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举起拳头就要朝着孙艺欣脸上打过去, 只是一瞬间的反应, 张木林就已经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看似没有用力，表情还是那么从容镇定, 却让张泽的拳头再也无法动弹。

    “这里是公司, 请你注意影响。”张木林冷冷道。

    守在会议室外的安保和行政人员听到动静赶过来, 见到此情此景, 又惶恐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股东们对这种事倒是见怪不怪, 唯恐天下大乱才好。

    “呵, 真是家门不幸。”

    “张董不来坐镇, 儿子们都要上天了。”

    “把董事会当夜总会了吗，一点规矩都不懂。”

    一句句风凉话听得张泽颜面扫地，他甩开张木林的桎梏，愤怒地踢翻了一张椅子，松开孙艺欣的时候故意用力一推。

    孙艺欣重心不稳, 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张木林一个跨步上前将她捞了起来。

    孙艺欣扑在张木林怀里, 惊魂未定, 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衣襟，动作有些不太雅观。

    张泽怒吼道：“原来舅舅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俩早就背地里勾搭上了！”

    张木林喝止他：“闭嘴，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张泽：“那你们干的又是人事儿吗！”

    “张义诚, 我真是看错了你。”张泽指着孙艺欣鼻子骂, “你连你妈的死都可以不在乎了, 转让的股权都可以不要, 昧着良心支持张木林，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跟条狗一样对着他摇尾巴？”

    “张泽，你再口不择言我不会对你客气！”向来情绪管理能力出众的张木林，此时也变得怒气冲冲，丧失了一贯的冷静和稳重。

    看着张木林不顾一切维护这个弟弟，张泽更是气不过，为什么，为什么同样作为兄弟，张木林眼里从来就没有他这个二弟的存在！

    张泽一拳打在会议桌上，发白的指关节立刻变得绯红。

    他夺过律师手中的授权委托书，表情变得癫狂起来：“这次股东会的决议我不会承认的！这个委托书一定是假的，签名也可以伪造！”

    “你这是怀疑我的职业操守？”律师立刻拨通了张向阳的电话，按了免提键。

    电话一直嘟嘟响，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张泽狂妄地笑道：“哈哈哈，我就说嘛，爸爸说不定都不知道今天要开会！”

    “等我联系上了张董，再来跟各位股东一个交代。”律师不想在这里被张泽侮辱人品，站起来收拾起东西就走。

    张泽冲着律师喊：“你跑什么？心虚吗？”

    “张泽！你再发疯我就让保安请你出去！”张木林道。

    张泽：“你凭什么！真把自己当老大了？”

    张木林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孙艺欣按住他的手：“算了大哥，二哥也是一时冲动。”

    她又对张泽说：“开会前我就跟你说过了，我投这一票是完全遵从事实，并不是主观臆断。二哥，我们俩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吧，没有解不开的误会。”

    “哼！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张泽冲她翻了个白眼便走了出去。

    严肃的董事会在张泽的抗议中以闹剧收尾，张木林脸色也不太好看，孙艺欣知道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便说：“我找二哥谈谈去，大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张木林道：“你不用管那个人，他简直太意气用事了。”

    “大哥……”

    “……”张木林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你吧。谈完了记得来办公室找我。”

    张木林跟着其余三个股东一起走出会议室，躲在门外看热闹的人立刻夹着尾巴逃窜，张木林一眼瞥见一个碍事的身影。

    “卓伟良你站住！”

    被抓了现行，卓伟良装没事人一样，脸上挂着假笑：“您好，张总。”

    张木林厉声道：“你最好少在张泽面前挑拨离间，否则有的是职业经纪人可以替代你。”

    卓伟良被张木林的气势镇住，一低头，眼镜垮在鼻梁上。

    此前张木林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将好几个卓家人从公司清除出去，雷厉风行铲除异己的手段他不是没见过，他以为张木林不敢动他，毕竟有卓媛力保，可是现在看来，张木林恐怕是六亲不认的。

    更何况，他算哪门子亲戚？

    卓伟良只有点头哈腰的敷衍过去，在张木林警告的眼神中缩紧了身体，像只待崽的山羊。

    目送张木林跟股东们离开后，孙艺欣来到了张泽的办公室。

    张泽坐在沙发上生着闷气，一条腿搭在茶几上，脸上的表情夹杂着愤怒、失望与不甘，就像一个被团队抛弃的孤兵，看起来有些可怜。

    “二哥。”孙艺欣走近他。

    张泽头也不抬，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眼里露出鄙夷之色：“你这条走狗又来干什么？”

    孙艺欣反问道：“在一件事情上支持了大哥，就一定是走狗吗？”

    “你以前从来都不站他那边！”

    “以前不代表一辈子。而且开会前我就跟你说过，我有认真看过议题，并不是因为大哥的关系才投了赞成票。”

