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久违的铁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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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马观花, 把丝绸行业所有程序都草草看了一遍,比较成本收益后, 裴晚云和王灵最终决定从缫丝入手。

    “就买叶氏作坊吧。”王灵叹气, 更好的他们钱不够, 更差的没有必要。

    “可以,不过那房子要重新修,太矮了,水汽挥发不出去,要修大烟囱。”

    “应该的,我找人去建。”王灵可是见识过官办大厂的人物,烟囱要修, 屋子还要注意保暖。“若是厂子办起来,总不能就叶家这几个人,招人势在必行。出了生丝还要找买家,是租铺子还是直接让买家到厂里来看?”

    “经营上的事情由你全权做主, 到时候看银钱凑不凑手再定。”经过这些日子接触,裴晚云越发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王灵不愧其命, 十分机灵能干, 在开拓市场、对外交际上十分厉害,不像她, 死宅一个,与人打交道先做心里预期, 险些犯社交恐惧症。

    不过, 裴晚云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还有些地方要改。首先是炭, 烧木材太费钱了,换成石炭更耐烧,也更容易控制火候。”

    “石炭?”王灵皱眉,“阿姊说的是豫章石?”

    现在连石炭的称呼都没有吗?她还特意避开了煤这个更加现代的词汇。“是啊,黑色的石炭,烧起来更持久。”

    “豫章出石,可燃为薪。阿姊呼之为石炭也贴切,可有现成的木材,为何要这石炭?毕竟是石头,运输起来不便,成都府周边没听说有产石炭的。”

    “现在可能早了些,可木柴消耗实在太大了,若是我们把作坊规模扩大,木材是跟不上的,你先找找附近有没有产石炭的地方,总会用上的。”裴晚云坚持,煤燃烧起工业之火。她的记忆中,中国自古实用煤炭,但不知何时大规模应用。

    王灵点头,作为一半出资人,她的要求自然会放在心上。看她这么坚持,难道又是世家的家族教导或者从哪本书里找到的秘方?

    “还有一个是要换锅,要换成铁锅。”裴晚云从袖筒中抽出图纸,她心心念念的铁锅终于要出现了。

    王灵接过图纸一看,皱眉:“怪模怪样的。”王灵拿在手上的正是最简单两耳炒锅,图纸上还标注了数据,王灵在心里默算一下,道:“这样的锅太小,水深不够,煮茧泡不到。”

    “它的优点在导热快,你看这种形状,受热面积大,导热更快,更节省木材。”

    王灵一边猜测这什么是面积,导热倒是能望文生义。“可若是用这种锅,需要煮茧的时候不停翻动,这更考究手艺。既然阿姊说这铁锅导热快,那换成这种样式呢。”

    王灵拿出木棍,在地上化了个简易长方体,只是长方体的底步是u形的。

    裴晚云笑了,工业用的当然是长方体这种更便利。修到八十厘米左右高度,方便工人操作,两耳铁锅是日常家用的。没先到王灵还挺有头脑的,这和继昌隆缫丝厂用的第一代煮茧工具是何其的相似。继昌隆已经登场了,那她也要抓紧把珍妮纺纱机苏出来。

    可惜没有蒸汽机和内燃机,无法用煤炭作为燃料,继昌隆开不起来,缫丝只能全手工,好好的缫丝厂,目前只能沦为手工作坊。

    “可以,就委托你帮我打造了。”裴晚云一脸信任的把图纸交给王灵,把另一张图纸也夹进去。刚刚给的是大柴锅的尺寸,现在给的是一个人能颠的炒锅。

    王灵总觉得自己上当了,“阿姊准备在这铁锅上投钱多少?先说好,生铁如今大约是三两银子一斤,且不知有么有能打这个样式的师傅。”

    “两耳炒锅预算在十两以内,缫丝用的铁槽预算在一百两,你看合适吗?”

    “一共才一千两,先打一个小铁槽,和现有的陶锅比一比,真好,再大量打。”未亲眼看见,王灵不放心。

    “可以。”裴晚云同意,又道:“你帮我找一架纺纱机。”

    王灵戒备的看着她,别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我常日在家无事,打发时间。”所以别这么警惕的看着我。裴晚云还是决定把珍妮纺纱机造出来,这样就不必让缫丝女工拉丝,丝线烘干的时候,拉丝经常会把手割开。用机器代替人工才是社会发展方向啊。

    王灵一听松了口气。纺纱机又称纺线机,都是用来纺麻的。麻布价格低,平民百姓才用,谁家会舍得买麻布呢,土布足够了,纺线织布是每个女人都会的。上辈子到听说够一种雨露麻,与如今市面上的苎麻不同,不仅更细腻亲肤,更兼具苎麻透气的好处,更易着色。夏季炎热,宫中娘子都不爱绢纱,更喜那雨露麻。

