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残年4

字数:5526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这话一说出来,其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殿中所有人都清楚地给想歪了。

    感情这火是太子殿下让他的奴隶放的!

    是说一个奴隶哪有这般大的本事呢。可这太子殿下未必也太傻了些,居然还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揽,这种时候就应该打死不认,反正宫里那么多奴隶,也不缺这一个“灵”,死了就死了。

    “给我一个理由。”皇上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气得快神志不清,他总觉得这事儿这样闹下去会收不住场,但是要是太子连个理由都不给他,那他非得让这傻逼玩意这辈子都不能出门、批公文奏章批到断手!

    这次反而是太子殿下沉默了,这么看倒是显得有几分像心虚的样子。可就在所有人都躁动不安的时候,他猝不及防的开了口。

    “我喜欢顾枉。”

    这话如同□□一样,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给堵得哑口无言,好些人都没反应过来顾枉到底是谁,可看着太子看向那被人按跪在地上的奴隶的不顾一切的眼神,再没有眼色的人都明白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天大的笑话。

    这下可好了,本来顾枉就是死不足惜,太子这话一出更是让顾枉罪加一等了。这么一个卑微的“灵”居然还勾引上了人类最尊贵的太子,这要是传出去了估计就是天下的笑柄了。

    顾枉抬起了头,第一次主动看向太子殿下。这人笔直地站在大殿的中央,正用着分毫不让不顾一切的眼神盯着他,然而却顾枉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那双疯狂的眼睛里有一瞬的不知所措的尴尬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藏得严严实实,只剩下强硬与不肯退让的倔强。顾枉却给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无声地轻笑了一下。

    “你你你······”皇上气得全身发抖,颤颤巍巍地指着殿堂里戳得跟杆子一样的太子,“无理取闹,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把皇室的威严放到哪里去了,你眼里可还有尊卑?”

    “孩儿知道。”

    “你你你。”皇上可能是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突然蹦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可这奴隶是男人啊。”

    太子殿下一挑眉,扬声回答道,“这又如何?”

    他连顾枉是“灵”都可以不在乎,怎么可能还在意这个。

    “你是要气死我吗?”皇上狠狠得一拍龙椅的扶手,他是真的恼了,差点没给椅子拍散。这声音震得殿里除了中央的两位主角以外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这真的是皇帝上位以来发过最盛的一次火、动过最大的一次怒了。站在一旁本来打着如意算盘,准备看场好戏的二皇子突然心里没有来源地打了个哆嗦。

    不好不好,这事儿给闹大了。父皇虽然是给恼极了,但平日里太子无论是哪些方面都是比他们这些游手好闲之辈强上太多,父皇显然是对这个儿子抱有厚望,怎么也不可能就因为这事就把太子的头衔给换了。二皇子心里清楚地很,他这位哥哥定然是日后的国君,可他现在不是。反正他看他不爽,不如早日给闹了,日后再闹就找不到机会了。

    可谁能想到他哥哥居然动了这般心思,还在众目睽睽下给说出来了?!

    要死要死。

    二皇子这相当是把两边的逆鳞给撸了个遍,两边都不讨好了。他不想日后死了都没个全尸,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父皇您先消消气,这事情是皇弟做的不对。兄长这十多年来一直勤于政务、忙于习武,是从来没接触过女人的,您这突然的赐婚······他可能不懂这些,一时慌乱,就只能拉来个借口挡着。兄长宅心仁厚,想必也是因为不想误了那些大家闺秀的清白,只得牺牲他这个奴隶了。父皇还请您三思,莫要气坏了身子。”

    “是啊,太子殿下何等的尊贵,怎么可能是看上这卑微的奴隶呢,皇上三思啊。”

    “这其中一定是有隐情的,皇上,臣第一个不相信这太子殿下会看上这么个玩意!”

    “太子肯定是有些难言之隐,皇上不如以后再找太子殿下细细过问,这事断然是不可能的,臣愿意以信命担保!”

    “臣附议!这事情定然是有隐情的,再不堪也是这该千刀万剐的奴隶勾引的太子殿下,太子只是一时糊涂中了这邪魔的妖术,皇上请三思啊。”

    “臣附议!”······

    大殿里自从二皇子引了个台阶后,那些哆哆嗦嗦的大臣就顺驴下坡地跪下了一片,全都在脸上装孙子心里骂娘地替太子殿下擦屁股。

    然而人根本不领情。太子殿下眉心紧锁,眼神阴鸷,像是忍耐到了极点,“我不是······”

    “呵。”突然间,一直被按在地上没动的顾枉嗤笑出声,那声音明明不大,却在这喧嚣的人声中异常的明显,直接压过了所有的声音。殿里所有的人就这么诡异地静了下来,而顾枉却谁也没看,只是盯着面前笔直戳着的太子殿下。“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做我的主人。”

    “我死也不会成为你的奴隶。”

    顾枉的声音平时一贯是清朗明晰,放在一堆低沉的男音里面总是可以让人立刻分辨出来。可他这时候的声音却压的极低极沉,沙哑得不像话,就像是九幽深处的万鬼齐哭,让人毛骨悚然。

