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蚕丝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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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丝被都是用不能做丝绸的劣质蚕茧做的吗?”裴晚云有些惊讶, 曾经蚕丝被炒得多火啊。
“当然不是。蚕丝被大多是用双宫蚕茧做的,双宫蚕丝线杂乱, 不易抽丝, 这才不能做生丝。若论质量, 与其他做生丝的蚕茧又有什么区别呢?如这早春梨,天生就这般早,水分充足,也如晚秋梨,天生果肉脆,爽口生津。端看各人喜欢什么罢了。”王灵低叹一声:“道理就是这样,可总有人一听尾茧, 一听这蚕茧是不能做生丝的,脑子里就想着它不好。到时来了客人,总不能劈头盖脸一顿大道理。客人不觉得它好,生意就做不起来。”
裴晚云想都没想, “那就叫唯品吧!”
“嗯?”王灵没听明白。
此时他们坐在缫丝厂对面的房子里,这里起了三间厢房, 专供管事的居住。
裴晚云拿过纸笔, 写下“唯品”二字。希望唯品会在天有灵不要怪她,唯品会的经营模式说穿了就是尾品处理。品牌大幅度折扣销售, 也是能赚钱的。与当季商品相比,质量相当、服务相当, 只是款式有些过季。过了这个销售额度, 这些成品就会变成沉没成本。与其烂在仓库里, 不如以“唯品”的方式降价销售。道理和年终大促销一样,只是这些品牌轧账不以自然年为区划。
对流行不敏感的顾客,尤其是三个月一换的流行,十分欢迎这样的方式。
原本是这样理论支撑下的销售模式,只是宣传做得好,品牌方也愿意为低价正品背书。后来做大做强了,好些高端品牌也愿意进驻,才显出尽是精品的繁荣姿态。
“唯一的唯,品质的品。咱们这牌子下面,只做蚕丝被。向客人宣传的时候说这些都是和丝绸出自同源的好东西,其中凝聚了无数人的心血。比如说一床蚕丝被从养蚕到制成成品,中间有几十个人过手,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诸如此类。要让人知道不容易,才会觉得物有所值。”才会拼命掏钱!
王灵灿然一笑,果真是高门世家贵女,主意一转眼一个。他想了想,“不若再编个故事,就说某个女工为了这一床蚕丝被呕心沥血,绝不掺假,被人嘲笑痴傻,最后被我等良心商号发现,将其发扬光大。或者某某小夫妻便是因为这蚕丝被做信物,喜结良缘。前些年许多人离开中原故土随陛下西迁,若是有如破镜重圆一般的好故事做噱头,这蚕丝被当真不愁卖。”
裴晚云抚掌大笑,果然是专业的,论起炒作来,无师自通。
“卖蚕丝被的时候,用上等纱布缝合,用绢布做里衬,用丝绸锦缎做被面。向客人推销的时候,还不能说这锦缎绢布多么好,做成蚕丝被客人买了划算。只说蚕丝被多么优良,锦缎丝绸想要配它,都需苦心寻找,精细搭配。”裴晚云又想起一个销售小花招。
“阿姊所言甚是!”王凌笑道:“这蚕丝被要单独卖,阿姊又为它取了名字。那就先单独收拾一间库房出来放着,等积多了货再言售卖的事儿。如今市面上被子最多的还是充木棉的,穷苦人家充碎布头和干草,富豪之家才用得起蚕丝。”
“对啊,被子,棉花被!”裴晚云后知后觉想起来,还有穿越必备法宝的棉花啊,解决了棉花还有羽绒啊!苍天,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只怪她的生活中炭盆随时烧着,被子也是上等蚕丝被,从未为保暖发愁,才没想到这些。果然糖衣炮弹腐蚀人,她好好一个社会主义斗士,被封建腐朽生活方式侵袭,居然连这等经典苏文桥段都没想到。
“阿姊说什么花?木棉花?”
“不是,不是,你见过这等花吗?”裴晚云在纸上画了个简笔画,嗯,灵魂画手,将就看吧。
“开出的花是白色的,蓬松的,就像天上的云。等到开花季节,枝干是黄褐色,就像枯萎了一般。这种,你见过吗?”
