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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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园里恢复了以往的风貌,不再有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金家如何如何的同学,让赵茗宣一阵恍惚,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那人也没有再出现在老街处……
“赵茗宣……赵茗宣?赵茗宣!”带些怒意的声音以远急近的响进耳蜗,赵茗宣恍然看向台上的课师以及齐齐看向他的同学们,很是想无念扶额一番。
“怎的出神到这般,可是犯了这‘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的思病?”课师这时正好讲到温庭筠的《南歌子词二首 / 新添声杨柳枝词》,便是拿着这诗来揶揄他。
知是因着近期各种事情缠身导致课业下滑,课师又是迂古回旧的性子,当是他贪玩放纵不思进取。这次刚巧又被现场抓住他出神,气的直接抓点耍笑他。
“刘课师,学生这是‘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您见谅。”
全堂同学齐笑,惹得刘课师愈加不快,“哼,你倒是多情浪子。”
赵茗宣看到刘课师不耐烦的朝他摆手,扬着笑不多加辩驳,哄笑的同学们见着没什么后续,也就都慢慢噤了声。
他虽然平日性子温和有礼,但这样呛声的例子倒都会在他心情燥火的时候出现个把回……
“你怎的回事,刘课师你都冲撞。”
马上临考,需要复看的书卷不少,正在整理的赵茗宣只觉一抹黑影风风火火站定在自己面前,厉声质问的语气让他眉头一蹙。
“劳烦陆小姐操心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无需向任何人说明。”
陆浅本是因着太过担心,急性情一上头就站在了赵茗宣面前。可她大小姐的脾性被家里养足了劲头,不经意间就被带进了话里。被赵茗宣这样冷眼招呼一番,虽然已经察觉自己做的不妥,还是委屈的不服输、昂起头直视了过去。
“陆小姐,茗宣自觉说的、做的已经意味明透。你一个大小姐,何必这样自降身份和我这样不知趣的人打交道呢。”复又低头整理,赵茗宣说的话淡淡的。
“……赵茗宣,你明知我对你……”
“陆小姐,有些话,烂在心里也比说出口意义重的多。”
“……你……”
“陆小姐,人言可畏……”
已经是第二次让陆浅哭着离开,赵茗宣却依旧没有动摇过自己说的话。只是陆浅离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让他恍然了好久……
因着和陆浅的那番交谈,赵茗宣成了书园中最后离去的那个学生。
回家的路有两条——偏近的大路和拐弯的小路,那个家……本抬脚走向大路的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还是散一下心再说吧。
嘴里轻轻哼着调子,赵茗宣沉重的脚步稍稍轻快了一点。只剩昏黄一片撒的落日是这条小道的唯一亮光来源,也在随着他或慢或快的脚步越来越暗。
“唔……”
四下幽静,只有他嘴里的调子声,突然的一声响让赵茗宣一哏,愣生生截停了嘴里的哼调。
“唔……”
赵茗宣抬头看了一眼天,唯一的昏黄光亮只剩残尾零星了。竟让他应景的想起了元怀《拊掌录》中的那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收起先前的闲暇模样,赵茗宣持着书卷轻手轻脚的走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想要探个究竟。这声音听起来像是痛吟,所以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是发出声音的这人,有些性命之忧啊。
这条小道总共有三个弯道,赵茗宣走到的位置是正中的第二个拐角,他浅步走向角落——以他以往走过时候的印象,这里应该是放着些有的家户不要的垃圾,隔些日子会被清理一下。
