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残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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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虽然花费了一座城把顾枉买了下来,但在皇宫里面的人看来,他似乎对这个不会说话的漂亮娃娃并不怎么上心。

    顾枉除了在被凶灵刺杀的时候会被绑住当做饵,其他的时候他也可以随意在宫里面走动。他身边没有太子安排的人,用太子的话来说,一个奴隶还想有仆人?

    但是顾枉也不喜欢到处走,他会刻意避开人多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在一个地方一待就是一天。

    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人们在背后编造了各种谣言,千八百种不同版本的。有人说,顾枉不仅是个哑巴恐怕还是个傻子;有人说,他可能是想怎么骗取太子殿下更多的关注,估计做出这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顾枉在试着让他的能力苏醒,他的能力一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从他聚形开始就一直使用不出来。后来被太子强行刻入了标记,由于契约的关系,他更找不到激发能力的头绪了。

    是不是杀个人我就会好了,顾枉抬头看向他周围窃窃私语的人,满心的戾气。他面无表情地往人那边走了两步,那些围着的人突然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但这明显不是因为顾枉向他们走过来的缘故。

    “太子殿下。”那些人纷纷低下头,接二连三地跟太子问着好。

    太子殿下置若罔闻,头也不点一个,径直向顾枉看了过来。他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顾枉像那些人一样对他低头问好。

    然而顾枉也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像是没看到他一样继续往一边走去。

    太子额角不动声色地露出了两根青筋,这人咬着后槽牙开了口,“顾枉。”

    顾枉这才停了下来,偏过头,眼皮一掀,不带什么感情地看了过去。

    “你哑了吗?看到我为什么不说话。”太子殿下忍无可忍,他今天旁听早朝,被一干大臣的唯唯诺诺和父皇的避重就轻惹了一肚子的气。正是他满心不爽的时候,但又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于是他不由得想到他前两天刚刻下了标记的倒霉娃娃。

    然而这个倒霉娃娃正满脸的莫名其妙。

    说什么。顾枉完全不能理解他跟面前这个人有什么好说的,他不是很懂太子今天又抽的是哪阵子的风,反正这位阴晴不定的爷三天两头的作死。

    人的悲喜跟他并不相通,他只觉得他们吵闹。

    站在一边的一堆仆役面面相觑,他们觉得有些异常的尴尬,不走不是走却不敢。传闻里面的各种版本在他们今天眼见为实的情况下,终于落实了几项。

    “跪下。”太子眉头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他可以忍受别人对他的傲慢无礼,也可以容忍那些大臣的愚蠢无知,但唯独顾枉,他的顾枉,他不允许。

    顾枉没有动,他感受到刻在锁骨上的标记正一点点发热,顺着血液流到他的四肢百骸,束缚着他的身躯,压迫着他的脊椎和双膝,让他近乎抬不起头来。

    除非他晕了、死了,他再也不会让别人摆布他的身体,去做这种他不愿做的事情。顾枉挣扎着抬头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站着的太子,眼里露出了一丝讥讽,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有几个特有眼力的仆人想过去把顾枉摁到地上,结果被太子的一声冷笑给吓到腿软,他的东西怎么可能让别人去碰?

    “好啊······”太子看着顾枉眼里的讥笑,给气得笑了起来。宽大的衣袖挡住了这人攥紧的拳头,半长的指甲陷入了掌心,他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刺痛,缓缓地说,“你是想让我说第二遍吗?”

    顾枉身上的有些骨头已经发出了不堪负重的声音,他的膝盖已经因为契约的约束扭曲到了一种奇异的弧度,他要是再支撑一阵子估计这两条腿怕是要断掉了。

    这是顾枉在这座皇宫里面第一次明目张胆对人的抵抗,不再是跟个没有感情的傀儡一样,他开始有了对人明显的抵触。

    蓦然间顾枉的膝盖不堪负重的一弯,他就这么半边身子塌了下去,单膝跪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说不上是遗憾还是惋惜,反正奴隶还是奴隶,永远都挣不开摆脱不了身上的奴性。更何况他还是个“灵”。