看着裴晚云希冀的眼神,王灵坚决摇头,“这是闻喜特产吗?不若我请人去闻喜打听打听。”
“不是,是北方特产,更北方一点。大约在此时六谷蕃、吐谷浑和大非川一代,据说是西域一代传入关陕之地。”裴晚云又在纸上画了个灵魂地图。说起这个就有无数吐槽,以前的宁夏新疆一代,现在的名字都奇奇怪怪,从未听说。她也只能根据家中藏书和母亲讲述,大致推断。若非有个熟悉的唐朝在前,裴晚云一直以为自己穿越到架空朝代了。所有朝代名她都没听说过,更别提那些稀奇古怪的少数民族政权名称。
“未曾听说过,此物何名?”
“大约叫棉花吧?”裴晚云不确定道。
“棉花?花?”
“对!花!有没有可能被人种在花园里观赏?这种花像白色的云朵一样,还是挺漂亮的。”裴晚云提示道:“北方人除了麻布和丝绸,还穿其他布料吗?这种棉花能纺织成布料,你听说过吗?”
“北国之人崇尚皮毛。”王灵笑着打消她的念头,心里却仔细思索起上辈子在宫中可有见过此等物事。上辈子,陛下乃是沙陀人,也是从北地游猎而来,占据中原正统。那时,极北的党项、朔方,极南的吴越、闽南都有贡品献上。连裴晚云一个深闺娇女都见识过的,没道理宫中不曾进贡。
“算了,你帮我留心着吧,这是一种极好极好的东西,不仅能纺织成布匹,细腻亲肤,犹如第二层皮肤。而且十分保暖,用作被子和蚕丝被一样,但造价只有蚕丝被的十分之一。”
“好的,阿姊放心,我定仔细寻找。”一听价钱只有蚕丝被的十分之一,王灵立刻上心,决心一定要找出来,这可是钱啊!
裴晚云点头,上辈子也没听说四川有种棉花的,大约不是产地吧。
没有棉花,羽绒也先不必说,他们又不开养殖场。
裴晚云拍拍脑袋,把思绪拉回缫丝厂。“厂里问题挺多,账本可有?我想看看。”
王灵心中不惧查账,但听到问题二字,还是下意识皱眉。“自当给阿姊看,阿姊不说,我也正想说呢。”
与人合伙,最重要的就是账面清白。王灵此时需借裴家势,亦看中裴晚云和善,绝无欺瞒之举。
裴晚云接过厚厚的账本,还没找出财务问题,首先找到了几个错别字:“你这字……”
王灵嗖得脸红,怎么忘了这茬。他没正经读过书,识字多是常用字。这账本又机密,不好请外人誊抄,他自己糊弄着做,结果遮羞都忘了。
“阿姊见笑了,随意写写,你随便看,随便看。”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你给裴管家的契书写得很好啊。”裴晚云就是因为那个才以为王灵是受过教育,家境良好的士人。
“桂花、房屋、院墙都常见,缫丝可不常见。”王灵一阵羞窘过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我从未正经读过书,只识一些常用字。”
“没关系,没关系,这种条件下能识字,已经很不错了。”裴晚云想想裴夫人和她说的王灵家境,虽然是为了打消她与王灵交集,可听起来也是真惨。见识了身残志坚,啊呸,是逆境奋斗,裴晚云心软,好为人师的念头一上来,笑道:“以后你跟着我识字吧,我教你。”
“不用,不用。这些字够用了,我写出来错的,阿姊不也能猜出大概意思吗?”千万不要,一提起识字,王灵条件反射想到教习的鞭子,罚跪墙角跟。苦了一辈子,怎么新生活还要上赶着自讨苦吃。
“不用担心打扰我,反正我每日都要读书习字,一并教你,也不枉费你向学之心。”这是好事啊,学霸就该顶风迎浪向前冲,你怎么和学渣一样往后缩呢?
“不打扰,不打扰,哦不,是不用了。我每日要管着缫丝厂,好几十号人呢,吃喝拉撒都是事儿。进货、卖货太忙,哪儿有时间。”王灵真诚得看着裴晚云,“每日进城太远,回城天都黑了。想来,裴夫人也不赞同阿姊夜晚出门,于阿姊名声有碍,亦不安全。”
“有道理。”裴晚云沉吟一番,不等王灵高兴,又道:“我给你留几册书,你先自己读,读到不懂的记下,下次来我再告诉你。”
面授不行就函授,总之不能辜负王灵一片学习的热诚。
王灵真是欲哭无泪,现在他不怕被挑刺了,赶紧重新把话题扯回来:“阿姊不是说厂里有问题吗?什么问题,阿姊说,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