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在上海上学？明悦一时没搞懂明楼的意思，或者说不懂明楼的话里有什么深意。

    “这不是在上海开展工作吗？而且回家也方便。”

    “我的意思是，你就没有想过，明面上在外地上学，暗地里则回到上海，完全潜伏进行活动。”

    “没有。”明悦回答的很果断，

    “既然在上海活动，能常回家陪着大姐多好，如果明明在上海却还不回家的话，大姐知道了，只怕是真要恨死我了。”

    明悦这么说，明楼自然知道明悦不是怕明镜怨恨或者责怪，只是想尽量多陪陪大姐，而在这方面，也确实是明悦做的最好，总能让明镜开心，不像他们兄弟几个，变着法子惹大姐生气。

    明楼抬眼，看到后视镜里自己的模样，一张脸板着，透着冷冽的气息。

    他不能心软，为了所有人的安危。

    “藤田芳政这次犯的错很大，我们有明确消息得知，他这次回京述职后将不会再被派往上海，而新来的长官，叫做东条旅顺。这个人或许不如藤田芳政精明缜密，但行事更加无所顾忌，不择手段。他甚至可能不屑于像藤田芳政那样与我们这些他眼中日本人的走狗，维持表面上最基础的友好和信任。”

    “大哥的意思是？”明悦心中一凛，对于他们这些与特高课处于斗争最前线的人来说，敌方最高长官的变更无疑牵扯到很多方面，他们的行事手段和应对方法都必须有相对应的改变。

    车子还在继续行驶着，只是速度明显放慢了。阿诚透过后视镜担忧地看着明悦和明楼的神情。尽管早知道明楼做出的决定，阿诚还是忍不住担心明悦难以接受。

    “作为兄长，我希望你留在家里。多陪陪大姐，我们也能经常见着你，不会担心你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受了伤。可作为一名抗日者，你的长官，我的判断是，明悦这个身份，在明面上，需要离开上海。也就是说，你不能继续在上海‘上学’。只要明悦还在上海这个地方，那么这个身份就有很大的危险。你觉得东条旅顺会做些什么？”

    明楼直视着明悦的双眼，语气低沉地道：

    “他为了威胁我和他合作，可能跟踪你，监视你，甚至在必要的时候绑架你。到时你该怎么应付他的监视呢？如果你被绑架了，那么作为明面上本该手无缚鸡之力的你又该如何反抗呢？你每天从家离开后再变装，这其中的环节，一旦被人刻意监视，该怎么保证不被发现？明家小姐，外国商人若拉.道顿，□□上海情报负责人，这三重身份曾经是你伪装的利器，现在却无疑会成为你的把柄。到了你舍弃其中一重身份的时候了，小悦。明台要离开上海，你也要离开。”

    明悦轻咬了下嘴唇，又很快松开。

    “大哥，你没必要解释那么多，我懂得你的顾忌，也相信你基于情报做出的对东条旅顺的猜测。”

    明悦顿了顿，开口，

    ”报告长官，烽烟请求对在上海作战方案进行调整，并且安排掩护身份‘明悦’离开上海前往香港就读。”

    “好。”

    明楼知道，明悦从不会让他失望。

    “东条旅顺什么时候到任？”

    “11月。”

    “那我11月走吧。”

    好歹，再多陪大姐几天。自此之后，就只能远远看着家，却不可归了。

    明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轻轻放在明悦头顶。明悦抽了抽鼻子，却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在不开心的时候扑进明楼的怀里。

    “后悔吗？”明楼的这个问题，不知道是问明悦是否后悔参与革命，还是问自己。做出这个让最小的妹妹有家难归，有委屈也无处可诉的决定，后悔吗？

    “不后悔，即使我没有选择参与革命，这个时候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大哥你也一样会安排我离开上海。那时我会更加难受，只能日复一日地想念着你们，担忧着你们，自己却无能为力。而现在，至少我知道我始终和你们一起奋斗着，我也有足够的能力作为你们的后盾，在暗处保护着你们。”

    “不用想那么多，但是，即使你搬离了家里，你也别以为我就管不到你，你可以无法无天了。”

    明楼刻意让他的话语显得请快些，打破车里几乎凝滞的气氛。

    “唉…这都被大哥你发现了。”

    明悦也配合地摆出一张古灵精怪的哭脸。

    “以后除了正常的汇报情报，到时再有一个渠道，你必须三天报一次平安，要是五天你都没有联络，我和阿诚就会判断你出了事，并调动我们的人手进行救援。你务必记住，如果真遇到了事情，绝不要向我们隐瞒，我们才能第一时间提供帮助。”

    “是，长官。”

    随着明悦的应答，车内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明楼在这个时候，更想用作为兄长的身份对明悦说些什么，就像是明悦小时候他叮嘱明悦的那样。

    “有谁敢欺负你，你回家告诉大哥，大哥帮你收拾他们。”

    明明从前说的那般信誓旦旦的话，他却违约了。是他让自己的妹妹受委屈，又是他为了大局不能不顾一切把自己的妹妹护在羽翼之下。

    明悦猜到明楼心情不佳，没准还在自责些什么，于是主动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大哥，你说我们该告诉明台关于死间计划的真相吗？毕竟…他的老师死了，他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生死搭档。”

    “你以为，我不告诉明台，王天风费尽心思给明台安排的这场磨砺的局，他就能让明台一直不知道真相？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别的人向明台透露真相了。”

    “那就只是时间早晚，和谁告诉他的问题了。”

    明悦心里犹豫着，到底是能瞒明台一天是一天，直到王天风安排的人找到明台告诉他真相，还是由她提早告诉明台一切？至少她能尽量以一种委婉的方式说出真相。

    “到了。”

    听见阿诚的声音，明悦抬头看向窗外，才发现这正是她明面上就读的学校附近。

    “那我就在这里下了，刚好去学校一趟，把转学的手续处理下。香港那边我再看下资料，找适合就读的学校。”

    “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