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珣又做了那个梦。

    许是因为之前那一番折腾弄得她身体虚弱，脑内的防线也软了三分。这一回从梦里醒来时她不仅浑身刺痛，脑子里也跟跑马车似的来来回回将那个梦反复循环，甚至还很有些酸软无力，无力到……连驱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而后她艰难地睁开眼睛，视线对上并不漏光的天花板，从脑内漏出去的意识这才总算开始了缓慢的回笼。

    霍珣第一时间想起的是昏迷前牧瑾那一个担忧的眼神，以及……被自己一口血喷红的大片衣襟。

    南绣在北地卖的贼贵，牧瑾那一身衣服估计也很贵。

    她想了想，唇角僵硬地动了动，勾起一个无奈的苦笑。

    怎么办呢，这回欠人好像欠太多了。

    关系不熟时她自然可以来去自如，两不相欠时她也能硬气地转身便走。但这淮地似乎真的有那么几分诡异，愣是让她在如此小心翼翼谨慎行事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地欠了一屁股债，大半都是人情，无从还起。

    这兴许就是命吧。

    霍珣眨巴眨巴眼，单手一撑，尝试着坐起身来。万幸身上还有力气，这一个动作有些变形，但还是做到了。然而当她坐直身子时，还听到了一阵叮当轻响，视线一转，便在自己的手旁看到了那个万分眼熟的铃铛，许是无意中触碰到了，这小玩意滚了两圈，方晃晃悠悠地停住了。

    ……竟不是梦。

    她嗓子干哑，试着发生，却只吐出一串气音，索性也不去叫人了，头一垂眼一低，开始摆弄那个铃铛。

    同浑身的阵痛一般，这铃铛暖融融的触感提醒着她所谓幻梦的真实存在，当时的抽筋剥皮的痛苦顿时也涌上心头。然，她刚醒来时痛归痛，但也只是隐隐作痛，接近于瘙痒的程度，忍忍过后，筋脉拓宽，内力运行更久顺畅，倒仿佛是得了好处。

    那个地方究竟是哪里？

    又与她有何关系？

    霍珣垂着头暗暗思考，正出神，忽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手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床侧一捞，却捞了个空——她昏迷过去后不曾整理，绯絮自然也不会如她习惯的那样放在枕侧。

    而那脚步声的主人似乎也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得愣了一下，脚步一顿，试探道：“……珣小姐？你，你醒了？”

    霍珣凝眸，对上对方茫然的眼神。

    这是个瘦弱的青年，身量高，却没多少肉，不知是不是南地人都是这样的纤细。一身白衣素净无花，单单薄薄地随着动作晃荡。瘦归瘦，骨型却还是好看的，再加一双乌漆漆水润润的眼，让人很难在对视间保持住自己心头的火气。他的手里托了个托盘，上有小碗，浅浅药味从中飘散而出。

    霍珣目光飞快一扫，紧绷的身子未见放松，就着沙哑的嗓音问道：“你是谁？”

    青年眨眨眼，开口道：“我是……”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中这陌生青年的穴道。他甚至连闷哼都没能发出，就已经昏厥过去，身子软软的向地上倒去。

    而那只作怪的手在转瞬之间接过了青年手中的托盘，又将他的身体扶正靠在墙上。这一连串的动作稳、准、狠，形势转瞬而变，盘中的药汤丝毫未洒。接着入耳的是一声轻哼，处于暗影中的人上前一步，在熹微光线中露出他招牌的、含讥带讽的笑容。

    他说：“香姑娘，许久不见，有没有想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