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泽有些不知所措。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那天，同样的焦躁，同样的不安。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往好的地方想。

    “可能只是去找我了呢，毕竟我去了这么久。”苍泽按住狂跳不止的心口，深吸口气，在一片百味交杂中，搜寻段恒的气息。

    苍泽离开的时间虽不短，但也应该不够段恒离开万苍山，按说苍泽循着气息，也能轻易找到他，可不论苍泽如何做，都只能感觉到段恒若隐若现的气息，一触即散。

    一个人，但凡活着，便有气息。

    如果没有，岂不是……

    苍泽不敢想下去。

    他像发了疯一样，凭着自己的夜视能力，在万苍山里如影穿行，却始终寻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段恒，段恒，听得到吗？你现在在哪，求你，说句话吧。”苍泽用尽全身气力，嘶吼出来，脸色涨红。

    他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万苍山，却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

    苍泽有些自暴自弃地蹲在地上，环抱住自己，眼神放空，没了焦距。

    “你刚刚乱吼什么呢，把我都吵醒了。”路诤往苍泽背上重重一拍，把苍泽吓得直接向前倒去，幸好路诤眼疾手快扶住，没让他摔个满面。

    苍泽却没心情与他抬杠，紧闭双唇，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路诤见他这样，也明白出了大事，收敛神色，沉声道，“你的人类朋友出事了？”

    苍泽一顿，然后缓缓点头，一举一动像个刚上发条的木头人。

    “出什么事了？”路诤见他不愿说，继续问道。

    “他”苍泽有些哽咽，“不见了。”

    “不见了？那你把他找到不就行了，搞得像是死了一样，没出息。”路诤见他这样，真是恨铁不成钢。

    “我找了，可是。”苍泽说到这，如鲠在喉。

    “可是什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路诤气不打一处来。

    “他，没气息了。”苍泽突然一下站起来，声音也高了不少，像是认命地，却不甘地吼。

    “他，死了！”苍泽说完，仿佛是被人掏空了般，倚着树，滑倒在地上。

    “死了？”路诤冷笑，“谁跟你说没气息就一定是死了？”

    “可他根本不可能离我那么远，而且我根本找不到他。”

    “就算是死路也总得有尸体吧，还能化成灰不成？你确定你每个地方都找了？”

    苍泽迟疑地点点头，仔细地想了想，又连忙摇头。

    路诤无奈地叹口气，“算了，我帮你去找找，你也再去找找吧。”

    苍泽愣了半晌，才如梦初醒地点点头，撑着树干起身。

    “那我先去找找，你自己小心。”路诤随手扶了下有些脱力的苍泽。

    “你，又不认识，怎么找？”苍泽突然想起了这个严重的问题。

    “见过。走了。”路诤逃似的飞奔，一溜烟就不见了。

    “你……”苍泽刚想伸手揪住，眼前的人便没了影。

    他叹口气，在脑中仔细排查还未找过的地方，是有几处，心中不自觉燃起了星星希望。

    *

    这是苍泽最后一处没有找过的地方了。

    面前这深不见底的悬崖，他再熟悉不过——他在这里沉睡了三千年，度过了漫长的蜕化期。

    作为万苍山最深处的地方，这悬崖周围瘴气弥漫，阴森至极，是极少有人踏入的。

    苍泽此刻，不知是该期待能在这里找到段恒，还是但愿他不在此处。

    按常理说，人是通不过这瘴气的，虽说毒不至死，却也足够一般人昏睡几天几夜。

    可苍泽逐渐发现，一般常理在段恒身上有时是行不通的。他虽是普通的人类，却又不似普通的人类。

    不再犹豫，苍泽长舒口气，纵身一跃。

    锐利的风刃割得苍泽耳后一阵刺痛，他竟有些睁不开眼。

    落了地，苍泽便在狭窄的悬崖底一寸一寸的寻找，带着阴湿潮气的夜风翻滚，带来一阵微弱的血腥气。

    苍泽心顿时一沉，落入谷底，心中却默念着，“千万别在这儿呀。”

    然而天，总是不遂人愿的。

    苍泽终于找到了段恒。

    确切的说，是他的尸体。

    从这么高处摔下，段恒早已是面目全非。见过更加血腥，更加目不忍睹场面的苍泽，此时却无法上前，他的脚步像是被无形的手缚住，阻止他上前。

    他全身不自主地颤抖着，回转过去的头又自虐般的转回，盯着面前，他不愿承认的冰凉躯体出神。

    以前的种种像是回马灯一般一一浮现，像是把锐利无比的剑刃，狠狠地扎进苍泽心里，划遍每一个角落。

    苍泽狠掐自己一把，努力让自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将法术一股脑儿地往段恒身上撒，却不出所料的，毫无作用。

    苍泽有种力不从心的无力感，且越来越盛，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更像个骗子，他甚至开始怀疑，今天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大梦，一场颇为真实的梦。

    他有一肚子莫名的情绪想要发泄，却只能任由它们倾袭，将自己淹没。

    他自嘲地笑，居然有一天，自己会沦落到，通过逃避现实来缓解心伤。

    “不对。”苍泽突然眼前一亮，“玄兔不是说过，我的心可以治好一切，起死回生吗？”想必眼前这伤，也不在话下。

    苍泽缓缓摸上自己正强烈搏动的心脏，深吸口气。

    想要取龙心，必先恢复原身。许久未现龙身体，苍泽竟还有些不习惯。

    黑玉般的鳞片包裹着全身，坚硬无比，心脏处更是不例外。

    苍泽用带着倒钩的尖利指甲将心脏周围的龙鳞一片片剥下，丝毫不顾汩汩流淌而出的殷红鲜血。

    龙鳞剥下，这一生都不会再长出第二片。从此，心脏，将成为苍泽最大的软肋。可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这些了。

    他将指甲一把刺进肉里，割下半颗心脏，纵使是早有准备，也疼的苍泽忍不住发出龙吟，震倒了周围一片树林。

    苍泽鲜血淋漓的心脏喂给段恒服下，想见着段恒即将醒来，万分的疼痛也顿时消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