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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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回,舍友手机正充电,来找叶沉借手机。叶沉随口应了:“手机在桌上。”却听舍友“咦”了声:“这是哪个演员吗?好面生。”

    叶沉脸一下红了,过去抢了手机来,解开锁屏,低声说:“我女朋友。”

    舍友嘿嘿笑了两声:“女朋友啊?没听你说过。长得挺漂亮。”

    “不是要用手机吗?”叶沉转移话题,“快用吧。”

    舍友先放他一马,出门打电话,没几分钟,他就回来了。他勾着叶沉的脖子,说:“兄弟,老实交代,交代了再还你手机。什么时候的事?瞒得挺紧啊。”

    说着,他恍然想起来了什么:“难怪你有段时间,晚上偷摸摸地不知道在干什么,感情是和女朋友谈恋爱呢。”

    “就前几个月。”叶沉想挣脱,舍友不让。

    “怎么没见过你们出去约会?异地恋?”

    “嗯,她在乡下支教。”

    “老师?”

    舍友惊诧:“哟?人民教师啊?不会是我们学校的吧?”他努力地回想,学校里有没有出去支教,又长相漂亮的女老师。

    “不是。”

    “话说,没想到你好姐弟恋这一口。”

    叶沉睨他:“行了,撒开手。”

    舍友悻悻地放开手,随便还了他手机。

    叶沉第一天来时,他们就发现他不是爱与人插科打诨的人。不过介于是同宿舍的关系,他们仍把叶沉当兄弟。他有点什么爱答不理的冷漠,他们也不介意。时间长了后,熟络了,关系也就还好。

    他们也不把叶沉看作怪人。不就是断了条腿吗?不方便,代你做了就是。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打热水要爬几层楼,是轮流来的,但不会轮到叶沉。偶尔有些轻活,就麻烦叶沉,不让他觉得自己被特殊照顾。

    这间宿舍里,六个人,五湖四海的人都有,只有叶沉是本地人。平时周末出去,他们也会拉上叶沉,让他推荐好吃好玩的。就连叶沉自己,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年,也不清楚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最后他们只得自己上网查。

    刚接过手机,就来了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许心婕。

    她也没换号码,还是原来那个。

    因为她高考分数不够,无法留在本地,去外地读了所二流大学。

    开学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了。其实,自从毕业,除了她,叶沉也再没见过其他同学。好像都各自分散天南海北了似的。

    高中同桌的那段日子,明明才过去不久,却好像已经有半生了。

    随着时光的流逝,青春渐渐蒙上了尘,回忆一起,灰尘散漫,反而辨不出细枝末节了。

    叶沉抽回思绪,接起电话。

    许心婕轻快地打招呼:“嘿。叶沉,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舍友以为是叶沉女朋友,凑上来听。

    “我五一放假回来,你有空吗?好久没见了,一起吃顿饭呗。”

    叶沉想了想,答应了:“好。”

    许心婕笑了:“哎,你找女朋友了没啊?”

    隐约听见了这话,想着,该是老朋友,舍友就没兴趣了。

    叶沉犹豫了几秒,决定不瞒她:“有。”

    “是谁啊?我认识的吗?”其实在这个时候,许心婕已经有点预料了。说不上来依据,只是凭借第六感。

    叶沉到底是个实诚人,“认识。”

    “刘老师对么?”

    叶沉惊讶:“你怎么……”

    许心婕说:“猜的啊。全班就我最了解你。”说起这一点,隐隐的骄傲感油然而生。

    叶沉默然了片刻。许心婕和他,基本上每天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要说了解,当真是别无二人。

    他说:“是她。”

    “多久在一起的?你拒绝我,是因为她吗?”

    过了这么久,许心婕已经能够很坦然地揭开当时的伤疤了。叶沉也不知道,她是否完全放下了。

    “当时不是。”那时候,别说许心婕,叶沉更没有和刘珂在一起的念头。后面,也全是他鬼使神差所致。

    “好吧,这还让我舒服了点。”许心婕说,“你和她,在一起,开心吗?”

