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珣微微眯眼，她口干舌燥，喉咙像是有火在烧，但吐字依然不急不缓，清晰如故。

    她没有半分犹疑，顺畅地说出了来人的名字：“陆林。”

    “对，”陆林笑容扩大了一分，“真好啊，看来在我惦记着姑娘那个约定的时候，姑娘也有在想我。”

    霍珣没再说话，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搜寻一周，重又找到了被挂在床侧墙上的绯絮。奇妙的是，她对于陆林这调笑意味浓浓的话语并未作出厌恶的反应，紧绷的腰背甚至放松下来，斜斜靠在了床头，一副晨起方醒睡意未散的闲适模样。

    室内一时安静无声。

    陆林笑笑，迈步上前，将托盘搁在桌上，单手端起药碗，慢悠悠地晃到霍珣床前，道：“姑娘病了，喝药吧。”

    想想又道：“怕苦的话，爷这儿有蜜饯。”

    霍珣无言地看了看他，接过药碗，动作之间毫无停顿，低头仰面，一饮而尽，而后在陆林微微错愕的目光中将碗递还给他，道：“多谢，不必。”

    陆林眯了眯眼。

    霍珣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陆林今日穿的依旧是那身凌乱不羁袒胸露乳的水匪头子衣，一身的鸟毛和段晓有得一拼，脸上的痞笑挂上去就没撤下来过，仿佛他天生就是那副样子，嘴角早在娘胎中就被固定在那微妙诡异的位置。对上因“病”而面色苍白，整个人仿佛都瘦了一圈的霍珣，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一些夜闯闺房强霸民女之类的不太美妙的词语。

    但两人对视之间，却是陆林先收起了笑容，那股子咄咄逼人的气势消弭于无形。但见他后退一步，屈膝，直直地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回，霍珣眯起眼，目光中有着几不可见的愣怔。

    陆林垂着头，将所有表情都隐在阴影之间，一字一顿道：“陆某人在此谢过霍姑娘救命之恩，此番恩情无以为报，今日按约前来，唯有一事相问……”

    “姑娘当日所为，所求为何？”

    霍珣收敛疑惑，笑意浅浅：“这问题……你想听真话吗？”

    “自然。”

    霍珣叹了口气，坐直身子，翻身下床，赤足触到冰凉的地面，轻微地哆嗦了一下。她上前一步，扶起了陆林。

    “说实在的，之前我还没有想好要什么。”

    她笑笑，继而道：“但是现在，我想要一个承诺。”

    她凝视着陆林的双眼，以轻缓的语速慢慢道：“一个不论时间地点，无关场合形势，上达高云，下至海渊，天涯海角，时时刻刻等我去兑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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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熙醒来时，已至深夜。

    他几乎是慌乱地从冰凉的床板上爬起来，带着惊惧左顾右盼。落尽眼底的是他常住的下人房间，熟悉的黑暗笼罩着狭仄的房间，桌上的油灯没有点亮——一个没油的灯，也没法被点亮。他两眼发直，愣愣地下床，一脚踩到了地上的被褥，这床破旧的被子在地面上待了太久，灰扑扑地仿佛已经和土层融为一体。

    ……失败了。

    他颓然地倒回床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该死的厄运抽离出去。他甚至不想去捡起地上的被褥，任由自己被黑暗浸没，一点一点失去意识。

    他厌倦了，想要放弃。

    不管怎样挣扎，他始终都被困在命数的牢笼里。

    “吱呀”一声，像是被惊到的兔子，何熙下意识地窜到墙角缩成一团。

    进来的人是主管他们这一类体弱无用的下人的总管，几乎是在她进门的同时，何熙就已经回想起她那张油腻的圆脸，她高傲而不屑的眼神，冷酷无情的鞭打……更何况他这回偷偷顶替了生病的同伴去给新来的小姐送药，对于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却毫无印象……是被发现了强带回来的也说不定。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然而，预想中的打骂却不曾到来。

    在他无比熟悉的那张脸上，何熙头一次看到了……不甘。

    那个女人说：“收拾东西，自个儿搬去澄玉楼吧。”

    “算你命大，竟然能让珣小姐开口为你求情。”

    “嘁，两个病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