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艺欣从张泽那里出来, 因为张木林还在忙, 她也不好打搅，在茶水间、休息室轮流晃了几圈以后，到了中午饭点。

    张木林的秘书端着午饭往总裁办公室走, 她迎上去问：“我哥他中午都不出来吃个饭休息一下吗？”

    “张总有时候忙起来就是这样, 送进去的饭放了一中午也可能不会动一下。”秘书道。

    “哦哦……”孙艺欣点点头, 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吃饭。

    午休时间, 办公区十分安静。

    一行人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的脚步声动静挺大。

    孙艺欣原本正靠着沙发小憩, 听到声音立刻跳起来, 大长腿跑起来飞快, 像颗炮弹一样冲进张木林办公室。

    张木林正在喝水，疲惫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没去休息？”

    “大哥你嗓子都有点哑了。”孙艺欣心疼起来。

    看着桌上的饭菜都保持着端进来的原样，孙艺欣摸了摸碗，已经凉了。

    “大哥我去帮你热一热。”

    说着就端起了盘子。

    张木林脱了西服，松了松领带：“放着吧, 我想休息下, 你要不先回家去？我让司机送你。”

    “不！我留在这里陪你！”孙艺欣很坚持。

    “我要睡会儿。”

    “你睡, 我就坐在这里看, 不出声。”

    孙艺欣一屁股坐在张木林对面的沙发椅上，表示自己坚决不会影响大哥睡觉。

    张木林忙了一上午，确实急需休息, 弟弟耍无赖就耍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头轻轻仰着倚靠在沙发上, 双手自然交叠在腹部, 眼睛很快就闭上。

    孙艺欣眨了眨眼，身体前倾，拉进与他的距离。

    “张泽没为难你吧？”张木林突然开口。

    孙艺欣摇了摇头，发现张木林还闭着眼睛，于是小声说：“没有，他还说大哥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司发展，他能理解。”

    “别瞎编了。”

    “……反正二哥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

    “大哥，你就坐着睡吗？”

    对面回应她的是沉重而绵长的呼吸声。

    张木林睡着了。

    孙艺欣双手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他俊美的睡颜，比起上次喝醉的状态，这一次他的脸色显得不那么红润了。

    也许是睡梦中还在想工作，他的眉心不自觉轻皱，整个人显出浓浓倦意。

    原来，哪怕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家族继承人，想要维持事业上的成功，也绝非易事。

    孙艺欣既崇拜又有点心疼。

    他从早忙到现在，饭也不吃，嗓子也沙哑了，好不容易喘口气，也只能休息半小时，醒来之后还要面对股东们的问询和张泽的无理取闹，工作负荷和心理压力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能抗下来的。

    可他却不得不强撑，维持一个集团负责人稳重可靠无所不能的形象，不允许有一丝抱怨和退缩，身边连一个陪伴的人都没有。

    孙艺欣心头酸涩，再也坐不住，轻手轻脚挪到张木林身边，不发出一点杂音吵到他。

    “木木哥，我能做那个人吗？”

    对着张木林轮廓优美的侧颜，她在心里默默地问。

    她希望有一天，张木林能够在她面前放下所有负担，将最脆弱最真实的一面展露给她，尽管她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但她一定会当一个最贴心的暖宝宝。

    心有所感，行动也就不受控制。

    等孙艺欣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覆盖在他脸上。

    男人强撑的冷漠外表之下，脸庞却是那么温暖，肌肤是那样柔软，她的手掌只是轻轻贴上去，指尖传来的触感就足以让她内心震颤，差点魂不附体。

    感觉到张木林呼吸变了节奏，她惊恐万分地收回手，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她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份做这样的事，一旦被张木林发现，即刻就会被判死刑。

    但她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已经被张泽藏在这间办公室里的摄像头拍得清清楚楚。

    张泽在手机上目睹了这一幕，吓得屏幕都砸出了一条裂纹。

    怀疑、震惊、难以置信，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翻滚，最终汇合成了一种感觉——恶心！

    常年泡在女人堆里的张泽也算是情场老手，不可能看不出自己弟弟在干什么，更何况，那张脸上根本毫不掩饰对张木林的迷恋！

    对！就是迷恋！

    虽然说出这个词已经够他恶心一阵子的了，但他不可能在看到这样的画面以后还要装作视而不见！

    他没想到自己两年前埋在张木林办公室的针孔摄像头最后居然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原本只是想监视，想窃取一点商业机密，万万没料到竟拍下更不能见光的秘密！

    带着一脸得逞的狂妄笑容，张泽截下了这一段视频，发给了张木林当做“礼物”。

    以后，集团业务的第一把交椅，怕是要易主了。

    张泽双手靠在颈后，舒适地靠在沙发上，想像着张木林看到这段视频的表情，那张面瘫脸要是还能绷得住，他就敬他是个干大事的人。

    张木林调了半小时的闹钟，准时在手机铃声中醒来，看看自家弟弟居然还乖巧地坐在对面，似乎不曾挪动一下，只是耳朵有点红。

    他拿起遥控器将空调调低了一度：“怎么，空气很闷？”

    孙艺欣傻笑着摇了摇头：“大哥饿了没？要吃点东西吗？”

