有点受伤，尤其是在她说了多少有点越距的话之后，他竟然旁若无人般该吃吃该喝喝，哪像她，兀自镇定才让抓筷子的手不那么抖。她是中了邪了吧，竟然说出那么——在他看来应该是厚颜无耻的话了吧。

    马曼曼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当时一定是脑子进了水了。

    “你咋了，曼曼姐，风吹的脑袋疼吗，我开慢点。”小肆又在前面吼。

    “没事没事。”

    “快了，马上就到。”

    马曼曼赶紧收起胡思乱想。

    院子里快拆空的面包车靠墙角停，人不在。

    “烈哥早上出门就没回来。”小肆左右张望几眼断定。

    马曼曼松了口气，又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你等着我去拿钥匙。”小肆熟门熟路在钟烈屋找到车钥匙，在手心随意抛掷，跨出门，奇怪的看向还呆在院子的马曼曼，“你不说要带什么去吗？”

    “噢噢，等下。”

    马曼曼抱着怀里的包袋往楼上奔。

    小肆在背后微微摇头，都说距离是最大的杀手，果然是。这靠的太近，幻想也会破灭，女神还是那个女神，就是眼瞅着从半空慢慢降到平地。

    蒋叔叔给她的地址是个设在莱北文化创意产业园里的摄影棚，小肆开到后，惊奇的叫：“这原来是旧工厂吧。”

    原来的工厂搬走了，厂房没拆，就地改造成办公场所，粗犷的水泥梁裸露在外，配上闪烁的霓虹招牌，别有一番风情。

    “是啊，旧厂改造是现在的时髦，里面还有好些咖啡馆、酒吧，你要没事可以去逛逛。”马曼曼虽然没来过这儿，但她参观过旧厂改造的鼻祖，想来各地改造后的格局应该差不多。

    小肆先点头又摇头：“不去，不去，肯定贵死了。”

    “姐姐请你。”

    “那也不行，一杯几十块，没意思。”小肆在饭店干过，知道这些东西成本才几块钱。

    “不用等我了，我自己回去。”马曼曼赶着去见人，没和小肆多说，挥挥手就往约定地点跑。

    摄影棚隔成了一间一间的，马曼曼探头找了两间没找到人，她掏出手机。

    —蒋叔叔，我到了。

    没有回复，大概在忙。

    她抬头，正好一个小哥走过，伸手拦下。

    “你说蒋老师是吧，我带你过去。”

    “这边。”小哥把她领到2号摄影棚。

    马曼曼跟着小哥，轻手轻脚走进去。

    屋子里已经围了一圈人，里面聚光灯之下，造型师在给模特补妆，蒋信对着相机显示屏，翻看照片，他大概不太满意，对着造型师和模特举手做示范。

    小哥上前跟站在外围的人耳语了几句，那个人转头打量了下马曼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哥临走前告诉马曼曼：“那个人是蒋老师的助手。”

    马曼曼谢过小哥。

    等下一个拍摄间断，助手凑空告诉了蒋信，蒋信转头，看到了人群里的马曼曼，他把相机交给助手，走下来。

    “小曼，等久了吧？”

    “没，没，蒋叔叔，我也刚到。”

    “我这里比预想的要慢一点，我先叫个人带你去转转。”

    马曼曼想说您去忙，只要把摄影师介绍给她就行，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噢，好的。”

    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她再一次感受到性格上的弱点，遇到陌生人还敢大声说话，表达自己的诉求，遇到熟人就有点囿于过去的人设，束手束脚放不开。

    不行啊，一定要改，你走上社会了，不是学生，不能躲在父母背后由他们发声，你要勇敢。

    *

    小肆只是个半大孩子，他14岁就辍学出门讨生活，先是打点零工，然后到饭店帮厨，碰到钟烈后，就跟着钟烈跑快递，这些地方对他来说像是花花世界。他坐在车上犹豫半晌，去，大不了就看看，什么也不点，难道人家还能把他赶出来。

    硬挺着劲楼梯爬到一半，手机在口袋震动，把他吓得差点趴下。草，他暗骂一句，哪个龟.儿子，看我不骂死他。

    一瞧电话号码，气势立马矮了。

    “烈……烈哥。”

