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往昔
字数:5767 加入书签
开耀元年正月二十九日,河南河北二省因水灾之故,帝后下召免税一年,以关心民生故,同时免雍、岐、华、同四州两年地税。二月,武曌表请赦鄱阳王李素节,杞王上金之罪,乃以素节为岳州刺史,上金为沔州刺史,仍不许集朝。
李素节乃萧淑妃之子,淑妃武昭仪关系不睦人尽皆知,百官自是认为武后手段毒辣,赶尽杀绝,谁人又晓其中是非曲折?
武曌睡意已无,起身唤道:“怜雪。”
怜雪连忙移至其榻边,缓缓开口:“奴婢在。”
武曌轻轻扶额,言:“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回天后,已是卯正。”怜雪恭敬道:“奴婢为您更衣罢。”
武曌轻轻点点头,不复言语。惜风带领两排宫女共十人走上前来,手中端着清水粉黛凤冠等物:“娘娘今日还是要梳浓妆吗?”
“不必了,”武曌闭上眼睛:“本宫今日自己来。”
“是,”惜风命人将东西放下后问道:“娘娘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武曌缓缓道:“让婉儿来见我。”
“奴婢遵旨。” 惜风微微颔首后便离开。
武曌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淡扫峨眉,物是人非。她的容颜与多年前没有太大不同,奈何故人已去,往者已矣。多年前的故事,早就转化成一道伤疤,深深地烙印在武曌的心尖,瘟疫一般久久不能淡去,梦魇似的撼人心弦。
“桦沉,”武媚娘有些兴高采烈地跑到了王如安的寝宫内,身后只跟了惜风一人,尽显无邪。
“逢卿,”王如安见周围没有人连忙上前将她揽入怀中:“你怎么来了,小公主那里不需要照顾吗?”
“我现在不能过去,因为,”武媚娘眨着眼睛,趴在王如安的肩上,轻声在她耳边吐气:“萧淑妃和雍王在那儿。”
王如安心中一乱,脑中嗡嗡地响着,步伐不稳差点跌坐下去,颤抖着晃着武媚娘,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武媚娘从未见过王如安这个样子呢,有些乱了阵脚,张了张嘴:“小公主病了。”
王如安瘫坐下来,武媚娘连忙抱住她,握着她的手:“没事的,风寒罢了,你别担心。”
看武媚娘还未领会的事情的严重性,王如安连连摇头:“你不要命了吗,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武媚娘微微蹙眉:“她曾经做过的事你都忘了吗?她最初入宫的时候什么都不是,却恃宠而骄处处为难你,她不配。况且,我的计划很周密,小公主用膳的碗具我都让奶娘扔了,不会有事的。”武媚娘紧紧搂住王如安:“桦沉别怕,逢卿会保护你的。让你流泪的人,没有资格再活下去,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让她俯首称臣。”
“不需要,那些都过去了,况且这一切不应该让你作为代价,”王如安推开武媚娘:“我不允许。”
“来不及了,”武媚娘移上前去紧紧握住她的手:“我说过,一切都值得,我可以为你倾其所有,而那些伤害你的人,罪无可赦。”
“逢卿,”王如安含泪将面前的人搂入怀中:“你太天真了,人,远远比你想象中的更复杂,何况是她?”
武媚娘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却感受到一丝隐隐的慌乱,缓缓开口:“会怎么样?”
“没事,”王如安抱住她,轻声安慰道:“我来解决。”
“娘娘,娘娘,不好了。”怜雪慌慌张张跑过来拍着殿门,武媚娘抬起头来微微蹙眉,王如安连忙起身上前将门打开。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赎罪。”怜雪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瞳孔里满是无助。
武媚娘连忙起身走上前来,王如安也感受到了不安,忙道:“怎么回事?”
“回皇后娘娘,小公主出事了,萧淑妃娘娘现在在皇上那里,她说是我们娘娘杀了小公主嫁祸给她欲意争宠。”
“你说什么?”武媚娘跑上前去紧紧抓住怜雪,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半晌才颤抖着开口:“小公主去了?”
“娘娘,娘娘,”惜风见武媚娘带着哭腔,忙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啊,快去皇上那里澄清一下才是啊。”
武媚娘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不再言语。王如安紧紧握住她的手,眸中只剩不舍和痛惜。
“参见皇后娘娘,武昭仪。”李治身边的王公公来到含元殿,跪地行大礼:“皇上传二位娘娘前去紫宸殿。”
“谢钱公公,我们娘娘这就过去。”王如安身边的宫女辰歌走上前去往钱礼手中塞了一枚和田玉后微微颔首行礼。
钱礼将其收入袖子中,拱手道:“谢皇后娘娘。”言罢退下。
“见机行事。”王如安只在武媚娘耳边轻声留下这四个字,后便登上凤攆离开。
紫宸殿内一片死气沉沉,所有的繁华看似凋零,没有了珠光宝气的光辉,只剩低压压的沉寂。一抹明黄坐于正殿之上,愁眉不展地看着下方跪立的女子,身着鹅黄色的襦裙,上有蜂蝶成群嬉舞花间,婀娜诱人。此女姓萧,小字楚仪,大唐后宫叱咤风云的淑妃娘娘,皇宫上下无人不晓淑妃皇后不和,淑妃生性好斗,皇后与世无争,自是节节败退,可武媚娘的到来打破了这早已习惯的日子。
王如安缓缓步入大殿,望着周围瑟瑟发抖的宫女,现下一切都了然于心。她走上前去微微福身行李:“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李治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王如安起来,她不复言语,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人,之后便走上高台于李治身边坐下,或许从这一刻起,已然知晓结局,而所有的笑脸都是在拖延离别的时间。
“武昭仪到……”听着门外太监又尖又长的声音回响在殿内,王如安眸子一亮抬起头来望向远方,佳人悠然,梨花带雨,别有一番风味。她嘴角却微微上扬,做好了一切准备。
“媚娘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武媚娘双膝跪地,行礼后望了一眼身边的萧淑妃。
李治放下了撑着脑袋的手,坐正身子开口道:“起来罢。”
“谢皇上。”武媚娘哭着道:“皇上,媚娘方才听闻小公主去了,是真的吗?皇上,媚娘不相信,一定不是这样,对不对?”
