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

    云天骑震惊地盯着秦信钧的脸, 嘴唇张张合合，半响后才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你是小王爷？”

    秦信钧点头, 拱手道：“小王秦信钧, 见过镇西大将军。”

    话音刚落下，秦信钧就从怀里掏出了代表燕王的信物递给云天骑。

    那是一块玉牌，上面雕刻着龙符，背面是一个燕字, 仔细看的话, 燕字的眼色有些深, 一些纹路上面还有只别扭的深褐色。

    这块玉牌便是当年元庆帝封秦正行为燕王的时候赏赐给他的，秦正行一直随身带着，他战死后, 这块玉牌已经沾满了血迹, 还是云天骑亲自帮秦正行收的尸，这块玉牌也是他亲手装好吩咐人送往京都的。

    云天骑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又仔细看向秦信钧的脸，明明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偏生委屈巴巴地，眼里还噙了泪：“你……小王爷……”

    “属下见过小王爷！”云天骑单膝跪地向秦信钧行了一礼。

    “云将军请起。”秦信钧扶起云天骑, “云将军这番大礼, 小王受之不起。”

    “哎, 哎……”云天骑一张老脸上涕泪纵横, 他看着秦信钧又是哭又是笑, 愣是让之前那些世都看惯了云天骑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虎样的秦信钧有些反应不过来。

    又劝了几句, 秦信钧重新道：“云将军，小王听闻父亲就是葬身在这望天谷，故而今日一早便过来，还请将军告知父亲当年身亡之处。”

    “是，属下这就带小王爷过去。”

    云天骑大概也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刚才又哭又笑的有些丢人，当即便带着秦信钧去了秦正行当年死亡的地方。

    三个人又在望天谷呆了一会儿，云天骑就带着秦信钧往镇西大将军府上去。

    一路上，秦信钧简单说了自己带着秦远偷偷到了升龙县并且发现升龙县的县令楚肃私下里欺压百姓的事，因为他的人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过来，所以便感到虎跃关，想找云天骑借兵。

    云天骑听闻当即大怒，“我就知道那个姓楚的不是好东西，小王爷放心，如此小人，莫说王爷亲自动手，属下这就亲自带人去砍了他！”

    “云将军镇守虎跃关，岂可轻易离开。”秦信钧摇头，解释道：“那青丝楼的香香姑娘乃这一代羌人王姬青和一汉人生的女儿，是羌人的公主，此番她混进虎跃关想要搭上少将军，怕是今年羌人会有什么动作，将军一生都再守护一方百姓安全，岂可因这等小事便离开，将军只需借小王一些兵马就好。”

    云天骑听闻，当即皱眉：“小王爷，此话当真？”

    “自然千真万确。”秦信钧道：“那位香香姑娘的身份，此刻少将军恐怕已经审问出来了，云将军唤少将军过来一问便知。”

    事关战事，云天骑自然不敢耽搁，他引着秦信钧进屋后连最基本的奉茶等礼数都没做便让手下的亲兵去叫云守关了。

    云守关刚审问完昨夜抓回来的小婢女，奈何那个小婢女虽然不是个骨头硬的，但是知道的事情却很少，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个香香是羌人的公主，隐姓埋名来关中到底想要干什么却不知道。

    云守关原本正要去找云天骑的，正巧听闻云天骑派人来找他，他便跟着去了。

    到了正堂，云守关才看见正堂里面除了云天骑之外还有昨天的那两人。

    “见过父亲。”云守关朝着云天骑行了礼之后便凝眉看着一旁坐着的秦信钧，“你怎么在这儿？”

    “放肆！”云天骑一拍桌子，下巴上的胡茬都翘了起来，“小王爷在这儿，还不赶快行礼。”

    “小王爷，什么小王爷？”

    云守关可不是云天骑，和秦信钧打了一架又见到了秦信钧的身份信物就这么认了，秦信钧这人在他眼里就是那种功夫莫测，行事诡异之人，他还担心他对虎跃关有什么企图呢。

    云天骑见云守关这样，当即踢了云守关一脚，“什么什么小王爷，这是燕王殿下，还不赶快行礼。”

    秦信钧早就见惯了云天骑和云守关这般摸样，抬手拦下云天骑，秦信钧道：“云将军，不知者不怪，本就是我贸贸然虎跃关，少将军不知道也是正常。”

    话落，秦信钧便又正式介绍了一遍自己，顺便还把自己搅黄了云守关十日擂台的事又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不过在秦信钧的嘴里，事情就变成了他和秦远发现擂台的事，一时技痒想要试探一下云守关的功夫，却不想后来见到了所谓的香香姑娘，他发现香香姑娘很像羌人王姬青的女儿，这才让秦远搅黄了擂台的事。