    王灵给裴晚云在找了市面上最常见的手摇纺纱机,自己则提了两壶浊酒,一只烧鸡往老朱家中去了。

    老朱乃是王宗涤老大人的亲兵,战场上没了一条腿,主将仁慈,收了他的儿子在王承志身边伺候,算是给了老朱家出路。老朱男子汉大丈夫,做不来躺着等死的事情,自己开了一家打铁铺。他是从军中退下的,又有王家的关系在,很容易弄到生铁,而此时用铁的大头不是农具,而是兵器。

    “朱叔,侄儿给你看你来了。”王灵站在门外喊,老朱打着赤膊,下/身重量全压在右腿上,左腿裤管空荡荡的,里面做了木棍支撑。明亮的火光照在他黝黑的肌肤上,胸前、脊背、胳膊全是隆起的肌肉,汗珠在肌肤上滚动,当真是铮铮铁汉。

    “小灵来了啊,坐!”老朱高声应了,手上动作不停,轮着大锤使劲砸烧红的铁块。这轮砸完了,把铁块丢进冷水了淬火,才抽出空来说话。“怎么来了?”

    王灵把酒壶放在他身边,又解开包烧鸡的油纸:“知道朱叔好这一口,来尝尝,牛市口的烧鸡,正宗不?”

    老朱也不客气,撕下一个鸡腿张口大嚼,“想说什么,直说!听说你从王家请辞了,有点儿积蓄也别瞎花,攒着取媳妇要紧。”

    老朱的儿子叫小朱,这是一句废话,不过这个小朱刚好是王承志的贴身小厮,王灵与他熟识,这才认识了老朱。小朱也和父亲感叹过,会一门手艺就是不一样,不过帮着编戏,每日好吃好喝供奉不说,走的时候,郎君还包了三百两巨款,他们半辈子收益了。

    “让朱叔操心了。我这回来,还真有事儿要劳烦。”

    “好说!”老朱押了一口酒,“郎君也念着你呢,我交待小朱一声,让他敲敲边鼓,多说两句好话,肯定能回去。”

    看着拍胸脯打包票的老朱,王灵哭笑不得,“朱叔,不是这事儿。既然请辞,自是深思熟虑,怎会轻易反悔。这回来,是有个稀罕物件要请朱叔帮忙。”

    王灵把两耳铁锅和铁槽的图纸在木桌上展开,老朱打眼一看就知道大致怎么打造。“这怪模怪样的东西,你拿来做什么?铁器要登记的,你这怪东西可不容易过。”

    “所以,这才求到朱叔头上来了。”王灵给他斟酒,笑道:“我一个平头百姓,拿这东西有什么用,自然是替别人做的。我如今为裴家跑腿,这是内宅女眷要的。朱叔是行家,一眼就知道这不可能是会武器啊。”

    “闻喜裴家?”老朱砸吧着嘴问。

    “正是。”

    老朱挠了挠头,“你小子,出息了啊!”闻喜裴氏之大名,全天下就没有不知道的。皇帝隔年换,偏远些的都不知道当今是谁,不过千载裴氏,不知道的人有限。从勋贵跳到世家,这是实打实的高升啊,怪不得看瞧不上王家呢!老朱心里有了计较,笑道:“放心,包在老叔身上。”

    “这东西要尽量打得薄些,且不能太脆,经久耐用……”

    老朱不耐烦挥手,“放心吧,放心吧,老叔我你还不放心,保证这怪模怪样的东西打出来,能传子孙。到时候无用了,你且来求我炼化呢!”

    老朱的收益真不是吹牛的,打出了铁锅又轻又薄,导热快、密封性号,还不沉,在铁槽中加个小关口,连来回舀水的麻烦都省了。

    拿到铁槽试验过,果真比那陶罐强出几座山去。王灵又往老朱那里定了几个铁槽,这才着手招人。

    若是别家开缫丝坊,自然要请大师傅坐镇,缫丝必须是老手才行。不过在王灵这里就没有这些麻烦了,他自己就是大师傅的水准。招人也不必出钱,往城外流民堆里去找。一旦发生大灾,女人是最早被舍弃的。挑几个看着健壮的女人,签了卖身契,再教她们缫丝。

    流民啊,王灵看着目前被军士拦在城门外的流民,苍茫夜色之下,黑压压的窝棚让人找不到春日该有的生机。此时人还少,等到东城这片全部被流民占领,窝棚搭满城外土地,他们就该冲击府城了。

    王灵买了叶氏作坊,把房子推到重建。叶氏一家人在旁边抹眼泪,他们家从来是住在作坊,作坊就是家,如今作坊卖了,家就没了。看着房子倒下,这样直观的感受让她们切实明白,如今她们是寄人篱下了。

    王灵以为自己看到这一幕会很满意计策奏效,很看到老弱妇孺抹泪,他却只能把头歪到一边,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