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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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礼从武媚娘宫中取来了小公主平日里使用的物品赶回紫宸殿将其呈给太医检查,整个殿内的气氛达到了冰点,等待结果的众人更是不寒而栗,不声不响。

    “回皇上,”江修哲跪地双手抱拳回话:“小公主的用具中确有掺杂金银花等物,常人服用并无大碍,但小公主年龄尚小,过量食入此些食物定会导致风寒,重则丧命。而且从小公主的症状来看,已服用此般饮食多日,今日加大计量食用了相克的食物,从而导致身亡。”

    “萧淑妃,你说,是不是你给我的女儿吃了什么,”武媚娘疯了一般地扑上前去,内心满是不安与疑惑:“她还那么小,你是如何下去手的?”

    “皇上,臣妾冤枉啊,”萧楚仪根本不搭理武媚娘的怒吼,她知道那是武媚娘动摇李治的方法:“您宠爱妹妹,可以不相信臣妾,但您不能不相信素节啊,他也是您的皇子啊。”

    李治看向跪在萧楚仪身边八岁出头的少年,身着深绿长衫,自己先前赠与他的玛瑙玉佩依然完完整整地戴在身上,稚嫩的小脸微微却发白,李治心里不是滋味,连忙开口:“素节,你说与父皇,究竟瞧见了什么?”

    “回父皇,儿臣不知道,额娘只说要带儿臣去看小妹妹,但到了武娘娘宫中见她不在,额娘就带着素节在偏殿坐着,”李素节缓缓道来,稚嫩的童声听上去清澈空灵,没有任何污点,两只大眼睛拼命眨着,只剩坦诚:“父皇,小妹妹呢?儿臣今日可是见不到她了?”

    “素节,别说了,别让父皇伤心了,”萧楚仪拉住李素节,眼底的欣喜一闪而过:“皇上,素节才八岁,又乃您的长子,怎会骗您?”

    武媚娘用余光看了看王如安,见她微微摇了摇头,心中凉了一半:“萧淑妃,素节才八岁,你教他这些作甚?”

    “皇上,臣妾冤枉啊,您不能让妹妹这样血口喷人,这让素节怎么想?”萧楚仪一再的拿出儿子做挡箭牌,李治看上去十分无奈,却又受用。

    李治端坐身体,缓缓开口:“媚娘,你可知罪?”

    武媚娘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皇上不相信媚娘吗?”

    李治转着拇指上的玉环:“太医说得很清楚了,小公主服用不当膳食多日,且又为何偏偏在淑妃来时出事?何况淑妃从未曾接近小公主,怎有做手脚一说?”

    “皇上,”武媚娘声音愈发颤抖:“可是媚娘怎会害自己的女儿?”

    李治听闻不语,萧楚仪却步步紧逼:“想必妹妹是要施计陷害本宫却不慎下了重手罢。”

    “好了,媚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实招来。”李治听上去十分不耐烦,其身边的王如安亦觉手心一凉。

    “皇上,臣妾……”武媚娘心底愈发慌张,吞吞吐吐,她闭上眼睛,刚准备开口就被一句严厉的女声打断了。

    “皇上,武昭仪没有撒谎,她确实不知情。”王如安站了起来,双膝跪地:“是臣妾命人将武昭仪传来宫中的。”

    “哦?”李治嘴角微微抽搐,随即瞪大了眼睛:“皇后找她所谓何事?”

    “叙旧。”王如安巧笑嫣然,眸子淡淡垂了下去,显得分外优雅,众人不禁一愣,皇后一直是这样温婉,少女一般,却让人又爱又怕。

    李治亦觉意外,他猜到了结局,却不曾想到王如安会是这般反应:“只是叙旧?”

    “是,而且臣妾一早便知晓萧淑妃今日会前来探望武昭仪,”王如安领会的李治的一丝,心跌落谷底,果然这一切与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所以才传唤其来臣妾宫中一叙。”

    萧淑妃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不改轻蔑:“皇后可想清楚了?”

    “皇上,武昭仪没有骗您,这一切都是臣妾做的。”王如安不去理会萧楚仪,抬头望向李治,目光之坚定让人不寒而栗:“淑妃母亲进宫那日臣妾就知其有意前来探望昭仪,因此提前买通了太医。”

    李治貌似不解:“目的为何?”

    “萧淑妃恃宠而骄,处处与臣妾过不去,臣妾想借武昭仪之手将她除去方是。”王如安一席话听上去合情合理。

    李治一只手撑在身旁的高垫上,身子微微向后仰去,冷语道:“公主不过幼儿,你如何下得去手?”

    王如安依旧面不改色,美目依然,轻启朱唇:“臣妾未曾想过要她性命,此乃意外。”

    “即使如此,”李治微微蹙眉,眸中稍稍出现一丝亮光:“你方才为何不说?”

    “臣妾深知皇上宠爱萧淑妃,本想借此除去她,但臣妾也不愿伤及无辜,武昭仪承受丧子之痛已然不易,臣妾自是不忍再加害于她。”王如安用余光扫了扫身后人,不禁红了眼眶。

    “你竟有最后一丝底线,不过,朕不管。”李治冷笑:“皇后,是你杀了朕的女儿。”

    “臣妾认罪。”王如安微微一笑,没有胆怯,目光似水竟叫人不知所措。

    “朕要废了你这个毒妇。”李治目光如炬,声音中却不含任何怒意,倒是让人费解。

    “王氏领罪,谢恩。”王如安缓缓叩首,心中的担忧慢慢散开,不声不响地起身,几个太监连忙跑上前来立于其身后,她也不恼,任人摆布。

    “钱礼,传朕旨意,皇后王氏心机颇深,为人歹毒,谋杀公主,愧为一宫之主,故除后位,朕顾念旧情,留其性命,即日废为庶人,移居掖庭。”李治言毕,望向武媚娘,声音却不显任何柔情:“媚娘,是朕误会了你,现皇后已认下罪名,朕也处罚了她,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媚娘,”武媚娘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随即红了一片,疼痛让她的泪情不自禁滚落下来,大殿的地上湿了一片,四肢无力,久久不起:“谢陛下隆恩。”