    天生的奴隶。

    太子的握紧的拳头也松开了,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出一丝笑容。他很喜欢顾枉,从第一眼看到就喜欢的要紧,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大的代价把他弄到手。顾枉像一个漂亮的傀儡娃娃,他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他只需要服从他的吩咐就行。

    太子摆了摆手,示意站在旁边的仆役都散了。那些在一旁低着头气都不敢喘的仆人如获大赦纷纷告退,宽广空旷的后花园里面只留下了顾枉和太子。

    自以为获取了胜利的太子往顾枉这边走近了一些,他想看看顾枉此时的表情,看看他是不是还跟刚才一样不屑一顾的讥笑嘲讽。然而他准备挑起顾枉下巴的那只手只伸出了一半,堪堪停在了半空中。

    因为面前的这个明明已经力竭了的、明明已经跪了下去的“灵”,正拖着他一边已经断掉的腿,艰难地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太子看到了顾枉此时的眼睛,他的额角的冷汗密布,有些已经顺着眉眼的形状流到了眼睛里,有几颗还沾到了那些细长的睫毛上。顾枉微微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想甩掉这些黏腻不清的东西。然而这双弥漫着雾气的漆黑眼珠却又像是一个看不见底的潭水,里面只剩下了平静和冰冷。

    “闹够了?”他这么说道。

    “你!”太子怒极,扬手就是揪住了顾枉的衣服的前襟,他本来就比顾枉要高出一截,还把顾枉拉到近乎跟他脸贴着脸鼻挨着鼻。顾枉自然被他拽了一个踉跄,身体的重量全部挂在了太子的一双手上,他现在也没有精力做出什么动作了,身体里面的气血翻涌,到处都传来绞痛的感觉,想来应该是违背了面前这个人的命令的缘故。

    所以呢?顾枉看着太子骇人的目光,突然感到一丝莫名的痛快。所以我就要怕你了不成?

    你有本事就把我身体全部拆开切碎了,那样你想对我干什么都行。

    呵。顾枉这么想着,心情愉悦地勾起了嘴角。他不怕死,反正他也死不了,他是个什么东西他清楚的很,没有人能摧毁他。

    太子自然也看到了顾枉嘴角勾起来的弧度,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脱离了掌控的感觉,不听话的东西是没有必要存于世间的。“你给我记住,你是我的奴隶。你只要身上有着这个标记,这辈子都不要想着能忤逆我!”他说着狠狠地将顾枉往前面一推,就像是甩开一样什么脏东西一样,将顾枉扔到了地上。

    顾枉额角正磕在了地上凸起的一块石头上面,太子委实缺德的要紧,顾枉怀疑他是故意把他往上面摔的。额头被石头磕中的地方传来的刺痛带来一阵阵的头晕目眩,但还好没有就这么让他晕过去。顾枉挣扎着把自己翻了个面,总算是离开了那块膈人的石块。

    此时已经接近正午,万里无云的天空只剩下一个太阳挂在天空上,明晃晃的。天气不算太热,但毕竟也是已经夏至了的日子。然而顾枉却莫名感到一阵阵寒意往身上席卷而来,就像是深冬里万年化不开的玄冰,让他的四肢近乎僵硬得动弹不得。

    他无所谓被人怎么样对待的,反正这些都与他无关。人们视他若珍宝也好,弃如敝屣也罢,他都不会因为这些而有任何的改变。

    但此时身上的变化却奇怪的要紧。顾枉不由得拧紧了眉头,是因为契约标记的缘故?不对,契约只能强行压迫从属一方执行命令,不会引起体内这些说不清楚的变化,想来只可能算是体内那些不明不白始终解不开的灵力了。

    哦,来得可真是时候。顾枉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他也不清楚如果闭上了眼睛之后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到时候醒过来说不定他早就被丢弃到哪个乱葬岗了,他当初就是让那些人给捡回来的。顾枉就这样无所谓地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反正他现在也只能半死不活地平躺在地上,以后的事情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等顾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不是被丢弃到荒郊野外,也不是被人埋到黄土深处。他被人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你醒了。”那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不知道压抑着多少说不清楚的东西。顾枉曲起胳膊肘,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他偏头看向身边的那个人。

