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渚的开业庆祝安排在下午，到晚上七点多就结束了，陈醒想着陈医生晚上要值夜班，李阿姨晚上是要回家的，不能留伤患一个人在家，只好跟宫渚辞行，赶最近的航班回去。

    “不能留一晚吗？我们都好久没见了。”确实是很久没见，宫渚自然是要挽留的。

    “哦，忘了跟你说，杨燃现在住我家，他为了救我那个傻哥哥出了点意外，我得回去照顾伤患。”

    “杨燃！”宫渚显然也是很久没见到他，“他怎么样？严不严重啊？要不我跟你去看看他吧？”

    陈醒看了她旁边脸色要下雨的薄某人一眼，“不用，他现在就是有点破相了所以才没来的，等他好了，你再来看他。”

    “那好吧，”宫渚向来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你替我跟他问好。”

    “好，再见。”

    回到家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陈醒摸出手机看了看，都十一点了，伤患应该已经休息了。不错，还挺自觉的。

    正好到陈医生值夜班不在家的时候的夜宵时间，陈醒回房间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一包拉面，把笔记本打开，然后到厨房烧水。

    再出来时，客厅多了一个坐轮椅的人。

    “吵醒你了？”

    杨燃不点头也不摇头，他确实是听到了动静才醒的，但不是她的原因，职业病，他没办法控制。

    “工作室开业怎么样？”

    “很有趣，”陈醒边拆相机的储存卡边说，“我放到电脑给你看照片。”

    读取完毕，陈醒看他轮椅的高度，想了想把笔记本搬去餐桌，再回来推他，照片她还没看过呢，一起看嘛。

    “对了，你饿不饿？我正准备煮面吃，你要饿的话我多煮一包？”不等他回答，“哎好像不行，你不能吃辛香的东西。要不……我给你订锅粥？咱们这的外卖行业还是很发达的，很快就送到。”

    杨燃本想说不用了，但又想到要是她在一边吃那种香香的面自己难免会咽口水，为了不失态，“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陈醒说着拿出手机打开外卖app，“你现在这情况我也不知道该忌什么，给你点保守一点的猪骨粥？”吃啥补啥嘛。

    杨燃最近对“骨”这个字有点反感，沉吟一会儿，说道：“如果可以话，我想吃素食粥。”

    “也是，大晚上的要不吃小米粥？好消化一点。”

    “可以。”

    “ok，”陈醒下好单，把手机扔在餐桌上，“我的水开了，照片你等我一起看啊！”

    杨燃心想，那你要不要等我的外卖来了再一起吃呢？

    陈醒很快就出来了，“先看照片吧，等外卖来了我再煮，要不你一个人吃外卖很无聊的。”

    “嗯。”

    杨燃发自内心地勾了一下嘴角。

    陈醒转过身去搬椅子，坐到他身边，点开移动盘，先播了一段小视频。

    “这里面还有你认识的人吗？”陈醒打趣道。

    杨燃打量起每一个人，一脸认真，然后伸出手指了一下屏幕，“这个，这次是他救的我。”

    陈醒顺着看过去，是宫渚一个学姐的男朋友，她不太熟。只是，这个家伙看到救命恩人也这么……宠辱不惊？

    “你是不是面瘫呀？”冲动之下，就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了。

    尴尬。

    “咳！”陈醒轻咳一声，“那个……我有点口渴，你要不要喝水？”

    “不用。”杨燃觉得很莫名其妙，她口渴为什么要问他喝不喝水。

    陈醒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开始打量起他来，这个人好像做什么都很认真的样子。跟别人说话会很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吃饭很认真，现在看照片也是，可……对感情怎么就……

    “那个，我觉得咱俩有几个共同认识的人，也算有交集了，”陈醒察言观色，“我能打听一下昨天来家里的那个女孩子……”

    杨燃一脸坦然，“前女友。”

    “我从小就见不得女孩子哭，”所以才跟宫渚那么亲，“所以，你别怪我多事，虽然我知道感情的事外人不好掺和，但你的态度……恕我直言，太粗暴了。”

    杨燃又很认真地看着她，“处理人的事，我都不是很擅长。”

    陈醒想到他的职业，在想到宫渚的处女作，“看得出来。”

    “我只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这还是杨燃第一次把能一句就讲完的话分两次来说。

    陈醒看他一脸真诚，竟然有点像不会做题巴巴望着家长的小朋友，心里一软，“好了，不说这个，咱们看照片吧。”

    说着点击下一张，陈醒窘了，电脑屏幕上的她好傻逼。

    “那个，”陈醒拿手挡住屏幕，“小鲜肉拍照技术太渣了……”

    “技术确实有待提升，”杨燃点头赞同，“不过如果你不想让我看的话，我认为直接点下一张是更明智的做法。”

    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陈醒赶紧红着脸手忙脚乱地点击下一站。

    杨燃的声音又响起来，“其实刚才我看得很清楚了，你是因为打麻将打输了才那样抓自己的头发？”

    龇牙咧嘴，张牙舞爪。

    陈醒“吧嗒”把笔记本合起来，“我决定不再让你看了！”

    杨燃耸耸肩，反正他兴趣也不大。

    什么态度？陈醒炸毛，“我现在就去煮面，加很多很多调料，馋死你！”

    杨燃真是搞不懂，女人的脾气怎么说来就来？

    不过，“调料加多了，会很咸。”还是要提醒一下，不然他怎么知道第二天起床她发现自己浮肿的时候会不会又发脾气？

    陈醒一口气没上来，黑着脸进了厨房。

    杨燃见自己没事干，转着轮椅到客厅，拿起遥控打开电视，一个人津津有味地看着。

    几分钟后，陈醒端着一锅面出来，正好手机铃响，外卖来了，这个人的运气还真是没得说，想馋一下他都不行。

    陈醒去开门拿外卖，回来看他认真严肃地盯着电视画面，她顺着望过去，好嘛，大猫追捕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鹿。