一条人手,借着余亮看清了他差些踩到的东西是什么,赵茗宣赶忙绷紧了神经,轻轻地把覆盖在其上的垃圾稍稍挪净——还好这些垃圾是一些坏家具之类不是很脏的东西,要不然他做上一段心理建设也有可能下不去手。
没有缺少身体部位和粘稠的腥红液体,赵茗宣松了口气,把没有反应的人拉出了垃圾堆。
天色越来越暗,看不清这人模样却识别出性别的赵茗宣只好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的脖颈处,把他扛了起来。
当一回好人罢了……
本想去旅社把人安排好,后一想听同学说过旅社里江湖瘴气和调堂出局{1}的环境,赵茗宣低头看着自己的学生服,还是决定费些功夫把人安置在自己屋子里比较妥当。
把人放在靠墙处,赵茗宣艰难的把一些石头垫在脚底攀爬过墙,蹲在墙角等了片刻——院里没有动静。很是放轻手劲的把后门栓头拉开,出门架起男人朝里走。
还算顺利的把男人安置进屋里,还未来得及把男人侧头的面貌看上一眼,房门被敲响:“宣和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洗漱过了没有?”是李凤的声音。
“姆妈,刚回来。怕扰了你,没向你说一声。让李哥帮我烧一桶水吧,我想洗个澡。”李凤是他的姆妈,而她的儿子李青则是他们家的帮佣。
“好,你等一下啊。”
李凤的身影从门前走散,赵茗宣的一颗心才完整的回到了它该呆的位置上——莫名的做贼心虚。
除了那天他单方面的负气离家,他二十有一的透明生涯中又要增添一件让他有隐秘感的事情了。
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赵茗宣看着后脑勺对着他的男人,倒是好奇的心态没有刚刚那般厉害了——男人的身材看起来很是健硕,身上没有看出来有什么外伤,看起来年纪与他相仿……
样子的话,还是等他歇上一歇看李哥什么时候把他的洗澡水送过来再说吧。累了一天加上拖着一个男人的体重走了有半个时辰的样子,近日被疲惫加持的他根本承受有限。
小憩了一会儿的赵茗宣是被李青的敲门声唤醒的,其实睡过去的时间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却让赵茗宣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的感觉都好上了许多。
“李哥,我自己来吧,你快去休息。”
“少爷你真的不需要……“
“李哥,你还是那么见外,叫我茗宣就好。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的。”
“……那好吧,那……茗宣我就先去睡了。”李青憨厚的挠了一下头,叫赵茗宣的名字时还红了黑黝黝的脸颊。
李青也被他哄了回去。如果不是怕生些不该有的事端,像是以往,赵茗宣倒也不会这么明确的拒绝李青的帮助。
而被他安置在床上的男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赵茗宣看着男人犯了难。
他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这次过路时太过顺手也难得好心,导致现在进退两难……
……既来之则安之罢了。
屋里余着半只烛火静默的燃烧,映着赵茗宣的身影投递在地上、门窗上。
拉开屏风,一桶接上一桶的把热水倒入独辟在屋角处的浴缸里,赵茗宣脱下衣物,迈腿躺了进去。他平日沐洗都在自己的屋内,虽然沐浴时麻烦了些,可他不喜外用的通浴,也就在屋里靠墙处空出一片地方、挖出一道排水口,自给自足。
舒服的闭上眼睛,温热的水波轻悠悠的冲刷着他一天的疲累,好不惬意……
太过陌生的触感出现在身上,赵茗宣猛然睁眼,只见一张男人的脸映入眼帘。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男人倾身而下,吻住了赵茗宣因惊讶而张开的嘴唇。
当男人的舌头伸入他的口中,赵茗宣才一个撑力坐起身,分开唇瓣的两人口中牵出了丝条。男人迷蒙的双眼看向他,微微动了动身子想要继续向前,却是膀臂一软,直接跌进水里,湿了上衣的趴在了赵茗宣的腹部处。
原来……那片薄唇主人的样貌竟是如此:面如冠玉,唇若抹朱。
只是赵茗宣没有想到,他和他的再次相遇……这般难以言表。
不给赵茗宣继续愣神的功夫,缓了一些的男人再次抬起头费力的追啄着他的唇瓣,像是除了那片唇,其他一切皆与他无关。
男人灼热的气息喷洒上他的皮肤,微浑的双眸中带着强烈的欲意,手上没有轻重的隔着湿透的衣服急切抚慰着燥热的肌肤……都显示着这人正处在急于抒发的状态。
