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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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绕着老街也不知转了几圈,儒雅俊毅模样的男学生泄了气般的靠着墙面停下了脚步——负气离家这回事,与他还是太过背离两道。

    昏黄的落日余晖轻柔的落上这个正和自小定性思想做斗争的男学生背脊,却是止挡不住老街外喧嚣厮吵的声响。

    “你们什么人哦!我交过摊费来正经营生,你们却突然来掀摊催交,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道理了!”圆眼怒睁的老汉看起来也是有着四十余二,老当益壮的年岁本就脾性躁火,这命根子一样的营生铺子被莫名撂摊,哪会有不高声呛气的道理。

    “瘪老汉,你硬声什么!之前你交的摊位是给了上一任地头儿,可如今啊——这片地头儿换了脉象!你别还指望着以往那点不知道挥洒到哪个矮巷被当压箱底的碎钱过以后的日子!”

    “就是!个瘪老汉,倒是挺会想!”

    “没错,钱响儿听不见,这日子怎的会落得顺当!”

    …………

    这人身后带来的跟班协闹的声声相接。老汉一围圈的络腮胡,硬是被气到抖擞可见了起来。他一个无长尊无婆娘无儿女的市井粗民,不过是讨个生活,怎的这么不顺意!

    “不过是有条破命,老子我今天就和你们拼了!”泥人还有三分韧性,惹急了不过是水泼泥化!

    男学生被惊天破般的嘶哑高嗓唤回了心绪,不明的踩着缝丁布鞋走到老街靠路头的位置,扶着墙朝外看。

    街上的行人不失驻足看热闹或者义愤不平却不敢上前帮上一把的;街摊邻铺终是躲在自家店铺摊位里,不敢声腔,恐怕会被波及——只怪世道冷漠难顾自家,谁也不想多管闲事闹的一身骚。

    “哟,溜子,怎的在这处又吵又闹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敞亮痞趣的年轻声调扬进人群。

    本大幅迈出步子的男学生一顿,决定再看一看情形。

    “哎哟!金帅您怎的来这粗鄙地界了,来来来,快请坐!”不过是听到个声响,本还仗势凌人的齐溜子立马翻了张脸,狗腿的俯低作态供上了一张被他衣袖擦上两下祥作干净的背凳。

    “溜子你这话说的,粗鄙地界?这是在埋汰我爹吗?对了,你怎的在这处?我记得我爹还没派人出来公示换脉的消息啊。”被称作金帅的露了面,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嫩痞年纪。

    “……金帅说笑了不是,我怎的敢冲撞到金爷的名头地界!这都怪上我一时嘴贱!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个不入流家伙计较……虽说金爷没得吩咐,可这换脉的事情是个大喜临门的顶天好事哦,怎的低调走线呢?兄弟们也是理会不透。”这齐溜子端的是个伏低做面活儿,语里话里却是没做掩饰的哏头儿。

    “啧,这低调做人、稳固身界呐,一直都是我们金家守礼守德的习惯做派,算不得什么。不过溜子你跟我金家也是隔着生分,理不透倒也合趋……也怪我,这理儿我早就该解释的明明白白,让兄弟们知一知二,按着路子走也不会出现偏颇了。”顺势坐稳背凳,面嫩无害的金帅悠悠的冲着齐溜子以及他身后的狗腿们笑道。

    “……金帅教育的是,兄弟们一定谨记。既然金帅今的有兴趣在这处热闹,那伙计我就不打扰,先走一步了。”齐溜子同样也笑面相对,一摆手顺着道路侧边带人离开。

    “改天再聚,溜子欸——”