    “开饭了喂！”

    杨燃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默默点了暂停，“我想洗手。”

    陈醒把他的粥放到自己的面旁边，回去推他，“你怎么不买个那种可以自己站的自动轮椅，多方便啊。”

    “手也需要运动。”杨燃说着，心里却在想，等吃完就上网订个全自动的，再买几个哑铃，父亲说女人很容易厌烦需要帮助的男人，她们只欣赏能提供帮助的男人。

    “你今天一个人在家无聊不？需不需要我带你出去玩儿？”

    杨燃觉得她像在逗小孩，沉声道：“不无聊，不用。”

    对他忽然厚重的声音，陈醒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知道你刚来我家难免有些拘谨，想当初我第一次住寄宿家庭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杨燃想自己都不知道住过多少陌生人的家，他真的不拘谨……

    “现在我的黑照你也看了，咱也算有点熟了吧，总之你甭跟我客气，有啥要求尽管提，我不喜欢琢磨人的心理。”

    杨燃：“嗯。”

    “那你叫我一声听听？处了这么些天，你还没叫过我。”

    怎么跟逗猫似的？杨燃隐隐皱了一下眉头，还是叫了一声：“……陈醒。”

    “这就好了，以后就不用老是尴尬了。”

    ……

    杨燃依旧是食不言，陈醒在陈医生的多年熏陶下，觉得吃东西的时候需要搞点动静吃得更香。

    “我放歌了啊。”

    “嗯。”

    杨燃没想到她大半夜喜欢hard rock，音乐响起来的时候震了一下。想了想，说道：“不会扰民吗？”

    开这么小声怎么会扰民，再说，“我家房子隔音挺好的。”

    杨燃不说话，想到刚才自己被震醒，除了自己神经比较敏感的原因，果然声音在固体介质的传播效果果然比空气好。

    “我哥说你搞纪录片的，刚才看到你在看鹿，你是专门研究鹿的？像珍妮古道尔研究大猩猩那样？”

    陈觉只提过他搞纪录片的，别的没提。

    “我是从事摄影行业，什么都拍。”

    “难怪你会看上渚渚的电影。”这就解释得通了，都搞摄影的，有交集不奇怪。

    “不是。”杨燃放下碗勺，“我的职业跟电影没关系，dawn是个意外。如果一定要跟某一类视频挂钩，那么我大多时候是跟科研团队负责自然科普类的拍摄。动物，植物，高山，平原，河流，这些我都可以拍。”

    陈醒眼睛都直了，“像bbc的那种？”那可太厉害了！

    “大多时候是那样，但私底下其实我更喜欢跟一些陌生人组织一个团队。”杨燃怕她不懂，举了一个她认识的人的实例，“比如跟刘博士那次，他需要采集物种的dna，有一个是探险爱好者，还有其他人也有各自的目的，我们有同一个目的地，就会一起合作。虽然团队拍摄可以学到不少东西，但我个人是更喜欢独立摄影的，加上现在一些科普类的视频可以用无人的智能机器就可以拍到，所以我现在也很少跟一些拍摄团队合作了。”杨燃没有意识到他后面的话有点倾向于私人了。

    “那照理来说，你应该擅长跟人打交道才对……”毕竟都是跟一些陌生人合作。

    杨燃：“我们都是按协议做事，不怎么需要交流。”

    陈醒想到当年自己暗恋刘该许的事，就连陈觉也不知道。刘该许是陈觉的学长，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才十六岁，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那时陈觉还是freshman，比他只大一岁的刘该许已经在nature发表过论文，高智商的天才加上英俊的外表，完全就是少女陈醒的梦中情人。不为人知的暗恋持续了半年，直到陈醒亲眼看到在她眼中完美无可挑剔的刘该许是如何亲密地跟一只变色龙说话聊天，梦碎了。陈醒从小就受不了那种拥有诡异技能的动物，变色，多变态啊，陈醒从那以后就对生平第一个暗恋对象敬而远之了。

    刘该许那样的人，见到那种奇怪的生物比见自己亲人还激动，自己玩就够了哪里还需要跟人聊天解闷。再看眼前这个人，是纯粹的不喜欢说话，她想更了解他的话，“你有个人网站吗？”

    “有。”

    这就完了？这家伙真是连最基本的社交潜规则都不懂……

    陈醒打开笔记本推到他面前，“输网址。”

    杨燃输完，再推回去给她，下一刻就听到：“我天！”

    陈醒感觉自己在浏览一个视频网站，而不是个人主页。

    “你把自己拍的东西都share了，还不收费？”这样的人确实能干出花一大笔钱买电影又不宣传的事。

    “跟团队合作的那些已经够我日常消费了。”

    这样堂堂皇皇的卖才，陈醒无言以对。

    “你电脑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杨燃见她把电脑挪到一边埋头吃面，问道。

    “你随意。”

    杨燃伸了伸手，“够不着。”

    陈醒抬头看他，还是一贯的认真的表情，嘴里的面差点没喷出来。

    杨燃无语，好端端的干嘛又笑。

    陈醒笑够了，灌了一杯水，把电脑往他那边推，随口说了一句：“如果你要上网的话，书房那台网速是最好的，而且屏幕也大。”

    “我只是上个购物网站。”杨燃敲了几下键盘，又说道：“买全自动轮椅。”

    “……”他是记仇呢还是故意的呢。

    陈醒仔细打量他的一举一动，好吧，这个人可能只是……太耿直。

    管他的，花的又不是她的钱，而且她确实是不想再帮他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