    叶沉笑了:“不是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会很开心的。”

    “是啊。”许心婕声音低落下来。

    后来,叶沉想说点什么,却也嘴笨得不知如何开口。

    后来,许心婕就主动挂了电话。

    *

    来梓乡一个月后,大家都差不多混熟了。甚至有人邀请过刘珂、凌婧几人参加红白喜事。

    岳斐菲呢,爱和关翔秀恩爱,在学生面前也秀。校长王万喜让他们两个收敛着点,岳斐菲笑嘻嘻地应了,转头又和关翔卿卿我我。刘珂很羡慕,她爱的人就在身边。

    那天,劳动节,他们带着学生出去玩,算作是春游。

    说是春游,行程却简单地很。也就在远处,找个风景好的、临水的地方,架起烧烤架。连王万喜也来了。

    烧烤架是租的,由男人们搬来,由女老师清洗掉附着的黑色的油污。

    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流水质干净,冰凉。已是五月,却仍带着二月的寒意。

    学生从家里带了饭,和生的蔬菜、肉。诸如,玉米、韭菜、茄子,羊肉、鸡肉之类。这些都是梓乡常见的养殖物。

    烧起火堆,烤上串起的菜,撒点油、辣椒粉、孜然粉,香气随着油烟一起飘散。他们很少这样玩,满山地跑。山里的孩子,如水对山,云对风一样了解。

    凌婧喊着,不要到处乱跑,等下走丢了可不管啊。可一看,人已经跑得没剩下几个了。剩下的那几个,眨着无辜的眼睛看凌婧。这群小兔崽子。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挥挥手,让他们跟着去玩。

    宋桃不会烧烤,她一板一眼地学着刘珂的架势,但也烤糊了不少。被凌婧嘲笑了数次。

    岳斐菲不知和关翔到何处谈情说爱去了。

    这次主要是来玩,而非吃烧烤。刘珂和他们说了一声,就孤身一人,去山里走走。她随手捡了根粗长的树枝,当做拐杖使。

    于是思念叶沉。

    想起他拄着拐杖的样子。又脆弱,又坚强。

    风很大,刘珂衣服被吹得鼓起。像那天,和他在三里桥上的情形。

    什么病啊。总容易因毫无牵连的事情、东西,而想到他。思念像毛衣上露出的线头,一扯起来,就没完没了。

    走至溪边,看见自己的倒影。她觉得,自己近来憔悴不少,黑眼圈总无法消退,像一下老了两三岁。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有几个跑过去的学生,看见她,停下来喊她,邀她一块玩儿。她摇摇头,说你们自己玩吧。

