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醒程西的是姜珂打来的连环夺命call。

    一接起电话，对面就急冲冲的大喊：“西妹儿！今晚查寝！宿管大妈给你下最后通牒了，说再逮到你一次就给你记大过！你可赶紧回来吧！”

    程西揉一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显示22:21，顿时一个激灵。她怎么趴在床边睡着了，还睡到了这个点？

    想起上次在焦琳琳家睡了一周，最后她捧着一个十三斤的大西瓜向宿管大妈赔罪，大妈说饶你这一回，她赶紧举着三根手指在额间信誓旦旦地保证绝没有下次。

    查寝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只剩半个多小时让她赶回去。

    她抬头一看发现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于是走进浴室换上已经烘干的衣服，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把门打开，结果一眼看到他正斜躺在沙发上，一手捧着白水，一手在玩着之前那个机甲游戏。

    她两只手都操作不过来的游戏，他竟然一只手就能操控自如。

    “我走了。”程西走到他旁边，把叠好的睡裙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宋寂言闻声回头，视线掠过睡裙背部散落的绑带时，眼神微不可察地停留了片刻。

    然后面色不改地看向程西：“上哪？”

    “能上哪啊！回学校啊，我住宿的。”程西说完便撇过头去，视线悄无声息地在宋寂言的表情和睡裙上来回徘徊。

    “天这么黑，出什么事你可别说是从我家出来的。”他笑着像是在威胁。

    “嘁，可拉倒吧，皇城脚下能出什么事？”看着他神态自若的样子，程西顿时升起一种无可奈何的羞怒。他果然什么都不记得。

    “那你走吧。”他漫不经心地回过头继续玩游戏。

    程西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愤愤地拎起包就出门，结果上了电梯才发现她没有电梯卡只能走楼梯，可这是二十八楼啊……

    在走楼梯和跟宋寂言借卡之间纠结了好久，她最终还是拉下脸回去敲门。敲了半天，门才开开。

    宋寂言倚在门框上眉梢微挑，嘴角轻笑，却不说话，像是在等她先开口。

    她站在门外，楼道里的风吹得她后背直打颤，同时门内传来的暖气拂在她脸上，宋寂言淡黄色的高领毛衣看起来暖和得让人想钻进去，她撇过头不看他：“帮我刷一下电梯。”

    “我为什么要帮你刷？”

    “……”她回过头拧着眉毛看他良久，语气像是在教训一个负心汉：“你知道你刚刚发烧我是怎么照顾你的么？你非但不感激我，连刷个电梯你都不愿意。”

    “哦？怎么照顾？”他双手插兜，弯下腰贴近她的脸，楼道的灯印在他眼里像灼热的火光。

    程西眼神躲闪避开他目光里灼人的温度。

    见她不答，他却似不依不饶步步紧逼：“要怎么感激？”

    她低着头，视线在他的裤兜旁流转。口袋边缘勒出隐约的圆角弧线，电梯卡就放在那里，可是他的手也插在那里……

    程西突然抬起头笑嘻嘻地对他说：“我告诉你该怎么感激，你先把手伸给我。”

    宋寂言当真把手伸了出来，双手掌心朝上平摊在她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只手迅速溜进他的右边裤口袋，结果刚摸到卡还没把手掏出来，宋寂言的手就紧随其后插了进来。

    “做贼啊？”他狡黠一笑看着她，仿佛早就看破她图谋不轨。

    程西的手被紧紧夹在电梯卡和他的手掌中间，她快分辨不出灼人的温度来自他的大腿外侧还是他的掌心。

    小小的口袋被一只大手一只小手还有一张电梯卡塞得拥挤。

    她试图挣脱，还未得逞就被对方抓住了手：“别乱动。”

    “宋寂言，我今晚要查寝……再不回去就赶不上了。”她的语气突然软下来。

    他眉头微抬，然后抓着她的手移出了口袋，手却没有松开。

    程西抬头看一眼他神色如常的表情再看一眼他正抓着自己的手，视线落在那对握着的手上还没超过两秒钟，他就不着痕迹地把她的手扔开了，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程西悻悻地跟在他后面走进电梯。电梯降到一楼的时候，她跟他告别：“你回去吧。”

    他却没有动作，这个时候迎面看到佟星从消防通道走过来。

    她面色酡红，女人醉醺醺的时候总是眼含春风的，她一掌轻飘飘的打在宋寂言胸口：“你这小子，这么晚要带我闺女去哪啊？”

    “你闺女？哪呢？”宋寂言一脸嫌弃地拿开她打在他胸口的手，却在之后扶住她站不稳的身躯，动作轻柔。

    佟星甩开他的手，一把揽上程西的肩膀，指着她说：“看见没，就这个，我亲闺女！”

    然后又笑着去掐程西的脸蛋，程西赶紧抓住她的手：“阿姨，他没要带我去哪，是我要回宿舍了。”

    “回宿舍？你一个人？那不行，让这个小子把你送回去。”佟星边说边向宋寂言勾勾手指，“你，过来。看什么呢！说的就是你！你负责把我闺女安全送到宿舍，听到了吗！”