同是男人,赵茗宣怎会不知让他心念不忘的人现在是何种难受。
伸手一捞把男人拉进自己的怀中,把男人的裤带松开,带子扯过钩扣的噪声在静谧只闻喘息的狭小空间中格外穿耳。半褪开男人的裤腰,手伸进去停顿了片刻——男人微浑的双眼因着他的动作越加迷蒙,被抚摸的舒服声音溢出那张让他格外在意的薄唇,赵茗宣便笑了。
他可能本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吧。
不然……怎会甘愿把手伸向一个跟他同样是个男人的那处帮他纾解呢。
手中的动作轻柔到位,随着男人的呼吸频率调动着手劲和速度。男人因为他手中的适张力度而表情舒欲,再次抬起身把唇印了上去。
烛光烧的越来越快,昏黄色的光亮随着烛心的微动漾了一室的暖。
清透的水波中翻上一抹乳白,男人抬起头闷哼一声,卸了力摊在赵茗宣的身上。
秋寒渐浓的气候让水温凉的有些快,赵茗宣揽过男人的身体站起了身,微凉的空气让他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才反应过来男人湿了一身,他则是裸了全程。
走近摇曳着微光的蜡烛旁,一口轻气吹熄屋内唯一的光源。慢挪回床边,抛却之前心里的隔阂,赵茗宣动手把男人的湿衣湿裤褪个干净,连同内裤。
这下,两人彻底坦诚相见了——虽然黑灯目不明,看不到些什么。
把男人扶进床里侧,他顺势躺在外沿边,没再去看呼吸平稳明显陷进深眠的男人。赵茗宣直视着一片黑黢看不得亮光的屋顶,揉搓着手指。
或是困极了,没过多时便伴着男人轻鼾的声响也一并睡了过去。
第二日,躺在里侧的男人皱着眉心悠悠转醒,慢慢睁开眼睛适应着眼前短暂的重影,很是难受的抚上两边额角揉捏了一番。
只是……这陌生的坏境,男人顺势慢动作的转头半侧,这……陌生的男人。
金尧毓觉得,他恐怕是被人暗中算计的脑子有些不正常了,那些残渣……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要不然怎么会看到自己身旁躺着一个男人呢。
全身□□的通赤感让他眼神一阵晦涩,伸手就准备掐上还毫无知觉安然睡着的男人。
回溯到昨天,零零碎碎的记忆却通通涌了上来——准确来讲,是这个男人救了他。
金尧毓深呼一口气,翻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一个轻跃翻出了床。
他那一身还带着潮气的衣物散在桌旁的凳子上,看起来很是不能继续穿着的样子。回过头看上一眼这个俊逸清雅面相的男人,金尧毓抽过放在床脚沿被叠放整齐却明显和他身形不甚相符的一件——学生服,盯着看了片刻,金尧毓笑着把衣服穿上了身。
几乎是无声无响的打开房门走向房外,金尧毓站定在门口看了看四周合院式的内庭院,攀上房柱轻松、稳劲的上了屋顶。
屋层紧紧相携、初阳冒了亮头,离着稍远的街集甚至已经开始喊起了敞亮的各色叫卖声。
撩起身上学生服的下摆衣角,金尧毓攀岩扶顶的跃下了脚底的合院顶。
赵茗宣醒来坐起的时候,还有些迷糊,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完全清醒了。
——他昨晚放在脚边的衣服不见了。
不用转头看,身边的人肯定也不在了。
还真是……心情复杂啊。
“少爷,吃早餐了。”屋外响起了李凤的声音,倒是和平日里一样,没有特别之处。
“这就来。”看来那人走的时候,很是悄无声息。
撩起身上的薄被准备下床,看到不着衣物还垂晃的下身。赵茗宣才头疼的想起来:他的衣服被顺走了。
等穿着整齐的到达了前厅,抬眼看到饭桌上坐着的人时,他便掉头就走。
“站住。”
不过简单两个字,赵茗宣倒是止住了继续前行的步伐。
“过来吃饭。”
“……不需了……父亲慢用。”那一声‘父亲’叫的可谓是磨齿抵舌,出口艰难的很。
“你云姨前日来看你,怎的没见。”
“……倒是父亲你看过母亲吗。”
“……你母亲……”
“父亲。母亲葬在郊野,多时孤寂,如是闲散着,不妨多去看一看这被弃死于你事外的妻子。”
“赵茗宣!”
冷着面转过头,一副置身事外、无所感知的赵茗宣半掀眼皮,直答:“儿子在。”
“……那真的是意外。”
“儿子只知,父亲口中的意外,让贤淑爱子的母亲不在了。”
说完,赵茗宣转身离去,只余张口欲叫却苦于言难的赵家主人——赵渊独自呆在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