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这天一大早，班主任就来班里发一模的成绩。

    他把成绩单狠狠抖了三抖，声色严厉：“瞧瞧！瞧瞧！考的什么玩意儿？你们还能不能念了？还想不想考大学了？真是……”

    有同学在下面小声接了一句：“一届不如一届。”

    班主任却一拍桌子：“真是差得绝无仅有别无二家！”

    下课以后焦琳琳从前排跑过来找程西，坐到她前面的位置，下巴抵在她的课桌上，看起来颇为失落：“我可能考不上了。”

    程西拿过她手里的成绩单，安慰她：“第十名，这不挺好的吗？保持下去，一本稳了。”

    “不好，一点都不好，离白沅差远了。他保送名额快要下来了，我感觉自己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保送哪？”

    “跟宋寂言一样啊，b大。宋寂言第一批参加的那个比赛，他是第二批。”

    程西揉揉她的头发，打趣道：“什么比赛这么牛逼，你也去参加呗？”

    焦琳琳一把拍下她的手，瞪了她一眼：“我要有这个本事，现在还会为了成绩发愁么。对了程西，你想考哪家？”

    她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听说过金象音乐竞赛么？”

    “卧槽，你要参加这个？这个不会也能保送吧？保送哪家？”

    “想什么呢，随便参加个比赛就能保送，那名牌大学也太不值钱了吧？不过…这个能拿到b大的加分资格。”

    “一分值千金，这加分奖励也不赖啊！”

    程西从桌肚里掏出自己的成绩单递给焦琳琳，悻悻然：“就我现在这成绩，加多少分都够不上投档线。”

    “别啊，这不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呢嘛？好好学，明年的今天你就能和宋寂言在一个学校了！不对，是我们四个都在！”焦琳琳一脸兴奋。

    “什么叫就能和宋寂言在一个学校了？”

    “你不想么？你不是喜欢他？你可别瞒我，白沅都告诉我了，他说你俩可亲密了，在明光那天你给他剥了一桌坚果！还有前晚你去他房间送饭，送了好久才出来！”

    她抿着唇眯着眼沉默地看了焦琳琳一会儿说道：“我看白沅别去搞什么机器人了，八卦娱记更适合他。”

    焦琳琳见她不否认，便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嘿，白沅果然没骗我。我说你也太不仗义了，这种事竟然瞒着我，我要跟你的技术顾问告状。”说到“技术顾问”四个字时，她故意加重语气。

    程西伸手拧上她的胳膊，满脸威胁道：“你敢告诉他，我就打死你，你信不信？”

    “我的小西西，你该不会还没向他表达过心意吧？”

    见程西不说话，她就笑嘻嘻地回拧她的脸颊，又补充道：“不是我说，连白沅和我都看出来了，宋寂言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他能看不出来？你这叫什么？欲盖弥彰！捂住自己的耳朵偷铃铛！”

    这个时候正好上课铃响了，程西赶紧把焦琳琳往外推：“快走走走，不要在这瞎用成语。”

    临走前，焦琳琳还朝她撂下一句：“你就端着吧，人家詹宜可不会看你矜持就跟你礼让！”

    就因为焦琳琳临走前的这一句话，程西这一整天都抓心挠肝，一节课都没上踏实，脑子里面反反复复想着合照里詹宜娇羞的眼神，还有那天她跟宋寂言站在阳台上，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女人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程西看到她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什么，以至于那天晚上她的视线总是情不自禁地落到她身上。

    晚上回到宿舍，程西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给宋寂言发了一条信息：“在干嘛？”

    对方只回复两个字“吃饭”，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她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她几乎能想象得到他从下午一觉睡到这个点儿，然后起来泡一碗方便面坐在沙发上边吃边滑手机的样子。

    但她还是明知故问：“吃的什么呀？”

    结果过了半天对方才回复，似乎是懒得打字，直接发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吃剩一半的锅贴和粥，还有两双筷子，背景也不是他家。

    怎么前天刚走了生煎今天就又来了锅贴？她脑子里的某根弦顿时紧绷了起来。

    “你不在家？”

    “嗯。”

    “和谁啊？”

    “你在查岗？”

    “不是，我就随口问问，你不想告诉我就算啦。”

    “我在你们学校对面。”

    她想起学校对面唯一一家锅贴店，这家店开在巷口里连招牌都没有，但胜在味道一流，她以前和焦琳琳经常去那里吃早餐。开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们有个儿子，也在三中念书，还是年级组上名气响当当的学霸。

    那露出半截的第二双筷子不断地抓挠着她的神经，几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下，她终于还是把心里那句话发了过去：“我去找你呀。”

    “今晚不查寝了？”

    “不查不查，哪能天天查啊。”紧接着又发出一句：“你不要走哦，我五分钟就到。”

    她随即跳下床，推了推上铺正在跟男朋友煲电话粥的姜珂：“过会儿要是有人过来查寝，你就说我下楼打水去了。”

    “那你现在要去哪啊？”

    “我去……吃夜宵，帮你带一份？”

    “胖死了，我才不要。你快去快回。”

    程西到店门口正好五分钟，刚刚翻墙的时候差点把自己摔个嘴啃泥。

    她掸了掸身上的灰走进店里，却发现宋寂言一个人坐在那。

    她刚要走到他旁边就看到老板从厨房端出一碗汤坐到他对面。

    “寂言啊，叔知道你胃不好，这鲫鱼汤养胃，你尝尝。”