    “你把车开哪去了？”

    “莱北。”

    “莱北，去那？”

    “曼曼姐过来有事情，她又赶时间，我嘛，正好空着，我就说我送送她吧，来了之后……”

    “行了。”钟烈不想听他哔哔，“回来，我要用车，你直接开到宁姐那，我在那边。”

    “可是我说了等曼曼姐回去的，这里偏的很……”

    “是荒山还是野岭啊，快点。”

    钟烈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肆知道钟烈的脾气，何况这是正事。原先他们还有两台车，后来浣花巷搬走了不少商家，他们收入也缩水一半，钟烈就卖掉了一台，没必要花钱白白养着，现在干啥事都指着这辆车了。

    小肆给马曼曼打电话，她没接，只好改发信息。

    —曼曼姐，我有急事先走了，你忙好了叫我，我立马到。

    *

    小肆打电话的时候，马曼曼正跟蒋信说话。他那边结束了，在清场。

    “蒋叔叔，您介绍哪位摄影师，我去找他。”马曼曼终于鼓足勇气问出来。

    “我。”

    “.…..您？”马曼曼愣了。

    “怎么，不满意？”

    “不不是，”马曼曼看了下四周，小声说，“我……我付不起您的价钱。”

    “哈哈，”蒋信笑着摇摇头，“傻孩子，不收你钱。”

    “那不行的，我妈说……”

    “你妈说在商言商是不是。你都叫我叔叔了，叔叔给侄女拍几张产品照还能收钱吗？”

    马曼曼还待说，蒋信打断她：“叔叔的时间也是金钱哦，有说话的功夫，照片说不定都拍好了。”

    “……那好的，听叔叔的。”

    马曼曼拿出衣服，蒋信诧异了下，马曼曼脸有点红。蒋信是她母亲的御用摄影师，帮她家拍服装有十来年了，熟知她家的风格，她拿出来的衣服和她家的品质上差很大。

    蒋信虽然诧异，但是什么也没评价，甚至问也没问一声。只是询问怎么拍，有什么诉求。马曼曼知道这是他的体贴，也是他的专业。

    “我穿着，但是脸不出镜。”

    ok，蒋信比了个手势。

    造型，灯光，衣服的品质虽然普通，可是少女的青春和曼妙的身姿给它们做了加持。

    两套衣服，蒋信拍了很快，拍好之后又让马曼曼看着修片。

    “蒋叔叔，您能不告诉我妈吗？”

    “放心，叔叔不是多嘴的人。”

    马曼曼为表示感谢邀蒋信晚餐，结果他已经有约，便商议了改天。

    马曼曼一手拎着衣服，一手捂着挎包口袋，脚步轻快的要飘起来。样片在手，离目标又进了一小步。

    下了楼，外面天已经黑透了。糟糕，也不知道小肆有没有傻等。

    马曼曼快步走到下车的地方，车不在。

    她平了口气，还好，这孩子还不算呆。

    她又犯了愁，这地方离闹市还是有点距离，怎么回去，打电话叫出租，还是查公交线路。没有车还是太不方便，一瞬间她突然起了念头要不要把家里的车开过来，但是想到最近常见的简陋配置的车，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许等有空去买辆代步车更合适吧。

    马曼曼掏出手机，上面有小肆的未接来电，还有信息，果然回去了，不过她没打算再叫他来，等晚点再和他说她好了。

    她切出去，查附近有什么公交。

    “滴滴。”有车在她身后揿喇叭。

    她头也没抬，往路边让了让，继续往前走。

    半天没见车开过去，她疑惑的转头，一下子撞进那双熟悉的眼睛，钟烈也侧着头正注视着她。

    马曼曼小嘴微张，又惊又懵的立住脚，钟烈跟着踩了刹车。

    他坐在驾驶位，那边的车窗摇下了，路灯的灯光落在他脸上，还是平常的那副没什么情绪的表情，但是他的眼睛黑的像墨，像深潭。

    他抿着唇没说话。

    隔着一层夜色，他定定的看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