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了眼，弹了弹烟：“要求高说明认真，我倒喜欢和这样的人合作，认真想干事的人总能成功，只要她成功我的业务就能做的下去。”

    碰他的人失笑：“老陈，你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都是警句啊。”

    马曼曼也看见了厂房门口站着的人，她加快脚步。

    “陈厂长，李厂长，早啊。”

    “早。”老陈把没抽完的烟丢到脚下碾灭，“样板昨天晚上赶工赶出来了，我带你去看。”

    “好啊好啊，昨晚您给我打电话，要不是没车我当时就想来了，这不一早赶早班车来的。”

    早班车，连车都没，还学人创业。老李在没人看到的角落撇了撇嘴，很快又满脸堆笑对马曼曼说：“这事可全亏陈厂长压着，我们连双十二的订单都没赶，特意腾出台机器给你赶工。”

    “啊，”马曼曼作惊诧状，“这是大人情啊，领情了领情了。”

    扬红工业区是个镇办的工业区，聚集了一些中小型服装加工厂。原先家家户户搞的手工作坊渐渐形成规模，又在环保的要求下，村里临近高速路辟出一块地，把那些厂迁到这里统一管理。

    泽省是服装制造大省，丝绸、棉麻、皮毛、皮革，各类加工厂和市场应有尽有，扬红所在的涵州市也汇集了各类型的服装加工企业，扬红工业区在其中实在算不上什么，但它的业务就是火爆，企业不愁接不到订单。盖因扬红镇的地理位置。

    扬红镇和省会西岳市的江林区接壤，西岳因为城市规划，所有的生产制造企业外迁，扬红的位置就显得优越起来，距离近运费能省下一大笔，也就是成本能下降，这也是很多江林区有很多贸易公司的原因。很多刚起步的公司和网店喜欢选择这些小厂，扬红人想发展想生存也依赖这些公司，它们互相依存。

    马曼曼找的时机不太好，各家厂接双十一、双十二的订单忙的飞起，那还顾得上她的小订单，何况她这种是最不赚钱的那种，自己备材料、出工艺书、打板，加工厂只能赚点加工费，她还要求样品出来再签合同，好些厂婉拒了，有些拍胸脯说能办的，马曼曼瞧着不太靠谱，先把她忽悠进，后面就能慢慢拖，拖到她没脾气。最后找到老陈的厂，老陈盯着她看了几眼，告诉她，如果她能等几天，等他手上的急单完成，腾出手就可以帮她做。马曼曼也瞧了他几秒，点头说她等。

    等的几天她也没闲着，天天往陈广生的厂子跑，搞得老李笑着调侃他招来个监工。陈广生熬不过马曼曼的软磨硬泡，在他答应的时间点提前一天帮她做了。

    马曼曼找陈广生订的是条裤子。别小看一条普通的裤子，它不是简单的两块布缝一缝。人有高矮胖瘦，裤子只有几个型号却要容纳千人千面，使各种体型的人穿上都觉得满意，要做到服帖、视觉上的挺翘、跑动不鼓包、不转向，涉及到布料、剪裁、工艺、缝合等各方面。

    马曼曼拿到样品裤子，细致的比对剪裁裤型，又翻看针脚。

    这工艺虽然和大厂不能比，但就她的成本预算，是最合适的了。

    老陈和老李看出她的满意，两人对视一眼，老李绕了两步从老陈身边走到马曼曼旁边：“找我们就对了，只要是你的活，我们一定给你编排的明明白白……马小姐，那个合同你看什么时候……”

    马曼曼也笑：“只要品质好，我怎么会舍佳取孬。到时候赶我走我也不走。”

    三个人俱笑起来。

    样品既然制作的满意，下面就是商定量产合同了。

    “面料我准备，拉链、纽扣这些辅料如果价格合适就一起包给你们。”

    “合适价格肯定合适，你看这材料，”老李拿来一堆样品，手拉着划来划去，“ykk的，手感多好，正品，我们都是常年批量进，拿得到大客户价，你要是看中什么稀奇款式，我们也能帮你进到，还有这纽扣，也是ykk的，国内的可做不出这么好看的花纹……”

    马曼曼心里早有计较，这些小厂备的货怎么会有正品ykk，夏天一件衣服的成本可能就二三十，冬天的也超不过一百，如果配件用ykk，一条拉链成本就得十来块，面料得压缩成什么样才行，但她还是接过来看了一番：“ykk啊，那我这衣服成本可又上去了，我还指着这批货给我打开销量呢，我还是用景州的吧，纽扣也一样，也用景州的。”

