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神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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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鬼节变得这般冷清,与最近这些年来“灵”不是毫无关系的。

    “灵”这种东西的来路不太好说,你大可想想你平日用来写字吃饭的生活用品在某一天莫名其妙地拥有了自己的意志,跟人一样开口说话。虽然这看上去并不妨碍你的生活,但是却会给人带来一种被监视 、十分不愉快的感觉,这时人们都会主动处理掉这些无害却也没有什么用的“灵”。

    这是低等的灵,他们不具备攻击性,也没有害人的想法。

    旧历五百年的时候,人类开始主动捕捉“灵”,他们不满足于平日见到的那些低层次的呆板生物,他们开始觊觎那些可以化为人形的,拥有着貌美的外形与强大的能量的“灵”。

    “灵”到底还是比人类的数量少的多,而且他们大多生的比较愚钝,很难会对身边的一切产生恶意。于是人类就自然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单方面与“灵”制定了主奴关系的契约。

    “灵”的外形与人类有着很大的差别,他们大多会保留自己原型的一部分。比如原本是动物的“灵”,他们可能会留有自己原本的耳朵、尾巴、翅膀等等。器物化成的“灵”有的会带有一定的攻击性,他们的外形虽然会更偏向人类,但也会显得更突出而且不协调,像楚瑜鸣鸿这种刀剑,他们的轮廓会比人类更加明晰硬朗,体温也会相应偏低一些。

    然而顾枉这个看上去是风灵的玩意,无论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更加偏向人类。

    他的体温不低,是正常人的温度,样貌的南方中州人柔和的眉眼,眼睛的颜色都是中州人常见的黑色,虽然带着些许妖气,但与外形特征分明、十分好辨别的“灵”来说,顾枉是那种扔在人堆里都不会被怀疑是“灵”的对象。

    自旧历五百年那次人类对“灵”的围剿后,人类自以为自己从此是“灵”的主人,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征服自然、征服一切。然而就在人类洋洋自得的时候,“灵”虽然沦为了人类的奴隶,却也在人群中耳濡目染,晚一步学会了争夺、杀戮、尔虞我诈。

    这些是凶灵,一切不服从与人类、不服从契约、妄图背叛的“灵”。

    楚瑜就是这样的。

    会伤害人的灵,在人的眼中,与厉鬼无二。他们神出鬼没、踪迹难觅,拥有着人不曾拥有的能力。人类对此十分不耻,谁能想到自己养大的狗到头来反咬主人一口呢?可是这依旧无法掩饰人对这些非神非鬼的生物,他们是恐惧的。

    这些东西只能作为奴隶侍奉人,怎么可以妄谈自由平等。

    终究果然是印证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多可笑。

    人类与“灵”的关系日渐紧张起来,可以作为奴隶的在市场上任人买卖的“灵”越来越少,红眼珠的“灵”无论出现在哪都会在第一时间被通告官府,当地官员会立刻派出军队解决,解决的方式通常是当场摧毁,但也有的“灵”会被一些胆大包天的人私自截留,成为他们的“私人藏品”。

    再后来,没有被人抓住的“灵”被迫逐渐迁出了人类生活的范围,他们大多数往天寒地冻的北方迁移,因为那里的地方环境太过恶劣,极少有人能够在那儿生存。

    漠北的气候也同样不适合“灵”生存,他们也是活着的生物,自然也可以感受到外界冷暖。于是这些心有不平的“灵”开始学着人类的方式,从人类手中他们夺回本该有的,挣扎着活下去。

    顾枉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但他又分明是清醒的,就像是落入了什么都看不清的黑暗。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可能只是一直站着,也可能是一直在行走。顾枉讨厌一切没完没了、永恒无尽的东西,然而他无法摆脱这里,无法摆脱黑暗,无法摆脱生与死,无法摆脱刻在他骨髓中的契约,无法摆脱他的出生宿命。

    “顾枉,你必须······摧毁一切!”

    闭嘴。

    “你记得你是个······”

    闭嘴。

    先前窜入顾枉胸口的戾气此时好不安分地赶着热闹出来作妖,顾枉感觉自己快被撕扯成了无数碎片,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富有耐心的好脾气,唯一那么些微的耐心早已耗费在了把这些幺蛾子从楚瑜引到自己身上,哪里还想着去管这些蛾子还要做什么妖。加上黑暗里莫名其妙的言语也是好不死的火上浇油,一时间顾枉本性里的凶残就轻易被逼了出来。顾枉咬紧牙根,舔了舔不小心咬出的血腥,然后他反手一巴掌就是往自己胸口打去,拼着两败俱伤的结果都要把那团残留下来的戾气打散。

    然而他这自残一样的举动最终没能落入实处,顾枉用了七八成力的一掌在半路被一双带着寒风的手紧紧抓住,那双手就像镣铐一样死死地将顾枉固定在了原地,让他分毫都不得动弹。

    “顾枉你在干什么!清醒一点。”

    顾枉在黑暗中被自己的心魔和鸣鸿残留下的戾气折磨得神志不清,他有些分不清刚刚听到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但他还是辨认出了那低沉的音调里面压抑着的焦灼。

    是楚瑜啊。顾枉长呼出一口气,艰难地将自己绷紧的身体放松。他不再抵抗,就这样大大方方得任凭楚瑜摆布,说不上是信任,更像是一种自然的习惯。顾枉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还保留着这么多关于楚瑜的习惯呢?