    太子殿下。

    这位金贵的主儿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脑后,没有像平日那样束好。衣服也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看得出是准备入睡了。但是这人却并没有睡下,他就侧撑着身子,不知道看着顾枉看了多久。

    太子此时的神色不但算不上好,说是可怕也不为过。他的眼底的血丝虽然不多,但是极其明显。这些日子里他消瘦了许多,脸颊两侧颧骨变得十分明显,眼窝也深深地陷了下去,唯独眼里的神色却是像被什么点燃了一样,明亮到刺眼。

    顾枉没有说话,他摸了下左边的膝盖,看上去之前断掉的腿已经被人接上和好了。这么看来估计自己灵力恢复的时间没有一年半载也应该有个三四个月,这个人怎么还留着一个跟尸体没什么区别的“灵”在身边?他有病吗。

    他越想越觉得旁边这个人不可理喻,自然不想呆在这个人身边。顾枉翻身准备出去试试他好不容易才苏醒的一点灵力,可正略微往床边侧了侧身子,他的手腕就被旁边这位侧躺着的爷一把拽住了。

    “你要去哪?”这位不可理喻的爷死死地拽着顾枉,他的手指本来就因为消瘦没有多少肉,就跟镣铐一样膈应人。顾枉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反正他已经习惯了,他的手腕没有被这人拽掉下来都算好的。顾枉转过头看着太子的眼睛,平静地开了口,“放开。”

    太子一瞬间像是被激怒了一般,他就着这个姿势把顾枉狠狠地往床上一拉,翻身就压到了顾枉身上。太子扳着顾枉的下颌,他像是一只被逼迫到绝境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想撕咬面前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但也像是一个走投无路委屈的孩子,只是单纯的因为找不到一个能够带他回家的人而失望伤心。太子压着自己声音,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于失态,“所有人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他妈守了你快五个月,你才醒就想离开我?”

    “那是你可能是有病谢谢。”顾枉语气平淡,十分礼貌地回答。然而他的神色又带上了那种惹人生厌讥诮,顾枉曲起膝盖,不轻不重地撞了下太子的胸口,正好是能让这位爷松手的力度。他反手就把太子殿下掀了下去,在太子想起身的时候突然伸手抵住了这人金贵的咽喉,顾枉的指尖一瞬间变薄变尖,就像是一样锋利的兵器。

    太子殿下的瞳孔猛地收缩,这分明是兵器化成的“灵”才会有的特征,他怎么会?

    然而顾枉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太子因为震惊而猛然收缩的瞳孔,看着他瞳孔里面倒影出的自己。顾枉的身上的契约自然不会安分,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顾枉的嘴角就控制不住溢出了鲜血。

    “你······”太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怕顾枉再像之前那样半死不活地躺上几个月,但他也不想让顾枉离开自己。一时间太子都忘了抵在他咽喉上的刀刃,他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想靠近顾枉一点。

    顾枉终于皱了皱眉,他开始有些莫名其妙的烦躁,为什么不能就这么直接杀了面前这个人,这个烙印在他骨头上面的契约到底怎么才能去掉,太子他简直没完没了的作死。顾枉有心想直接把手往前一推一了百了,但身体却僵硬得半分都动弹不得。

    太子脖颈被划破了一道清浅的口子,没有伤到血管,只有些微的鲜血流出。太子抬手随意抹掉了那些流出的血迹,然后顺手抓住了顾枉的手腕,他盯着顾枉嘴边溢出的鲜血,突然凑过去轻轻地舔了舔顾枉的嘴角。

    “······”顾枉没忍住,总算把胸膛里强行忍住咽回去的血吐了出来,他说不上什么感觉,但恶心是真的。这种被人恣意摆布的感觉,真的挺让他恶心的。

    太子却没有跟以往一样再有什么动作,他抿了抿嘴,感受到嘴里扩散的血腥味,然后突然开口说道,“我明天要成年了,我父皇说顺便明天也给我把婚事给办好了。”

    “你身上的衣服,是我明天要娶的人穿的。”

    顾枉这才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这件大红色的衣服跟他平日穿的那些艳红色的衣服不一样,这件明显是女式的,而且华贵异常,裙摆上还坠着银色的流苏。

    “你是我的。”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