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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木林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被女孩子表白过了。

    虽然他的身边从不缺主动贴上来的女人, 但他知道那些人对他或多或少都带着别的目的。

    而鉴别对方的真心很简单,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而为之,只要保持自己一贯的沉闷性格和怎么努力也做不出什么表情的冷漠脸,女人们大多会感到索然无味从而转投别人的怀抱。

    毕竟有钱男人多的是, 与其啃根硬骨头, 不如挑个好攻略的。

    所以他活了28年, 还是一只连女人嘴都没亲过的纯得不能再纯的24k纯单身狗。

    他也很想谈恋爱, 只是没有人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爱他。

    现在, 有个人突然在面前说“喜欢你”, 而且说得那么质朴天然, 与那些充满征服欲望的女人的甜言蜜语完全不一样。

    张木林心里那片干涸了多年的爱情土壤突然就开出了一朵小花,他感到头重脚轻,仿佛被打通了全身的经脉,血液循环加速了好几倍。

    如果不是在办公室这样的工作场合,他可能当场就……

    然而对面这个说自己叫“孙艺欣”的“女孩”正用跟他弟弟一模一样的脸看着他, 眼神含情脉脉又有些胆怯, 张木林心里那朵小花又垂下了可怜的花茎, 花瓣也焉了。

    当场就能怎么样呢?难道抓住她因为紧张不安而微微颤抖的手说, 谢谢你的爱,其实我也……

    只是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张木林就被打击到生无可恋。

    喜欢我的女孩, 我可能也有点心动的女孩, 她的灵魂住在我弟弟身体里, 这辈子没有指望了!

    张木林的手忽而握成拳头, 忽而又松开,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像陈旧的蜡像,随时都要崩坏裂开似的。

    这样的神态看在孙艺欣眼里,就是一种拒绝的信号。

    在她看来,张木林好像对这段错位的关系感到非常不适,内心一定十分挣扎。

    但是毫无疑问,张木林的挣扎不过是面对着自己弟弟的脸说不出太绝情的话罢了,根本不是因为他在认真思考感情上的事。

    孙艺欣很是挫败,以至于想哭都哭不出来。

    太丢人了。

    自以为很单纯很美好的爱恋就这样结束了。

    还是以这么难看的姿势。

    她早就应该有自知之明的,张木林这样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缺少前赴后继的追求者呢,所谓的“找不到女朋友”只是他醉酒后随口一说,怎么能当真呢。

    他只是眼高于顶,看不上身边的所有女人罢了。

    孙艺欣的嘴角露出了苦涩的笑,笑自己太自作多情。

    张木林这几个月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对她事无巨细的照顾,不过是她占着他宝贝弟弟的身体而已,他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大哥对弟弟的宠爱。

    而自己居然能用人家弟弟的身份面对着哥哥想入非非?

    实在是罪恶至极!

    大哥他一定恶心得不行了吧?

    正常人都会像张泽那样的反应吧?

    张木林之所以还能保持冷静地坐在这里,也不过是因为他过人的涵养。要是换了别人,自己早就被当成神经病赶出去了。

    孙艺欣低下头,再也不敢觊觎这个男人。

    如果地上有个洞,哪怕是千米深井,她都愿意跳下去一了百了。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

    张木林脑子里开了几分钟过山车以后逐渐降了速,他还是有点拿不准,毕竟——

    张木林内心忐忑不安起来,毕竟,怎么会有女孩子真心喜欢我呢,没可能的吧……

    他以前总听义诚说起这个妹妹,乖巧可爱学习成绩年年第一,追她的人都可以组一个班了,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会看上我呢,怎么会想嫁给我当老婆呢?(←别人没说要嫁好吗!)

    不会有这种好事的,别做梦了。

    看着孙艺欣低下头不再看他,张木林心凉了一半,有种不祥的预感,搞不好这是弟弟的恶作剧。

    他生怕对面的人突然大笑着说“哈哈,刚才逗你玩呢,都是我跟张泽早就排好的戏,怎么样,够刺激不?”

    为了以防万一,他拿出手机放到孙艺欣面前:“拨一下你‘哥’的电话,我要跟他确认下。”

    不管张木林提什么要求,孙艺欣都只能照办,已经死到临头了,再死透一点吧。

    她按下了一串数字,又把手机递还给张木林,她实在没有脸再面对哥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不太和善的女声:“你打我电话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这语气,听起来还真的跟义诚一模一样。

    张木林道:“张义诚,你是不是也该解释下现在的状况?”