“媚娘,”李治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却欲言又止。
“皇上,你说过,我们的女儿一定是最幸福的公主,”武媚娘放声哭道:“你要为她做主啊,媚娘不能让她蒙受这样的冤屈。”
“朕,自会给她一个清白。”李治的态度依旧不温不火,随后望向萧淑妃:“你来说。”
“回陛下,”萧楚仪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抬头望向李治,眼中竟真有一味无辜:“前些日子妾身的母亲从宫外给妾身送了上好的补药,妾身觉得妹妹刚生完公主或许需要,就想送一点给妹妹。谁知刚到妹妹殿中就听闻她不在,妾身只好带着素节在偏殿坐着,当时妾身还想,妹妹怎么会把小公主独自扔下一走了之,现在想想都是阴谋吧。”
“萧淑妃,你莫要血口喷人。”武媚娘瞪大了眼睛,虽显稚嫩,却已然有了一丝戾气,她望向李治:“皇上,那是的媚娘女儿,媚娘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害她?倒是你......”之后她又对萧楚仪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当时只有你在,还不是随你信口开河。”
“妹妹切勿胡说,” 萧楚仪的双眸深不可测,带着一丝怒意和笑意:“本宫一直坐在殿外,妹妹和本宫身边的宫女都可以作证。当时是众宫女和奶娘与小公主独处一室,奶娘发现妹妹离开后小公主便高烧不止,本宫连忙命妹妹身边的人去寻了太医,谁知太医们匆匆赶到时已回天乏术,陛下若不信,自可招钟太医,江太医前来回话。”
李治给身边的钱礼使了个眼色,钱礼便连忙一路小跑奔向太医院,望着一路上的喜鹊一哄而散,这个在宫中呆了一辈子的老者已然感受到大祸即将来临。
“萧淑妃,”武媚娘看着身边自信满满的女人,意识到自己太过轻敌,对方并没有按照自己设想的路去走,但她依旧面不改色,镇定自若:“你不要搬弄是非,皇上自会还我的女儿一个公道的。”
“妹妹,小公主还这么小,你居然忍心将她一个人丢在殿内撒手不管,不是故意躲开制造条件又是为什么?”萧楚仪眼中的邪魅一闪而过:“这是李唐家的女儿,不是你用作争宠陷害本宫的工具。”
武媚娘听到这里确实语塞,萧楚仪的咄咄逼人听上去天衣无缝,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王如安说得没错,是自己太过自以为是,萧楚仪没有那么简单。
“好了,太医自会前来解释,”王如安见武媚娘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制止住萧楚仪:“现在没有结果,谁都不许胡说。”
“皇上,你相信媚娘,小公主是媚娘的孩子,媚娘自当是最疼爱她的人。萧淑妃的所有言论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皇上三思啊。”武媚娘见局势可以扭转连忙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希望李治顾念旧情,却不曾想过这只是最后的无力挣扎。
“皇上,两位太医到了。”钱礼走上前来俯身行礼,见李治点了点头,连忙喊道:“宣。”一个字坚定有力,却像警钟一样击打在众人心头。
“微臣江修哲,钟怀信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名太医拍掸着身上的尘土,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驾轻就熟。
李治眉头仍然不解,不耐烦地道:“起来吧。”
“谢皇上。”
“今日朕传你们来,就是想问问有关小公主故去一事。”李治看上去十分疲惫:“可有查出究竟是何原因所致?”
“回皇上,”钟怀信的声音浑厚嘹亮:“臣等怀疑是饮食不当导致,不知可否要求检查小公主平日的食膳以及用具?”
李治点点头:“钱礼,速去取来。”
“喳。”又一次的奔走,去往夕阳的方向。事态愈发严重,结果也即将浮出水面,谁胜谁负,即将揭晓。
偌大的大明宫鸦雀无声,各宫宫女亦有窃窃私语的揣摩。萧淑妃蒙圣上恩宠时没少恶心皇后,台前人后的挑衅无一不让皇后下不了台,但皇后看上去一直漠不关心,可谁又知是不是最毒妇人心在作祟?武媚娘的到来无疑改变了原有的格局,打破了不公的平静,萧淑妃内心的不悦自是一触即发。而这看上去简单的一切的背后真正操控者,权倾四方,心细如丝,无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