    宋寂言看向程西：“站这等我。”然后扶着佟星把她送上了楼。等他下来的时候，程西正站在原地打着喷嚏。

    她跟在他后面走到路边坐上一辆出租车。

    司机问：“去哪啊？”

    “师傅，去三中，多少钱啊？”程西坐在后排，头往前伸。

    这个点已经没有地铁了，这儿离三中挺远，打车去恐怕要不少钱，而且夜间还会涨价。

    司机通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表不打着呢嘛，该多钱就多钱呗。”

    “师傅您能……”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机打断：“小姑娘，你坐还是不坐嘛？这出租车都是打表计价的，哪有人讨价还价的？”

    “开车，赶时间。”宋寂言从口袋掏出两张百元钞扔到空着的副驾驶座上，声音淡淡的，听起来却让人不容置疑。

    “好嘞，坐稳了。”司机仿佛收到财神爷的指示，发动车子在四下无人的夜里疾速驰骋。

    到达校门口的时候，程西看手机上的时间是22：57。

    都来不及跟宋寂言告别，她一把抓起包就打开车门往校门里冲。

    终于赶在宿舍楼关门前一秒冲了进去，回到宿舍等呼吸完全平复以后才想起发个信息给宋寂言：“下次还你。”等了几分钟没看到他回复，她就去洗澡了。

    等一切睡前流程全部完成以后她爬上床打开手机看到一条新信息，来自宋寂言：“还什么？”

    程西秒回：“还钱啊！”

    过了一两分钟对面传来信息：“哦。要连本带利。”

    她在屏幕前笑容浮上眼角眉梢：“利息拿什么还？”

    本以为能和宋寂言就这样多发几条短信，没想到这句问完以后一直等到睡觉前都没收到他的回复。

    她今晚又做梦了，梦到在宋寂言床上，绑带缠了她全身，宋寂言怎么解都解不开最后急得跑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回来时却发现程西变成了八爪鱼向他扑去……

    还没等到剧情继续发展，闹铃就吵醒了程西。

    她把闹铃关掉，却看到宋寂言后来回复的短信，只有三个字：“都可以。”

    放下短信，她的脸一阵发烫。随后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害臊。

    想到宋寂言打字时满脸正色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实打实是一个喜欢过分解读的人……

    不过如果真的可以用色相抵消毛爷爷……她希望自己今晚不是欠了他两张百元钞，而是欠了他市中心一套房。

    中午的时候焦琳琳悄咪咪地跑过来塞给她一样东西：“今晚七点，去不去？”

    她打开来一看竟然是《无夜之战》的点映入场券：“你从哪弄来的？”

    “白沅给我的，里面的机甲战神是他们团队设计的哦，我的宝藏男孩是不是超厉害？”

    她把入场券还回焦琳琳手里：“你们俩约会怎么老拉我当电灯泡啊，不去。”

    “嗨呀什么约会啊，八字还差最后一撇呢。”焦琳琳一脸娇羞，抓着程西的胳膊摇来摇去：“他今晚要上台发言，让我多叫些人给他捧场，我都跟今晚晚自习巡逻的人打过关照了，你就放心跟我去吧我的小西西。”

    她一把甩开焦琳琳的手，揉了揉刚刚被疯狂摇摆的胳膊：“去去去，跟你去还不行吗，胳膊都要被你摇折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刚下她俩就溜了出去，赶到电影院的时候主持人正在说开场白。

    接着邀请跟电影相关的重要人物上台。先是演员，男一由于行程原因未到场，其他几位主演都来齐了。紧接着就是白沅的团队，只来了白沅和许圭两个人，被作为电影的技术指导重点介绍。轮到最后一位即将上台的人，持人先卖了个关子，说她不仅是电影的音乐指导，更是幕后的关键人物。

    台上的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侧身迎向舞台入口处，主持人一声：“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电影的出品人梁盛槐女士出场！”随后就有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款款走上台去，站定后目光含笑掠过全场，却没有留意到角落里的程西。

    “妈？”她下意识说出口。

    “谁是你妈？”焦琳琳一边往嘴里扔着爆米花一边随口问道。

    “台上那个……”

    焦琳琳的动作瞬间停滞：“你不是跟我说你没妈么？”

    “说来话长。”程西也往嘴里塞了一个爆米花，故作镇定地回答。

    焦琳琳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台上那个风姿卓韵穿着精致的女人，不敢置信地挪过头问她：“真是你妈？”

    “不像？”

    “那你丫成天穷的跟狗一样？她那一双高跟鞋都够我俩吃半年了！”

    “不受嗟来之食。”她耸一耸肩。

    焦琳琳一把夺过她怀里的爆米花：“去你丫的嗟来之食，你妈的投喂你都嫌弃，那你还好意思吃我的？”

    “我那不是最近看病要省钱么，要不是能差你这一□□米花？”

    焦琳琳却突然心软了，把爆米花推到她面前：“是不是你妈对你不好？”

    她接过爆米花抱在怀里，转头看向台上正在放映的大屏幕，荧光印在她的瞳孔里一明一灭。

    良久才回答：“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