    殿里跪着站着坐着的人还没来得及悚然完,新一轮的鸡皮疙瘩又顺着胳膊爬了上来。顾枉突然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挣开了那按着他的四个侍卫,凭空出现在了大殿的门口。那些一直按着顾枉的侍卫还没来得及撤回力道,纷纷不约而同地撞到了一起,叠罗汉一样一个压着一个。整个殿堂开始不住地晃动,突如其来的狂风将殿里的物件和人吹得七零八落,就连屋顶都有被吹散的形势。

    这只是个开端。

    皇宫里面可能是因为上次的着火事件,正全面严禁一切火源。但相反,水源倒是充足的很。顾枉才借着风势没跑多远,就被四处镇守着的御林军给围的严严实实,他到也不慌,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子往他旁边的一条人工挖成的溪中扔去。

    那些围着的御林军唯恐顾枉又给弄出什么新的把戏,如临大敌一样将刀戟护于胸前。然而这就是一个单纯的打水漂的动作,顾枉可能是手气不怎么好,也可能是完全不着要领,反正这石头在碰到水的瞬间就沉了下去,消失的干干净净,半点风浪都没掀起。

    “······”

    周围的御林军觉得这委实好笑了些,但终究没有人不合时宜地笑出来。他们有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又重新摆好了进攻抓捕的姿势,开始放心大胆地越逼越紧,逼得顾枉一步步地往溪流边退去。

    溪水其实不深,若是他们御林军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掉进去只能呛口水,他们站在水中央也不过才只能没到胸口。可顾枉这娃娃大小的“灵”若是掉进去了,只要他不会水,想必是没有再爬起来的份儿。

    顾枉眼里的防备越来越深重,他刚刚对这宫里的水投石进行试探,要是这水尚未拥有自我意志,恐怕就不能为他所用了。但只要有一丝的灵智,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借助这水灵的力量,只有拼尽一切手段,他方才有一线可以逃离这囚笼的希望!

    这溪水仿佛凝滞了,本来皇宫的水道就是人工挖掘的,京城又地处平原颇为平坦,想来这水流停滞的场景应该是经常发生的事。但顾枉往后方瞥了一眼,看到这溪水依旧没有丝毫变化,还是免不得不由自主地咬了咬牙,眼神开始阴沉了下来。

    他不该把希望寄托于别的生物身上。

    顾枉一直退到溪边,退无可退。他微微弓起了背,就和野兽准备进攻的姿态一样,他的神经和身体绷紧到了极点。不能再等下去了,顾枉思忖着,抬手便是将指尖给咬破了,他无所谓燃烧的不管是灵力还是魂魄来作为代价,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再次昏迷、昏迷后再次醒来会不会再次落入更加难堪的境地。他只是为了抓住眼前这一丝可以逃离的希望,拼命挣扎。

    然而这次那些流出的鲜血却没有和上次那样凝聚成形,只是顺着顾枉的手臂缓缓流了下去,滴落在顾枉脚边的草丛里,其中有几滴落在草丛石块上的血液飞溅到了一旁的溪流中。然而顾枉并没注意到这些,他只是发觉体内之前消耗干净的灵力并没有恢复多少,就像水里的泡泡,还没升起就已经破灭。顾枉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他现在连凝形的灵力都聚不起来了么?

    御林军自然看出了顾枉眼里那一瞬间的动摇,毫不迟疑地动了手,明晃晃的刀剑便是往顾枉身上招呼去。

    顾枉不敢分心,勉强提起最后一口灵力往手上聚集去。他的指尖再次变薄变尖,化为了兵刃的形态,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抵挡住了那些斩落下的兵刃。

    这明明看上去薄的跟块冰一样的东西,却分外的锋利坚韧。最开始围着的那一圈御林军被顾枉不要命一样的进攻给逼死砍伤的差不多,但这皇宫最不缺的就是护卫,砍死了一圈自然有人会补上。而顾枉又不是不知疲倦的机械,而且之前零零碎碎残余下的伤势都没有好完全,他本身体内吊着的一口气自然无法支撑他太久。但他却天生就不知退让服输,这世界没有人能让他为之屈服。顾枉并不是刀剑所化,但他身上的血性却是锐利强硬的跟他们如出一辙,挣扎战斗成了他骨血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至死方休。

    但他突然意识到,刻在他的骨血中的并不只是这些,还有另一个他无法忽视、纠缠不休的血脉契约。

    “你是我的,死也是我的,这一辈子都带着我的标记,永远别想逃脱。”

    做梦。

    顾枉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很安静,他似乎从来就与那些恣意的大笑痛哭无关绝缘,他虽不会把喜怒哀乐习惯性的隐藏于心,但他对于这些感情的反应都十分淡漠,平日也总是木着脸没什么表情,傀儡娃娃算得上名至实归。

    然而这时他却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突兀绝望却又带着十成十的不顾一切。

    顾枉一刀逼退了所有企图围上来的人,又反手一刀斩向自己,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眼神里,硬生生地将自己刻着标记的锁骨从身体里拆卸下来。他本来一向漆黑的眼眸里突然涌上了潮水般深邃无尽的暗红色,就像传说里远古的邪神,铺天盖地的戾气席卷了在场的所有人,无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动弹一分。

    他们只能看着顾枉疯了般,狠狠地将那带着标记的骨头一刀斩断。

    顾枉的身体在那瞬间喷涌出无数鲜血,他突然有所感应地抬头看向层层人群后,与太子殿下错愕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