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珣喊进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那位“瑾少爷”又有什么事要来叮嘱。未料珠帘叮叮当当一阵轻响，一阵香风穿门而入。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霍珣反手一扣，指尖拨动，小半截刀身弹出刀鞘。接着手腕微动，一截衣袖轻轻垂落，正正遮住绯絮的赤色寒光，面上毫无波动，上身暗暗紧绷——

    只听珠帘响声渐消，她眼眸微眯，瞧见光影晃动，一群身着纱衣的女子脚步轻盈，笑眼盈盈，涌入不大的房间。其中一位纱带之上还缀了一串五彩璎珞，薄纱轻扬，行走之间自带彩影，皮肤白皙，用别扭的小步子冲在一众女子的最前头。一双圆溜溜的猫眼不住乱转，硬生生挤出一个媚眼如丝，配着平板似的身材，更显出十二万分的搭配不当。人未到，声先出，尖尖细细的声音穿透空气，扎进霍珣的耳朵：“珣小姐——”

    霍珣正欲收刀，被这一嗓子喊得手一抖，鸡皮疙瘩抢先落了一地。

    她压制住自己皱眉的冲动，勉力咽下脱口而出的脏话，道：“别——”

    哪知对面这位丝毫不理对方的抗拒，哒哒哒端着托盘冲上前来，依旧保持着那个甜腻万分的笑，涂得鲜红的嘴唇一咧，活脱脱的“血盆大口”：“珣小姐，我……奴来给你送沐浴香露——”

    霍珣往后挪了挪，没开口，浑身上下却都散发出凌人气势，只差在脸上写两个大字——“不要”。

    ……自然，一个“滚”字兴许效果更好。

    这姑娘却似浑然未觉，只笑眯眯地凑上前来，托盘一放，轻飘飘拿起上头的一个小瓶子。一面扭动身子一面扭下瓶塞，握瓶的手翘起小拇指，身子前倾，就要往霍珣身上扑。

    我艹——

    霍珣脑海中警铃大作，脚尖绷紧，正欲跳起，却觉船身骤停，身下一晃。那持着危险物品的姑娘也是“哎哟”一声，整个人摇晃一下，那散发着不祥之光的小瓶子也跟着一晃，晶莹的液体就在霍珣惊恐的注视下，缓缓地，缓缓地，和那姑娘一同倒下来……

    “哎呀！”

    “哗啦！”

    霍珣捂着自己胸前的衣襟，勉强守住了胸口一掌的区域。然而敌人来势汹汹，加上一个娇吟阵阵乱扭不止的姑娘，已完全超越了一掌可挡的程度。她无奈地抬头望望墙上的鲤鱼戏水图，心底生出一种跳下江的冲动，长叹一口气，一手拎着湿哒哒的衣襟，一手扶起不住嘤咛的姑娘，道：“不好意思，容我换身衣裳……”

    太香了，她头晕。

    她松开姑娘的手，打算先把满屋的娇娇女子请出去，脚底却是一阵阵的发软，人没请出去，自己却先在桌角磕了一下。绯絮叮当一声，从她的衣袖间露出来，红光一道，张牙舞爪地展露在满屋人眼前。那小半截刀身又弹了出来，显得凶悍非常。

    一屋子的姑娘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道：“你……你……你……”

    霍珣心说，我我我，我什么？

    她在满屋子大眼姑娘的瞪视下按住眉心，心想虽然这满身的香来得莫名其妙，满屋的姑娘也来得莫名其妙，但她自己暗暗拔刀也有不对，还是解释一二的好。然而嘴唇一张，尚未吐出半个字来，自有人先她一步以超大的嗓门掀了船舱。

    “啊——”

    这声音清朗却不女气，尖声却不娇气，若无男扮女装混入的恶劣状况，这显然不是屋内的任意一人能发出的声音。一众姑娘尚未反应过来，霍珣却是察觉不对，身形一闪，带着一阵浓浓香风冲出了门。

    甲板之上，人群聚集，清一色的赤红短衫红艳艳地站了一片。最为醒目的自是站在旗杆上的段成，一阵大风刮过，他把腰板挺直，露出小半截白而精瘦的腰，提气清嗓，一声大吼：“陆林——”

    旗下众人紧跟着喊：“给老子滚上来——”

    霍珣：“……”

    霍珣：“？”

    就听得江面上风声阵阵，涛声哗哗，大船又是一阵震动，自船底传来一声响亮的“呸”。

    霍珣：“……？”

    她避过人群，蹭到船边往下一看，不由得愣了愣。

    船上一片赤红，船下一片凌乱，相同点在于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密密麻麻个个紧挨，看得人头皮发麻。

    船上都是段文的兵，而船下的人……踏着小船，偶尔还有一两个竹筏，衣衫不尽相同，但大都破破烂烂难以蔽体。偶有几件好衣服，也被穿着的人扯得领口大开，露出麦色的肌肤。反倒让这一群人在乱七八糟中达到了微妙的和谐。

    不知怎的，霍珣脑海中冒出两个字。

    “水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