    国内标着ykk的配件十有八九是假的，大部分就来自景州。景州货出厂价格只有ykk的十分之一，也不是说它的质量就差了ykk那么多，它需要识货的人去淘。景州的工厂良莠不齐，出的产品有好坏，整体质量上不去，价格也提不起来。加上商家自己盲目跟风，消费者不懂行情在各种广告轰炸下以为ykk是品质的保证，造成好的国货卖不出，差的就仿冒其他品牌。

    “……我要三五道的大厂出的。”

    老李还想拿其他货的手一顿，三五道的大厂特指的就是一家，景州的国营老厂，那个时候全国去景州拿货，这厂也风光一时，后来就不行了，但是景州拉链城的名声以及后来辅料批发市场也就那时奠定下来的，这厂转手卖了好几朝，听说最近有国有资产接了手，势要打造国内自己的拉链品牌，这个消息还是老李跟其他大厂的人吃饭时候听来的一嘴，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怎么知道的，不谈别的，这绝对是性价比最高的一家，但是也是一般厂家不爱包的货，因为利润最低，他手头就没有三五道的货。转回头，他看向马曼曼的神色也慎重起来。

    “行啊，没问题，我给你用三五道的，但是价格得是这个数……”老李比划着张开手。

    马曼曼瞄了眼，还了个数字。

    “不成不成，这么着吧，我这里还有一批纽扣，韩国货，这个绝对正宗，也是用在裤子上的，是上批货人家多出来的，也不要了，半卖半送给你，其他的价格也不要压了。”

    老李说着从柜橱翻出一盒纽扣递给马曼曼。

    马曼曼通过灯光看了眼，用手摩挲了下纽扣表面，这回老李没说瞎话，还真是韩国的。

    “有多少？”

    老李在柜子里一通翻，翻出来一袋：“就这么多了，这袋子加那盒子有600多颗，够你用的。”

    马曼曼思纣了一下：“这个你再去定还定的到吗？”

    老李摇头：“不行了，人家自己准备的，也没说哪产的。”

    “那就不能用了，还是用这个吧。”马曼曼在老李提供的纽扣中指定了一种。

    材料选定，接着就是商谈工期和付款的问题了。

    服装行业按常规都是厂家先垫款，等货交付了，买家再给钱。

    “马小姐，你这货要的急，你也看到了，我们还在赶双十二的订单，人家也是有期限要求的，如果要赶在你要求的时间，你得先付一笔钱，我好给工人开工资加班给你做啊。”

    谈生意这回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一回合原本该是马曼曼占上风，可她还是年轻，底露的太早。老陈和老李都看出她很满意样板的品质，这个加工价格就是降不下了，但是也没高的离谱，马曼曼看着刚踏进办公室的老陈，笑了。

    “我刚说承情了，现在就还这个情，就按你们说的价格，陈厂长、李厂长，可一定帮我把好质量关啊。”

    “这个你放心，质量有保证。我们有好多老客户呢，就是看中我们家的工艺和品质。”老李拍着胸脯保证。

    “好，合作愉快。”

    主管销售的是老李，马曼曼和他签订了合同，等人走之后，房间里就剩下她跟陈广生，她开口道：“陈厂长，我多句嘴啊，还请帮忙，我的工艺书不要流传出去。”

    陈广生慢慢的抬头，有丝不悦，但也没恼：“不管外面人怎么做，马小姐，我有我的职业道德，到我手里就截止了。”

    马曼曼略有点尴尬，这话就像当面指责人不要偷东西一样，但是服装行业的保密协定几乎为零，正版还没上，盗版就上市的情况屡有发生，不过她还只是刚起步，人家还不一定看的中她的设计呢。

    她露出羞涩的笑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就知道陈厂长不是那样的人，我一看您就是守信用讲原则的人，就跟我父母一样，老一辈的人都很有原则很认真的。要不我能缠着您就要在您这生产嘛。”

    小姑娘在说好话，陈广生也很接茬，笑笑叮嘱她：“明天一早面料要进场啊。”

    “好咧。”

    马曼曼走了，她拿着样板还有事情要干。

    见她走了，李泰推门进了办公室：“老陈，我跟你说这小姑娘还挺懂行，忽悠不过去，我跟她谈到这个价格，还让她先预付了一部分，可费了老劲了。”

    陈广生早有同感，“不过就是打交道上还嫩点，假以时日啊，不得了。”

    “呦，你也看好她啊？”

    “还有谁看好她？”陈广生奇道。

    “她自己啊，我刚才试探她，就万华剩下的那批纽扣要给她，她说不要，嫌少，600颗，她那订单才300条，她是打定主意一定能追加订单咯。”

    陈广生不言语，过一会：“出门抽根烟。”

    “你怎么了，从你回来就不对劲。”

    陈广生把香烟在手上掂掂：“……就二强那小子，接到法埃费福提的代工了，人家那边来人了。”

    “还有这事？”李泰也是大吃一惊，“这傻小子，一点口风不露啊，我打探打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