    明明那么多之前不习惯的,在京城都习惯了。不能接受的,都可以漠然视之了。自己除了这个躯壳,里面的东西都快面目全非,怎么还是残留着这些解释不清的东西。

    真要命。

    顾枉本想要说话,但是嘴里的血腥味有些麻烦,而且估计现在的嗓子也肯定也哑了,所以他就微微勾了勾手指,夹住了楚瑜的衣角,往旁边拽了拽,企图用这种比较委婉方式的暗示一下楚瑜。

    楚瑜脸色实在算不上好,任谁看到自己拼命护下来的人背着自己寻死觅活的,谁都不会还笑着说一句妈卖批就完事。他很久都没动过怒了,顾枉感情真是踩雷一踩一个准。

    不过可能因为他就是那颗不能动的雷吧。

    “先解释清楚,你刚刚在干什么。”楚瑜就这么别着顾枉的手,把这人压在有些硬的床板上。他也没看自己用了多大力气,顾枉的手腕已经被捏得发红,再加上这个姿势实在别扭得很,顾枉在楼里面见多了各种心照不宣,虽然说楚瑜应该不会真的做些什么,但这个样子······怎么都感觉楚瑜像是要用强。

    “你这是要严刑逼供吗?”顾枉没法,干笑一声开了口。他自然感受到了楚瑜是真生气了,这件事可能是不能敷衍过去了。但有些事顾枉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些东西就像已经腐烂在他的身上,牵扯不得。“我没事,就是刚刚被魇唬住了,感觉胸口闷得很······”

    “所以呢?”楚瑜不想听顾枉扯些乱七八糟的,出言打断了他的话语。楚瑜的眼里的血气还没有散干净,之前使用的术法导致他现在的本体并不稳固,而且现在又是气极了,楚瑜一时间没有控制住体内躁动不安的灵力,他平日温和的外表在这一刻褪得干干净净,显示出了他身为剑灵锐利的天性。楚瑜一动不动地盯着顾枉的眼睛,他真的是有心想把这人绑起来,顾枉这看上去人模狗样的皮囊下就装了这么个黑心的玩意!

    顾枉不喜欢这种被盯着的感觉,他转了转眼珠,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楚瑜的视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自己这是上辈子欠了楚瑜多少钱,这辈子卖身都还不清了吧?

    “就是这样啊,我又死不了。”顾枉说着突然福至心灵一般,眉眼往下一搭,露出了委屈巴巴的表情。

    ······楚瑜真没想到几年不见,之前那个阴郁乖戾的顾枉居然默不作声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升了级,他不但知道了有表情这种东西,还知道什么情况下用哪一套。

    这真是出息得很啊。

    楚瑜不出声,顾枉本来就理亏,自然不会主动开口。两人就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楚瑜才好容易放过了顾枉,开了口,“顾枉,我是相信你,你是我们的王,但要说不死不灭永生是不可能的。”楚瑜微微放松了手,他顺势坐到了顾枉旁边,习惯性地把顾枉的衣摆扯整齐后拨到一边。他自己又是沉默了好一会才等到自己冷静下来,带着教书先生的讲话方式,对着床上那个狗屁不通的东西开始讲道理。

    救命······顾枉恨不得两眼一翻就这么晕过去,楚瑜在漠北这么多年真的是毫无长进,对牛弹琴的功夫倒是更胜一筹。顾枉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命犯话痨,这些作为武器的刀灵剑灵难道一点反派死于话多的自觉都没有吗!

    京城刚刚被人搅和得一团糟的另一边,在李将军亲自指挥下倒也麻利得收回好了残局,总算可以在天亮之前不给平民百姓造成“鬼节里真闹鬼了”的现象,也算是稳住了局面,没有在密旨下发的当天就打皇帝老儿金贵的脸。

    然而此时在御林军的最里面,李将军正忙里偷闲地跟鸣鸿扯着闲谈。

    之前脸黑得赛锅底的李将军是位拿得起放得下的好汉,他也不知道是不想计较鸣鸿之前放走了人,还是不能跟这位爷计较,反正他现在看上去跟鸣鸿的交谈十分自然。两人讲着关于顾枉的话题,聊着聊着,李大将军突然一脸讶异看向鸣鸿,“你是说顾枉他是‘灵’?”

    “这个消息你们不是都知道吗?”鸣鸿挑了挑眉,也觉得不可思议,“你天天应酬喝的怕不是假酒吧?”

    “······”李大将军觉得自己不该跟这玩意一般见识,于是赶快扯回了话题,“为什么都会知道?顾枉论长相还真看不出来,他不是在楼里面唱曲儿吗,脸画的跟鬼一样,一般人都看不出来他是个什么东西吧。”

    确实。鸣鸿想了想顾枉的样貌,他第一眼看到顾枉的时候,真没能把这位跟活在传说里面的那位对上,很难想象就那一个眉目清秀的大男孩模样的“灵”,几乎成了对整个皇家的笑柄。

    鸣鸿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说起来实在是没完没了,他一个话痨都嫌。最后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的说法。

    “他被太子标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