    “媚娘别太伤心了,朕晚一些去看你。”李治说罢起身,挥手示意众人将王皇后拖下去。

    “皇上,可否让王氏留下,臣妾有话要与她说。”武媚娘见此情形哽咽地吐出一句话。

    李治点点头,随即带着萧楚仪一行人离去,偌大的殿内只剩武媚娘与王如安二人,金碧辉煌的高台雕有龙凤呈祥的图腾,做工精细,雕栏玉砌。

    “你疯了,”武媚娘睁着眼睛望向面前这个永远不失高贵的女子,好像一切事物皆由她所控,不悲不喜,目空一切的平静,心下却越发后悔不安:“你根本是疯了。”

    王如安转过头来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长长的裙摆托在身后,没有一丝皱褶:“武昭仪别闹了,本宫要走了。”

    “不,不,我们去找皇上解释,这一切和你没有关系,”武媚娘疯了一般地扑上去,小声哭喊:“桦沉,逢卿求你,你别这样。”

    “事已至此,自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你要同皇上说什么,合谋欺君还是苟且宫闱?”王如安扑哧笑出声来,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武媚娘紧紧抓住她一只手,显得十分严肃:“我犯下的错误,凭什么让你承担一切?”

    “本宫只是被废,”王如安云淡风轻,说笑一般:“但朝臣本就对你不喜,如果让他们知道真相,你怕有性命之忧。”

    “桦沉,对不起,”武媚娘紧紧靠着王如安:“我们再想想,一定有更好的结果。”

    “放心,我父亲不会不管我的,你快些回宫吧。”王如安轻轻推开了她,微笑着离开了大殿,只留武媚娘一人跌坐在地上,泪珠一颗颗落下,映出脸颊的红晕。

    次日临朝,昭告天下皇后谋杀公主故被废黜,众云纷纷,王相自是不满,欲意彻查,下朝后出宫路上却被王如安潜人告知不必费心,就此作罢方可。

    “皇上,回宫歇息吗?”钱礼站在李治身,低头边试问是否摆驾。

    “朕去看看皇……”话音出口便意识有误,连忙改到:“王氏。”

    “是。”钱礼点头,退至一边,依旧拖着嗓子喊道:“摆驾掖庭。”

    掖庭永远黑压压一片,从不曾改变,这里的人好像也永远死气沉沉,无精打采。路边的花草未经修容,肆无忌惮地生长,与整个大明宫格格不入。

    “皇上驾到……”钱礼推开王如安寝室的门,待李治跨入门槛后便关门携众人退至较远处等候。

    “罪奴王氏参见皇上。”王如安缓缓跪下,叩首行礼。

    李治看了心中一阵不安涌上心头,可随机又让自己失去那种感受,王如安无论到哪儿,态度都不曾改变,永远这么不温不火,真正让人心生畏惧。

    “还是如原来那样称呼罢了。”李治回避过她的目光,自己寻了一处坐下:“皇后,朕知道你为什么会那样做。”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王如安静静起身,为李治轻轻斟满一杯西湖龙井。

    “你进宫的第一日,朕就与你说过,这是朕的后宫,而你们,都是朕的人,还记得吗,”李治恶狠狠地盯住王如安:“桦沉。”

    “臣妾就知道,萧楚仪那么拙劣的谎言,皇上怎会不曾看破。”王如安冷冷一笑,眸子里都是讽刺,逢卿,你真傻:“这么说来,奶娘是皇上的人?”

    “还是皇后聪明。”李治也以冷笑回之。

    “可皇上,”王如安心中的想法得到证实,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是你的女儿啊。”

    李治依旧皮笑肉不笑地端坐:“朕,有很多女儿,将来还会有更多。”

    王如安莞尔,走上前去替李治将杯中的茶水满上:“皇上,臣妾早就知道你变了,却不曾想过变化这么大。”

    “朕也没想到自己从没真正了解过皇后,”李治讥笑:“你说,朕权倾天下,无所不能,却被自己的女人背着做出这样的是,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如安也不饶弯子:“陛下想要做什么?”随即继续往自己的杯中倒茶,轻轻抬腕,玉镯滑落到最低处,竟有些热了。

    李治端起茶杯看了一阵:“一命抵一命。”

    “臣妾自可以将此事昭告天下,陛下后宫出了这样的事,想必李唐江山面子上挂不住吧。”王如安笑着抿了一口龙井,舌根却有一丝麻木,渐渐在口中蔓延开来。

    “自古红颜祸水,文武百官自不能饶恕。”李治喝了一口茶,目光流露无情:“你这里生活不比大明宫差,想必王丞相没少费心吧。”

    “臣妾明白了。”王如安放下茶杯,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李治满意地笑了,尽显冷漠:“皇后真正是最懂朕的人。”

    王如安心口有些苦涩,却又无奈彼此心照不宣的厌恶:“做了这么多年夫妻,皇上是什么样,臣妾,再清楚不过了。”

    “皇后放心,”李治抬起的手楞了一下,还是拍了拍她:“萧楚仪也会受到惩罚。”

    “臣妾知道,”王如安将手抽出了,假装不经意轻轻在身上蹭了一下:“以茶代酒,敬皇上。”说罢一饮而尽——逢卿,桦沉只能保护你到这里了,愿你永远不忘初心,赤诚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