    “解释什么?我跟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张义诚正在为下节课的数学小测验发愁,语气有些不耐烦。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张义诚后知后觉捕捉到了上句话的重点,紧张得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叫谁呢!找我哥你打我电话做什么,我是他妹妹!”

    末尾两个字还特意加了重音强调。

    “你别装了,你妹妹已经把你们灵魂互换的事告诉我了。”

    “啊?你……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听不见!”

    虽然是女声,但这才明显是原装原味的张义诚,而坐在自己对面这个安静规矩有耐心的年轻人除了脸以外没有哪一点跟张义诚沾边。

    果真是当局者迷啊,张木林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几个月都没能注意到这样的反常,居然还为了叛逆弟弟变得温顺而欣喜。

    一个人的脾气性格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

    听到电话那头响起了上课铃声,张木林挂了电话,对孙艺欣说:“虽然太匪夷所思,我暂且相信你的说法。”

    还真是公事公办一般的措辞,孙艺欣撑着僵直的双腿缓缓站起来,有气无力地说:“那……我走了。”

    张木林一向处变不惊的眼里闪过转瞬即逝的慌张。

    “你去哪里?”因为心里有点慌而语气加重。

    面对这样的“质问”,孙艺欣面容苦涩:“你放心吧,今天的一切我不会对其他任何人说,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

    她的情绪很低落,她在伤心。

    张木林差一点就想伸手把人拥进怀里,毕竟他就是这么直来直往的作风,对女孩子大概也应该强势一点。

    可一看到弟弟的形象,他又没辙了,对方到底不是“真”女孩,这样的身份太尴尬了。

    对方抬腿就要走,情急之下,张木林却连句像样的挽留的话都憋不出来,最后竟点了点头:“好。”

    说完都恨不得把嘴巴封起来。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也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很快就会搬走的,大哥……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过得很开心。”

    孙艺欣走到门边,背对着张木林,说出这句话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坚强,没等对方回应,她打开门冲了出去。

    进入电梯时,她已经泪流满面,只能庆幸这部总裁专用电梯不会有外人进来,得以保住她最后的尊严。

    我没有……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我其实……挺……喜欢……

    爱情经验为零的张总裁,心里话说不出一个字,一身聪明才智毫无用处,只能失落地望着办公室大门,愁得长了一根抬头纹。

    怎么是这样的?不是说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吗?怎么说走就走,还要搬走?

    生意场上再难的困局也困不住的张大总裁,被名为爱情的网给彻底缚住了。

    门外有人敲门,张木林紧了紧领带,一秒恢复办公状态,喊了声:“请进。”

    助理小林拿着今天上午股东大会的议事纪要来给他审阅。

    “放着吧,我待会再看。”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问题您随时call我。”

    “咳……”张木林清了清嗓子,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助理。

    “小林,我这里正好有个问题请教。”

    小林:“张总您太客气了,有事尽管安排。”

    张木林面容冷硬:“如果一个女孩子刚刚表白完转身就走,还说了类似以后不再联系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种问题从张木林嘴里问出来,令小林打了个寒颤。

    不过对一个优秀的助理而言,老总交代的再奇葩的事也不是事,他认真地回答:“这要看那个女孩的年纪,和她告白的对象是什么样的人?两人之间的差距大不大,是否存在女方知难而退的可能。”

    张木林补充道:“女孩应该不到18岁,男方的话……大概是像我这样的人。”

    小林:“……”您这样的会有小妹妹主动告白?

    小林的后背更凉了。

    他本着职业道德说:“小姑娘嘛,心思活络得很。我侄女三天两头换偶像,个个偶像都被叫‘老公’,天天发微博表白。男方要真像张总您这么优秀,女孩子肯定个个都把你当偶像的。”

    张木林:“……”

    原来只是被当成普通爱慕的对象了吗。

    真相要不要这么残忍。

    “好,你出去吧。”

    赶客的脸色如同黑面阎王,助理赶紧退出办公室。

    得到了错误引导的张木林越想越觉得助理的话很有道理。

    过来人的看法就是不一样,就是一针见血。

    他回想起跟孙艺欣共处的这几个月里,他以为弟弟突然变得软糯粘人,所以便放开了去疼他。也许就是这种家长式的溺爱令对方迷惑,误把亲情当做了爱情,就像追星的粉丝把偶像当成了幻想男友。

    也许,女孩连什么是真正的爱都搞不懂。

    毕竟人家还没有成年。

    张木林想起元宵节时,弟弟曾经做了小饼干约了心怡对象表白,失败后没几天也就恢复如常了。如果,那时的弟弟身体里真是孙艺欣的灵魂,不是更加证明了女孩子的爱来得快去得也快吗?