    “等等。”张木林拿起手机查看着自己睡着时没处理的信息。

    看着看着，神情渐渐凝重，室内的空气似乎更加沉闷了。

    他抬头难以言喻地看了对面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盯着屏幕，呼吸几乎停滞。

    “大哥，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坏消息吗？”孙艺欣担忧地凑了过来。

    张木林赶紧按下了锁屏键，将手机牢牢捏在手心，吞吞吐吐道：“没，没什么。”

    这样的反应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木林向来游刃有余，面对再大的困难也不会慌乱，可孙艺欣此时却看到了他鬓角溢出的冷汗，而他的肢体语言正在无意识地远离她，整个人往另一边躲开。

    没等她追问，张泽就推开办公室的门，大摇大摆走进来，然后又退回去把门关上，讥笑着说：“丑事还是不要外扬了，我帮你把门关上吧。”

    “怎么样，张木林，我给你的礼物看了没？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张泽举着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

    张木林的镇定出乎他的意料，他满以为自己终于抓到了这个男人的把柄，轻易就能撕碎他的自尊，令他无地自容。

    可现在见这人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张泽感到了挫败，不再留情面：“张木林，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跟你亲弟弟搞在一起，你还是人吗！狗都干不出你这样的事！”

    张木林没有与他争吵，甚至都没动一下，只是粗重的喘息暴露了自己的怒意。

    搞不清状况的孙艺欣慌了，声音颤抖着问：“二哥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张泽把手机视频点开递给她，“你怎么不说说你干了什么！张义诚，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觊觎自己亲哥的变态！你们俩真是肮脏！我他妈都要看吐了！”

    孙艺欣看着视频里播放着自己刚才对张木林的所做所为，所有的坚强和忍耐在这一刻全部粉碎。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几个月以来一直在她心头绷紧的弦彻底断裂，而她居然感到了轻松。

    不用再伪装了，以后不管张木林身边有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都只需要做自己，哪怕这个“自己”在张木林面前不值一提，甚至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小丑。

    “不是你想的这样。”

    孙艺欣没有哭，没有手足无措，她保持着自己这个年纪难得的冷静，对张泽坦白道：“我不是张义诚，大哥他并不知道，你别为难他了。是我一直隐藏着身份扮演着张义诚的角色。”

    张泽瞪大了眼睛：“我操！不是吧张义诚，有胆做没胆认？告诉你，装精神分裂也没有用！信不信我发家族群里让大家鉴定一下视频里的是不是你？”

    “你够了！”

    张木林一拳打在张泽脸上，后者防备不及，踉跄两步摔倒在地，嘴角挂了彩。

    张泽吐出一口血水，捂着嘴站起来，威胁道：“你他妈敢打我？张木林！下次开股东会我们就把这视频好好分析分析吧？看你丢不丢得起这个人！哦，对了，再让我爸也看看，他偏爱的两个儿子私底下搞乱……”

    伦字还没说出来，张木林已经从视频的角度判断出摄像头位置，从自己办公桌上的一个摆件里找了出来，扔张泽一脸。

    “你去，现在就去告诉爸爸，你以为我会怕你？”张木林丝毫不畏惧。

    张泽：“你以为我不敢？”

    孙艺欣拉着张泽道：“都是我的错，跟大哥没关系！我会把事情解释清楚的，你别拿出去到处说，算我求求你了！”

    张木林瞪了孙艺欣一眼：“你的事我等会再处理。”，又继续面向张泽：“这视频说明不了什么，我张木林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随你怎么造谣。”

    “好，很好……”张泽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污，审视了这对气氛怪异的兄弟几眼，他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脑子里回忆着张义诚近几个月的反常举动，心中也迷了一团浆糊。

    “张木林，现在我有你把柄在手，咱们走着瞧！”

    张泽摔门而去。

    私密的空间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此时，孙艺欣身份昭然若揭，她等待着最后的审判，不敢轻举妄动，空气令她感到窒息。

    张木林拉开了办公桌前的一张会客椅：“坐。”

    孙艺欣想也没想就坐下。

    张木林坐到她对面，一双富有洞察力的眼睛似乎有拨云见日的能力，此时，他看这个与自己弟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哪儿都不对劲了，甚至都不觉得他是个男人。

    张木林静待对方开口。

    孙艺欣深深呼吸，平静下来以后，她以那场车祸为开端，讲述了自己与哥哥灵魂互换的奇异经历，包括这几个月以来做过的事，有过的心理变化，全都毫无保留地对张木林和盘托出。

    张木林没有打断她，保持着一个优秀听众的姿态直到她结束了一大段逻辑清晰的表达。

    说出这些也是需要勇气的，孙艺欣说到最后，情绪越发低迷。

    张木林的反应太过冷静，这个天方夜谭般的故事完全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冲击，他连眨眼的频率都与平常无异，仿佛他真就只是听了一个故事，仅此而已。

    “完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张木林就像会议中再平常不过的例行提问一样，不带一点个人感情和偏向。

    只是，他放在桌下的一只手却紧紧抓住了抽屉边缘，掌心都被磨破了皮，这一切孙艺欣是看不见的。

    “还有……我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孙艺欣鼓足了勇气。

    张木林：“请讲。”

    “我……”

    孙艺欣眨了眨泛红的双眼，一滴泪从眼角静悄悄滑落。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