    他们再次跑远。像腾跃的鸟雀。不知是瞧见了什么好玩的。

    这处地方,是王万喜找的。两边的山、树、裸露的岩石,是全然陌生的。

    刘珂不知不觉地,就走远了。一路上,还能碰上学生,到这里,就再无人了。刘珂倒觉清静,找了处石头坐下。

    少女时代,刘珂就爱往人少的地方钻,仿佛这样可以令自己轻松自在些。其实并无什么可以给她慰藉。就如此刻,无人可解她思念之情。

    刘珂掏出手机,这深山野林的,连那一格信号也是时有时无的。

    什么叫做无可奈何?这就是了。

    她怔怔地看着溪中的鱼虾。青的,黑的,大的,小的,悠悠地摇着尾鳍,缓慢地游过。学生的嬉闹声远远地传来。

    过了许久,她扔掉树枝,拍了拍手,起身回去。

    人生纵然漫长,可又何必在徒劳无益的事上耗费大量时间。

    更添愁绪。

    回学校后,刘珂给叶沉发去条微信。

    放假了吗?突然很想你。

    一句简单直白的腻话,她看了,脸有点发热。

    她在床上躺了会儿,等他回复。凌婧叫她出去。回来后,叶沉依旧没消息。

    手机在手指间转了一圈,刘珂又拨了个电话。

    嘟嘟嘟。刘珂默数着秒。四十下后,刘珂不等响起机械的女声,挂断去电。

    行吧。他也不在。

    叶沉是和许心婕在一起。手机开了静音,所以没听到铃声。

    两人约在叶沉曾打过暑假工的奶茶店。

    因是假期,店里生意很好,人来人往的,都是寄宿制学校里刚发现的学生。两人缩在角落里,方便说话。

    许心婕用勺子搅着奶茶,问他:“刘老师呢?我以为你会和她一起过来。”

    “她在乡下支教。”

    “哦。去多久啊?”

    “还有一年多。”

    “异地恋辛苦吗?”许心婕幸灾乐祸。

    “还好,就是见不到。”叶沉说,最后一句声音很轻,“很想。”

    他说这句话时,刘珂正给他发送那条微信。缘分总是不知不觉地,产生奇妙的反应。

    “求你了,别秀恩爱,成吗?”

    叶沉有些腼腆地笑笑:“叫你听见了。”

    “你知道吗?高中时,我就看出来,刘老师对你有好感了。”

    “嗯。为什么这么觉得?”

    “她亲自跑去校外,给你买吃的,非亲非故的,就因为你受了伤?可那也与她无关。这件事,我印象太深了,一直记得。还有好几次,她路过我们班,我看见她瞥教室里——你知道我上课喜欢东瞟西瞟。让我看见了,她就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她又不教我们班,也不是检查纪律的,八成是看你的吧。我当时就那么想。但没跟你说过。”

    许心婕撑着下巴,说:“这不是对你有好感,是什么?”她笑起来,“你也是真是胆大包天。老师与学生,偶像剧吗?”

    叶沉:“生活本来就是一场戏。”

    “说到戏,我当时是想学文科的。”

    “为什么留下来了?”

    许心婕捏着吸管,垂着眼,没看他,“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叶沉看着她的额头,叹了口气,说:“你如果学文,可以考个更好的大学的。”

    “不是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吗?就想着,试试吧。再说了,文科分数线太高了。”

    一试就是两年。

    曾经要换座位,许心婕特地跑去找赵凌说,她还想和叶沉坐一起。赵凌甚至怀疑他们俩是不是早恋了。但叶沉的成绩未退步,许心婕又是扶不上的烂泥,他也不去管了。

    学生时代,特权全是掌握在好学生手里的。

    “你现在学什么专业?”

    “学医。真是悔不当初。不该听我爸妈的。”许心婕皱脸,“你呢?”

    “在工大读气象学。”

    “哇。你一向比我厉害。”

    “没有,只是你不努力学习。你其实很聪明。”

    “你这么一说,搞得我好遗憾哦。不然,努努力,也是个清北呢。”许心婕朗声大笑。

    叶沉想起高三最后几个月,许心婕像被人群夹着,不得已地往前跑。可前方,不是她所认定的方向。

    有好几次,许心婕悄悄地抹眼泪。叶沉看了,也觉不忍。

    理科,女生学着的确是辛苦。

    高中三年,是一叠叠的卷子,一个个的英文单词,一篇篇的古文,所堆起来的。每一天的缝隙,像是被数理化的公式塞满了,滴水不漏。黑板上写满了板书,刚擦干净,不过半小时,又是满满的四块黑板。一周的课程表,轮回地换,是一天重复一天的日子。

    下课,一大堆的人趴下小睡,另一小部分人,在外面转一圈,或着赶作业。

    老师在各间教室来回,再也不会像高一,会走错教室,或是迟到,像一个个拧了发条的机器人,按照设定的时间,各就各位。

    这样的模式,持续了将近一年。

    于老师,于学生,都是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