    男学生所处的位置刚好能真切的看到迎面走来齐溜子的表情,很是难看狰狞。

    ‘噗嗤——’笑出一声,男学生倒是十分想要看上一眼那个把这人气恼极致却也只能忍气吞声的金帅是何模样了。

    因着看热闹的人群你一言我一语的越加聚攒在一起,反倒是遮住了他本就漏缝才能看到片寸的视线。

    不过那一片薄唇轻扬的弧度倒是看了个清楚。

    或许是今天看到的这件事情影响到了他的思考周圈,等男学生再次回过神时,老街依旧,只是人群已散,那人已走。

    越加暗墨微凉的天气让他抬腿走出了这条老街。

    “哎哟诶!我的小祖宗!你今天一天没去书园还不见踪影是怎的个意思哦!急死我了!”姆妈李凤急躁的一个手掌心落在背脊,不轻没重的。

    “姆妈,不过是心情不顺出去散散心,没的什么事,别担心我了。”轻柔的扶上李凤的双肩,男学生笑得无事,心情平和。

    “你哦,还没让我这么担心过,是不是……”

    “姆妈,我饿了,想早些休息。”

    “……欸,我马上去给你从新做。之前那些个菜哦,复热的都没办法入口了。”

    刚把李凤哄走,本想歇息一会儿的男学生还没把圆桌旁的石凳坐上,一把清亮莺嗓的声音就响在了他的耳畔,“赵宣和。”

    男学生一愣,很是无奈头痛。他本名赵茗宣,字宣和,只是这么亲密的字名,怎的能随意被叫上声呢。

    “陆浅,我再三同你说,请叫我赵茗宣。你这样乱叫,我是绝不会应的。”赵茗宣不解,他们之间不过是书园里同学的薄浅交情,也不知怎的就在旁人眼里变了味。

    这个叫做陆浅的女学生很是与寻常女孩不同,莫名不顾旁人的含意目光和碎词言论,时常会来他家走动上一圈,像是在无事找打发时间场所一般。

    “总是这么古旧,你会没人要的,赵——茗——宣,这回满意了吧?”毫不在意的坐上赵茗宣还没来得及坐下的石凳,陆浅还顺嘴的欢腾打趣。

    “你……还真是与你无法交谈。”也顺势撩开衣摆坐下,赵茗宣自是觉得他没什么抹面儿不开。

    “你今天怎的没来学书,很是不像你的作风。”托着下巴满目疑惑,陆浅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倒也是秀丽美人的样貌。

    “......有事,便没去了。”

    “诶,什么事会让你旷学一天啊,同我讲讲?”

    “无……”本不想和陆浅多说些什么,不过脑中突然划过了那一片翘起的薄唇,赵茗宣也不知道是怎的回事,便脱口而出,“见了一位趣别于旁的……佳人。”

    也不知,配上那薄唇的,会是何种相貌。

    “佳人?!”差点弹跳离桌的陆浅突然定定的看着赵茗宣,眼眶里浸出了一圈泪雾。

    “你……你怎的……”赵茗宣愣看着本还纵笑娇坐的陆浅垂眼低哭,有些无措。

    “赵茗宣……你混蛋!”咬着唇狠瞪上一眼,陆浅一跺脚便跑了出赵家门槛。

    “你啊,这是伤到人姑娘的一颗真心了。”李凤端着饭盘走到赵茗宣身旁,很是不赞同的说了一句。

    “姆妈,别说些有的没的,我可不懂这些……嗯,姆妈,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呢。”摆摆头拿上筷子夹上一筷,干煸豆角的咸香漫了一嘴。

    陆浅的心思他是迟钝了些,不过再木头桩子的人也装不得直傻。只是……他无意,更不该让她抱着莫须有的念想。那样,才是真正的伤了人心。

    书园中为他们授课的课师这些天受了些风寒,总会提早个个把时辰下学,倒是给了赵茗宣一个……去往理由。

    拿上需复的书卷,赵茗宣出门的脚步急促,临脚过门槛的时候却差点正面撞上低头走路的陆浅。

    “……陆浅。”本就不善言辞,加上昨日的事情。赵茗宣眼见陆浅抬起了头,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打上一声招呼。

