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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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匪?

    霍珣往船沿又挪了挪,以便看得更清楚些。她选的角度很好,远离了喧嚣的人群,既不会被两方争吵者看见,又能清楚地看到前侧的景象,视野绝佳。

    这回她注意到了下头的人身上的兵刃。说不上名字的奇怪兵刃,每个人都配了一到两把,尖尖细细,像是鱼叉一般,却又比鱼叉开口更小尖端更利,两面开刃,看起来凶悍非常。尾端有孔洞,都穿着一条铁链,根根绷直,仿佛在同什么东西较劲一般,不时轻轻地颤动几下。

    霍珣屏蔽了船只上下呜哩哇啦的骂战,不急不缓地把视线顺着铁链挪移,最终定在扣在船身上的一只只勾爪上。

    ……她好像知道这大船的晃荡是因何而来的了。

    霍珣皱着眉嗅嗅自己身上香到发臭的味道,嫌恶地把衣襟拉开了些。她把绯絮从腰间解下,又在背上背好,轻身提气,默不作声地翻出了船。

    大船之上,牧瑾将段成从旗杆上叫下来,低声交代一番之后,退了开来。段成才是水军指挥,他只需要象征性地发挥一下“瑾少爷”的作用便足够。他做完这一番动作,忽的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左右看看,找到一个尚能在骂战中保持清醒的小兵,问道:“可有看见霍姑娘?”

    小兵一看是牧瑾,几乎是下意识地先傻笑了两声,才反应过来瑾少爷方才问了问题。努力在脑海中搜寻一番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霍姑娘是哪位?

    片刻后他想起来了,是那位今天刚上船的年轻姑娘。但他也不过是在瑾少爷给大家介绍那位时远远地看了一眼,依稀记得是穿着一身黑衣,身型纤细,很是好看。

    牧瑾又问:“那筱小姐呢?”

    这下小兵回过神,发现自己能答上了,立刻欢欢喜喜地道:“筱小姐去……她领着自己的亲卫去试裙子去了!”

    牧瑾听完,转身便走。

    此时他的脑海中只有两个想法。

    一,如果霍珣被段筱惹毛了,该如何?

    二,如果段筱被霍珣料理了,该如何?

    他同段筱自小相识,知根知底,那小魔王动动脚趾他就知道她要踹人。回想起出发前她那满脸不悦的神情,再想想自登船之后从未从她脸上消失的坏笑,牧瑾断定,有人要倒霉了。

    倒霉的会是谁?自然不会是霍珣。那位姑娘给他的感觉太过强势,虽说平日里看起来懒懒散散没个正形,但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上位者气势却不会作假。不论她是不是将星,单有那股子韧劲和气度,加上在荒山里辅佐一族生存的能力,便是个难得的奇人。以段筱这样的大小姐去对上一个真正活于乱世的人……胜负天注定,其间惨象已使他目不忍视。

    但,这两个人,一个是师父捧在手心里宠着的侄女,一个是师父期待已久的将星。一个同他一起长大,关系非比寻常;另一个虽才见面不久,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请来的人自己自然要负责,不论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牧瑾都必须去调停一二方为尽责。

    至于什么水匪之流,他相信段成能够轻松解决。

    他急匆匆向霍珣的房间赶去,却不知让他紧张非常的对象之一早已不在船上。

    霍珣翻出船后,并没有直跃入水。她身形轻巧,无声地翻出,在下落之前脚尖一勾,整个人恍若叶片一般,在呼呼江风中往船壁上一贴,安安静静地挂稳了。然后,以几乎垂直的角度贴着木板滑了下去。

    她像一条蛇,以全然违反人类生理规律的姿势,寂静无声地入了水。江浪挺大,她入水的地方甚至连水花都没露一个,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异样。

    “陆林,”段成的声音被水阻隔,显得有些闷而虚幻,“小爷我最后说一遍,凿不穿咱的船底你就速度滚回去,别在这里戳着挡路。”

    回应他的是一声尽显嘲讽的嗤笑。

    “你说走爷就走,爷的面子往哪搁。”

    霍珣面无表情地往深水处一潜,自下而上地靠近那些个拿着锐器在船底叮叮哐哐的家伙。

    “面子?”段成似乎是被逗笑了,霍珣在听不真切的水下只能感觉到一阵停顿。

    “陆林,你可别逗我,”段成跳下旗杆,一个鹞子翻身,落到船头,尚带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个讥笑,“淮江水匪陆大爷靠抢吃饭这么多年,如今竟然想找回上辈子丢的面子了。”

    两人对话之间,霍珣欺身上前,勒住一个正辛苦作业的水匪的脖颈。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尖叫,嘴一张,却只呼啦啦地吐出一长串气泡。不一会便两眼翻白,剧烈的挣扎渐渐停止,因呛水而昏厥过去。

    霍珣把他的身体往上托了托,悄悄搭在一张水匪的木筏上。那人估计是太过激动,丝毫没发现自己的筏子上挂了个昏迷不醒的战友。霍珣看了看,放心了,吸一口气,重又潜回水里。

    水面之上,陆林依旧痞气地笑着,好似段成的冷嘲热讽全然没能叫他放在心上一般,他头上插了两根五彩的鸟羽,随着他耸肩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道:“段小少爷,这两年天天打仗,咱们水匪日子也跟着不好过。几十号兄弟好几天没开伙了,今日我陆林不要这个面子也罢,放你们走可以,船上那些物资就留下吧——权当你们淮门发善心接济穷人,行不?”

    段成依旧在笑,只不过这回是被气笑的。

    “陆林,你真是有够无耻的。”

    陆林不理他,继续拨弄自己的鸟毛。那痞里痞气的笑容甚至还扩大了几分,仿佛在说:夸得好,夸得妙,爷就喜欢你这样的夸奖,不介意再多来点。

    两方忽然都静了下来。对峙的人都知道,淮门的船只为了防着这群臭名昭著的水匪,一向用的是加厚的船底,但再厚的船底也挡不住长期的穿凿,如果不能迅速解决,船只很有可能进水,沉底。

    段成有把握能赢,但他显然没想到陆林会带这么多人来,两方人数差距悬殊,若真的打起来,淮门一方必然也要吃亏。看那架势,水匪几乎是倾巢而出全员到齐。他们大概真的是饿了许久,所有人的眼神中都显现出饥饿与凶狠,颇有以命相搏的冲劲。

    ……麻烦大了。

    段成不想让跟了自己这么久的兵们对上这么一群穷凶极恶之徒,他略略偏头,压低声音,问身边的人:“瑾少爷呢?”

    回应他的是亲兵茫然的摇头。

    他眉心一跳,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听陆林一阵放肆大笑,再抬头时,眼里满是不耐与凶狠。

    “天儿就聊到这,段小少爷不配合,咱们兄弟也只好得罪了,”他眯起眼,缓缓吐气,拔出背上的虎头大刀,“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