    当然了，借兵的事，秦信钧也没忘记重新说一遍。

    云守关咂摸这秦信钧刚刚说的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现了。

    这下好了，原本他还想着要好好查查秦信钧的身份，然后找找麻烦的，现在身份不用查了，人家自己上门来了，麻烦，就更找不动了。

    毕竟按照秦信钧昨夜显露出来的那一手轻功，他就知道自己一定打不过，现在人家又是他上面的主子，还真是难办了。

    听到秦信钧说要借兵，云守关皱眉道：“燕王殿下，这恐怕不妥吧，既然羌人王姬青能派自己的女儿入关，恐怕会有不小的动作，此刻贸贸然借兵，万一虎跃关出事了怎么办？”

    “虎跃关哪有那么容易出事！”云天骑一巴掌拍在云守关的脑袋上，“那升龙县的县令如此祸害百姓，小王爷这是在为名除害，我们当兵时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守护一方百姓的安危吗，现在明知道升龙县的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还不去救，那还当什么兵。”

    “我……”云守关揉了揉被云天骑拍的发麻的脑袋，“我又没说不去救，可这升龙县以前也从没有听说有这等事啊，我怎么反而还听到有不少人说那升龙县的县令楚肃还是个好官，时不时在百姓吃不到饭的时候还开仓放粮什么的。”

    秦信钧摇头，“这便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了，他们每次在榨取民脂民膏的时候都压着百姓能承受的底线来的，这样一来，百姓虽然可能都吃不饱饭，但是也不至于会被饿死，他又时不时地再给些好处，时间一久，百姓就习惯了这种状态，也就不会有人反抗，反而觉得理所当然了。”

    想到从曹生那里看到的那些证据，秦信钧就忍不住遍体生寒，这种欺压奴役百姓的方法实在“太高明”，简直就像是在养牲口。

    时间一久，百姓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知道反抗无望又饿不死后，肯定也就无所谓了。

    幕后的人连升龙县这样的地方都敢这么做，可想而知大庆朝其他地方肯定还是十个，二十个，甚至是上百个这样的升龙县。

    久而久之，或许真的国将不国。

    事实上，秦信钧不知道在他22岁死后没多久，大庆朝就全面爆发了各种起义，从此大庆就陷入四面战火，几乎长达二十多年的战乱。

    那才是真的到处横尸，饿殍遍野。

    秦信钧把收集到的证据简单说了，又拿出当初为了防止云天骑不信而特意带过来的账本递给云天骑。

    云天骑本就对自己旧主子燕王秦正行的儿子特别信任，此刻见了更是怒发冲冠，恨不得现在就到升龙县结果了楚肃。

    “小王爷，自王爷走后，当时王爷身边还剩下的一些兄弟都留在了虎跃关，自从属下们听到了小王爷您的消息后，属下们就知道小王爷总有一天会来燕州，所以属下们就帮小王爷练了一只亲兵，刚好三千人，属下这就把人叫过来，小王爷尽管带人过去。”

    此话一出，不止云守关，便是秦信钧都有些诧异。

    要知道云天骑这种行为其实是犯法的，但是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可想而知心里面是如何相信秦信钧的。

    当然，更是他作为将军，对自己所守位的一方百姓的担忧。

    秦信钧更是高看了云天骑一眼，又和云天骑商议了一会儿，确定三千亲兵实在太过眨眼，商量来商量去，两人最终定下由秦信钧带领三百亲兵往升龙县去。

    结果已经商定，云天骑就给云守关派了个任务，由他去哪三千亲兵中挑选三百，而他自己则在府中接待秦信钧。

    秦信钧心里面记挂这顾楚欢，摇头拒绝了云天骑，反而道：“云将军，升龙县的事情一日不解决，我心里便以日难安，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待少将军点齐三百兵马后，我们就要启程往升龙县赶，实在不敢耽搁。”

    云天骑一想也是，干脆亲自带着秦信钧过去了。

    虎跃关校场位于关外三十里的一处险地，还未走进便可以看见不远处在列列狂风下鼓动的大旗，上书“镇西”，而在“镇西”的背面，则是一个血红色的“燕”字。

    饶是这样的场景见过无数回了，秦信钧还是忍不住眼角发热。

    一世又一世的重复着了无生趣的日子，若非有这一面旗帜，若非因为心里面还惦记着燕州、惦记着西北、惦记着大庆朝的百姓，他又怎么可能熬过这无望的一世又一世。

    秦信钧其实知道自己的，他天不怕地不怕，他也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是这面高高悬挂在西北校场上的，写着“镇西”和“燕”的大旗是他唯一害怕的东西。

    这面旗上面凝聚的是无数英魂的鲜血，而在这面旗帜的背后则是无数百姓安平喜乐的希望。

    所以每一世醒过来，即便知道自己最终会死，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义无反顾地来到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