    倒是陆浅看到是他,咬着唇瓣便紧着眉头从他身旁略过,让赵茗宣好是松上了口气。

    眼见余晖将落,赵茗宣赶忙加快步伐急匆匆的走往昨日老街的方向,未见在他身后走过两步便转头望向他的陆浅是生着何等的怒气。

    许是他去的晚了,或者是真如那个溜子说的一般,那人只是凑巧来往了这边一趟,他未再见人。

    胸中那一腔窝气和心中难耐不解的失落让赵茗宣很是拖沓下了原还步伐矫健的身体,脑中不自主的回想着昨日看到的那一张薄唇。

    “昨日你出城,怕是未能见到那金家的少爷来为自家立威的场面吧。嘿哟,也是生着一张气魄不凡的好模样啊!”街边面摊里坐着两个语四言三的中年男人,声音颇大。

    “虽说我未能见到,不过我可是一大早就听了些这位少爷的事情啊。说是接了咱这地界的金爷独子,从小宠得那叫一个要金汤勺都不能换金筷子的主。虽说生的性子有些奇怪,倒也是托了他那一副雄厚身家还有长相俊嗣的样貌,我还没见过一个不为他倾心的大家闺秀呢。”

    “你可吹吧,还没见过一个不为他倾心的大家闺秀,你倒是见过没有。”

    “嘿,较什么真啊,我这不是道听途说拿到自己嘴边说上一通吗,我说的内容才是你该听上一听的。”

    “说到这点你倒是听我讲上一讲昨日发生的事情啊……”

    金家独子……

    记得今日书园里还有学生在说些这个金家的事情。

    金家是正统的高干世家,追溯祖祀往上也无外乎属进名门望族,势力之大只让人望而生畏。只是金家世代低调惯了,根骨背景早就被当做了无法得知的无解之谜,抛却种种,当真该说上一句——根深叶茂。

    这地界突然换了脉象还被大张旗鼓的宣扬,倒是让人有些疑惑:不似金家作风。

    “倒是一出好戏!折了,没给我赶上。不过这金家少爷我听不是总会在外滩封里活动吗,那天怎的那么巧就来了这处。”

    “这……倒是谁人都不知,只是那齐溜子上赶着为主办事,却被当众埋了头,好笑的很哟。”

    “看来这齐溜子的好命也是败的不多了。”

    “屁颠换主没点忠义之像,毛迟早要被拔光。”

    外滩封里……犹记得那处临近一片都是些苑莺小倌的地方。

    这金家少爷,好是风流。

    赵茗宣望着脚下慢慢归拢聚形的影子,掉转脚步回走——天色已晚。

    “毓儿,我可是听着你昨日去了内滩玩了好些时候。”烁翠绣袍的秦缈端着白瓷小杯,姣秀面上带着些宠溺。

    “妈,我这不是刚从国外回来闲的无聊,找些事情来做。”十根手指顺势轻柔的揉捏上自家母上的肩头,金尧毓很是尊孝。

    “最近有些不太平,还是少些外出吧。”拨盖呷上一口,秦缈很是语重心长。

    “哎呀,妈,怎的会有事。现在外面谁不知我是金佑彦的儿子,又有谁敢老虎屁股摸的得,总之有我爸的名头笼罩,我啊——那就是傲气横街走的太子爷一枚。”耍活宝一般的装模作样一番,金尧毓很是无谓。

    “你啊,这一趟外出倒是学会了一幅赖子模样,成何体统。”轻拧眉心,秦缈轻拍一下自家儿子的膀臂,倒是没再多说些什么。

    “妈,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努力——的朝着‘成体统’的方向前进。”深知自家母上性情,金尧毓倒是接着话顺应了下来。

    “毓儿,你知我们金家是速来不喜大肆宣扬的处事方式,这次摆明了是有人想给我们金家添堵呢。”

    “儿子知道,妈你别想太多,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我知道你有主意,可是你毕竟刚回来没多久,很多事情你是不知晓的。”

    “嗯,爸回来的时候我会和他谈上一谈,毕竟我也是金家少爷,怎么说也不能出去一概不知。”

    “这片地界,怕是要不安生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