    宋寂言接过汤，舀了一勺递到嘴边，微不可察地犹豫片刻然后面色不改地喝了一口。

    “是不是不好喝啊，你不要嫌弃叔。”话说着，白发中年人的眼眶竟有些红了，手伸到对面抓着宋寂言的手：“叔知道你跟我们俊阳从小就玩得好，你是他所有朋友里边最有本事的一个。你打小，叔就喜欢你啊。现在俊阳出了这事儿，只有你能救救他。是叔没用，叔没条件，救不了自己的儿子，你可一定要帮帮叔啊寂言。”

    说着竟走到宋寂言旁边作势要跪下。

    宋寂言赶紧站起身来扶他：“您快起来。”

    话刚说完，他余光瞥到站在一旁的程西，却只是跟她匆匆对视一眼就又看向面前的中年人：“我妈这次出差就是为了帮俊阳带一位医生回来，他是这方面的权威。转院手续已经办好了，他们一回到北京就立刻手术。”他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下：“叔，我说过的话，您甭担心。俊阳一定给您治好了再带回来。”

    “好，好，寂言，你和你妈妈是我们一大家子的恩人呐。”白发中年人泪眼婆娑，紧紧抓着宋寂言的手不放。

    “叔，我得走了，小丫头等我等急了。”他边说边将视线移向站在一旁的程西身上。

    程西听到“小丫头”三个字先是一愣，随后走过来乖巧地打招呼：“叔叔好。”

    “这丫头长得真俊啊，我们俊阳就没有这好福气。那你们先走，叔在店里收拾收拾过会儿去医院陪俊阳。”

    两人走出店门两百米开外，程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那么叫我？”

    宋寂言走在她前面，闻声也不回头：“怎么叫你了？”

    “你这样容易引人误会！”

    “他误会什么了？”他转身看她，唇畔有浅浅的笑意，说出口的话却没有笑容看起来那么无害：“那我下次叫你小伙子？”

    “我看你还是大姑娘呢！”程西横眉怒视快步从他身边走过，也不等他。

    结果宋寂言两三步就又走到她身旁，他这一次的步伐似乎慢了许多，不用程西再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鲫鱼？”程西突然问他。

    他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汤里放了笋片，会过敏。”

    “那你没事吧？”她边说边用目光打量他的面色变化，都说过敏的人会面色发红，但他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就喝了一口，能有什么事。”

    “但我看你不像没事的样子啊，你脸很红啊！一定是过敏了。”话说着还伸手去碰他白皙地没有一点杂色的脸颊。

    结果手刚伸到他脸上，就被抓住了。他握着她的四指，侧过头看她：“别乱摸。”

    两人就这么站在路灯下，一个俯视，一个仰头，一高一低地对视了数秒。

    到最后宋寂言仍然面色白皙，而程西早已满耳通红。她一把扯回自己的手，眼神四处飘忽不再看他：“我回宿舍了。”

    “回得去么？”他的视线落到马路对面紧闭的校门上。

    “谁说我要从这儿走了？”

    她跑到校门东边的一道两米高的围墙前，其实这墙原来只有一米五，后来爬的学生多了就被学校给发现了，现在给砌成了两米，爬起来比以前费劲多了。

    “没爬过吧？你看好咯，我给你见识见识。”她站在比人还高的围墙前，摩拳擦掌。

    刚要做起蹬的动作，宋寂言就先她一步上去了，动作迅捷流畅，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墙顶了。

    “你干什么呀，你快下来！”她站在底下着急地向他招手。

    “上来。”他向她伸出一只手，语气不容置疑。

    “那你…可站稳了。”

    她刚搭上他的手，就被紧紧地反握住，随即感到身体随着手上的牵引力而悬空，然后腰上多出一股力量在扶持她，再定神一看，发现自己已经稳稳地站在墙顶了，而身边的人跃身一跳，脚步落地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轻巧稳健。

    “下来。”这一次，他伸出了两只手臂。

    “别别别，你靠边站，我怕砸着你。”

    “砸着算我自己的。”他仰头看着站在两米围墙之上的女孩，她正拧着眉毛向他摆手，清浅的月光洒在她额间的碎发上，鼻尖被秋夜的风吹得微红。

    “真不行！要真砸坏你了，我没法向你妈还有boris交代！”她说得一本正经。

    “你下不下来？或者我现在上去抱着你下来？”他眼梢微挑，像是在威胁。

    “那行吧…我也不是很重…反正你千万千万站稳咯。”

    她屏气一跃，落了个满怀，重重地撞在他的胸膛上。

    他稳稳地抱住她，鼻间温热的气息喷到她耳垂边：“这叫不重？”

    她赶紧推开她，双脚落地，面色绯红：“我回宿舍了，你也早点回去。”

    “我看你脸很红啊，是不是过敏了？”他故意学她之前的话。

    “是啊！一看见你我就过敏！你快…快离我远点！”她话一说完就转身跑掉了。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心脏在她耳边杂乱地跳动着，扑通扑通，每跳动一下，就会冒出一个粉红泡泡，这些泡泡啊最后全跑到她梦里，变成了宋寂言送给她的粉红色玫瑰花。

    这一晚，幻境仿佛走进了现实，她在这明寐之间，想永远都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