    “呵呵。”张泽轻笑，“你那点智商看得懂那么复杂的方案？”

    孙艺欣不卑不亢：“既然以我的智商都能看懂，二哥你为什么不认真看完后投出公正的一票？你是在玩小孩子过家家的站队游戏吗？怎么比我还幼稚。”

    张泽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了头，将手机反扣在桌面。

    “张义诚，你变了。”

    孙艺欣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目光躲闪了两下才又回到张泽身上：“人都是会变的。”

    “是啊……”张泽的语气里满是自嘲，“你以前跟张木林都懒得说句话，现在居然能跟他一起来排挤我。我当然也会变，变得更愚蠢，更容易被你们骗。”

    女孩毕竟更为感性，心思也更细腻，孙艺欣从张泽的话里读出了他的潜台词。

    在她看来，张泽只是因为在这个家得不到父亲和哥哥的认可，现在又失去了弟弟的信任，从而感到孤立无援。

    她坚信人性本善，就如同张木林所言，张泽曾经也是个积极向上渴望家庭和睦的孩子，只是那场交通事故改变了一切，又因为卓媛的处置不当，使他自我封闭自暴自弃，对未来彻底失去了信心。

    但是这一切并不是不可挽回的。

    孙艺欣走过去坐到张泽旁边，尽可能让语气显得柔和：“二哥，其实大哥一直都很想关心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打破你们之间的隔阂，他对于你，内心一直是愧疚的。”

    张泽的神情充满自我厌恶：“他愧疚？他不总是一副正人君子问心无愧的模样吗？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而且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渣！张泽苦涩地笑了笑，自己终是连说出这句话的骨气都没有，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怎么能指望得到身边人的支持呢。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一个不敢面对现实，永远躲在阴暗角落里苟延残喘的人罢了。

    孙艺欣不认同地摇了摇头：“大哥从来没有那样看待你，他一直因为没能在你青少年时期照顾好你而自责后悔，所以现在才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沟通。对于你曾经驾车撞人逃逸这件事，他认为自己有责任……”

    “我没有！你不要说这个！”张泽疯了似的捂着耳朵拼命摇头，站起来躲开老远。

    孙艺欣直视着他，眼神坚定，令他无从逃避。

    “二哥，有的事越掩盖，伤害就越大。”

    “没有谁受到伤害！我妈说了，就是一次小擦挂，不是我的错！”

    “你要真这么认为的话，也就不会这么多年还放不下，每天浑浑噩噩醉生梦死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悔恨！”

    “不……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张泽倒进自己办公椅，整个身体都窝了进去，脸色苍白双目失神，口中含混不清的重复着：“不，不是我的错，早过去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着张泽缩着手脚瑟瑟发抖，像只恐惧万分的小动物，完全没了潇洒公子哥的气质，她也于心不忍，不想再给他伤害。

    揭开伤疤必定会连皮带肉血肉模糊，叫人痛苦不堪，可是继续自我欺骗不面对现实，永远不可能走出阴影。

    逃避，不过是一次又一次找借口给自己画地为牢，永无出头之日。

    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犯的错误，自己埋下的心结，只有自己能打开，旁人最多只能推动，但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孙艺欣走到张泽身边，伸手想要揉揉他的肩让他放松，但触到衣物的瞬间又缩了回来，发自肺腑地对他说：“就算大家对这事都选择了避而不谈，就算所有人都忘了，你也会一直记得。因为在你内心深处，一直都渴望着有一天能有机会赎罪吧？二哥，我相信你能做到。”

    孙艺欣话已至此，继续在这里只会让张泽更煎熬，他需要时间来好好整理情绪。

    “我走了，二哥。如果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大哥也一直在等着你。”孙艺欣转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刹那，张泽拿起烟灰缸就朝门砸了过去，桌上的文件和办公物品也被扫落在地。

    “你们凭什么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挖苦我！”

    张泽发狂地咆哮着，孙艺欣刚才的一番话句句都说进了他的心里，就像一把手术刀找准了他的要害，他本能的反应就是拒绝。

    他摇摇晃晃走到茶几边拿起手机，湿润发红的双眼盯着屏幕露出癫狂的神色。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视频小窗口，可以看到张木林正在办公室里跟几位管理层交谈。

    视频来源于隐藏在张木林办公室的一个针孔摄像头，两年前张泽亲手装上去的。

    他原本期待着能偷拍张木林在办公室跟秘书乱搞，却没想到张木林就是个不近女色的工作狂，别说什么香艳画面了，根本连工作以外的事都不曾有过！

    不过，这才两年，有些事没发生过不代表永远不会发生。

    张泽对着实时监控画面自言自语：“对，我还有这个东西……张木林，你这个伪君子，老子早晚会拍到你不堪入目的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