    冷静下来过后,张木林开始认真分析自己对孙艺欣的感情。

    摸着良心说,就在今天以前,他对孙艺欣是完全没有男女之情的,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家弟弟已经“表里不一”了,他对她的好,只是大哥对弟弟的亲情。

    而至于学校里那个“孙艺欣”,他们只见过三次面,留下的印象不过是小姑娘的包子脸挺软萌,想摸一摸但没有那个胆子,更何况在那娇小可爱的身体里居然住着魔鬼弟弟的灵魂!

    又被整蛊了……

    张木林就知道自家弟弟本性难移,只要一有机会就要给他创造各种麻烦。

    所以,自己作为一个自始至终被蒙骗的人,哪来的爱意?

    但刚才听到孙艺欣说“我喜欢你”,又确确实实是心动了。

    那么,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了。

    既然不知爱从何而来,张木林只能把这样的情感归咎为一时冲动。

    往长远想,如果兄妹两人的灵魂不换回来,那么这段错位的关系还会继续,他纵使对孙艺欣有点什么想法,也是大逆不道的,是不应该存在的。

    面对着那样的身份,他不能有所动摇。

    只要孙艺欣还住在义诚的躯壳里,他就必须跟她保持距离,这才是理智的做法。

    只是小姑娘现在无处可去了,一个远离家乡远离父母的高中生,回不了学校也就等于无家可归。

    张木林当机立断,不如把房子给她好了。

    反正不能任由她搬出去。

    于是,就这样,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的恋爱白痴张木林,自己给自己甩出一根下下签。

    他拿起手机发了条微信过去,内容只有八个字,却称得上是恋爱中最错误的示范——

    “你就住在家里,我走。”

    **

    孙艺欣在收到那条信息时,仅存的一点幻想也化作泡影。

    张木林的确言行一致说到做到,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回家。

    自己再厚脸皮住下去也没机会再见到他了吧。

    孙艺欣想过收拾行李一走了之,但她稍微有点动静,管家高文就会跑过来问寒问暖,连带着司机和保姆们也紧张兮兮,看起来像是被张木林交代过要看好她。

    既然那么不放心,为什么就是不肯回来见一面呢?孙艺欣也没太大奢求,只想走之前能再跟张木林道道别而已。

    怀揣着这样单纯的心思,孙艺欣又来到了公司楼下。

    她不敢上楼去,只有躲在停车场出口附近,目不转睛盯着每一辆从地下室开出来的车,只要张木林人还在s市,她就不信等不到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时间已过了下班高峰期,孙艺欣眼睛都看疼了,也没见张木林的车。

    一阵阵突如其来的冷风过后,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

    孙艺欣没拿伞,穿得也少,躲在墙角抱着自己冻得发抖,几米远的地方就是地铁口,她本可以跑进去躲躲雨,但又怕错过张木林的车,仍旧坚守着没有离开半步。

    孙艺欣揉了揉冻得冰凉的鼻子,恨自己不争气,嘴上说着会立刻搬走不给大哥惹麻烦,现在又像个跟踪狂一样。

    她拿纸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再次看向停车场出口的时候,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出,往市政路口拐了过去,速度逐渐加快。

    孙艺欣追着车尾跑,由于不敢有大动作引起围观,她只能一声不吭迈开腿跟上,不能喊,不能挥手,像只被车主遗忘在路口的弃犬,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

    司机看了看后视镜,轻踩刹车。

    “张总……”

    张木林:“车里有伞吗?”

    “后备箱有一把,我去取。”司机停下车拉了手刹。

    正要打开车门,张木林按住了他的肩膀:“算了,走吧。”

    雇主说一不二,司机也不好干涉,重新发动汽车。

    隔着被雨水淋湿后模糊不清的车窗,张木林看着那道拼命追赶的影子变得越来越小,他抓紧了车门把手,留下了深深的指纹。

    孙艺欣最终还是没能追上车。

    她用尽了全力,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蹲在路边把头埋在手臂里,像只正在舔毛的落水狗。

    她知道张木林就坐在车里,哪怕从贴了膜的车窗外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就是知道他在车里看着她,看她淋雨,看她跑得那么落魄,看她衣着单薄吹着冷风,无动于衷。

    是啊,只要她失去了张义诚的身份作伪装,只要他知道了这个身体里的人不再是宝贝弟弟,那么她对于张木林而言,就什么都不是。

    已经再也没法回到过去了。

    孙艺欣拿出手机拨通张义诚的电话。

    “哥!!!张木林他不愿意见我!!呜呜……我一直追着他的车,追……追了好久,他都不肯停下来……他不要我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