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争风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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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的天籁之音令“来呀来”客人陡增!公司又训练她单独进录音棚,在网络上大做文章。由于太面嫩,同行对手“关心”起她的年龄。都知道新的劳动法对童工聘用多么严厉,“来呀来”便花上心思包装她的扮相,并另取艺名“卢纳”,对外宣称是网络走红的大歌星!好在十四岁的她个头偏高,该发育的地方虽然不算突出茁壮,一经化妆师百般侍弄,本来俊美的莲放再出场便倾倒四座、惊艳全场!
莲放的收入不断增高,妈妈的担忧也与日俱增。
“别在那干了,我们重找一份技术学校……”
莲放正被巨大的喜悦鼓舞着,哪有戛然而止、弃歌从学的一丝愿望?
“人家老板多看得起我啊,你看我吃的穿的用的花的……”
的确。自从上班,女儿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有质的飞跃。自家那么穷,如果凭他们夫妻,恐怕一辈子也难给她买一身如此昂贵的豪华装。
“把她的钱扣下来,手里没钱花,兴许好管些……”老实的丈夫出主意。
“莲放,咱家穷,我和你爸没本事……”妈妈话没说完,先自流下泪。
莲放没有丝毫不情愿。不管是妈妈说给妹妹交学费还是要攒起来留给小弟弟,她都觉得理所当然的。因为她深知:爸爸妈妈比她苦得多——那么繁重的体力,那么多需要钱的地方。
每天无论多晚回来,妈妈总是依着破门面,见到她才肯收目光,一旦收回目光,一定给她端出好吃的。她明明知道:爸爸妈妈的一天无非是咸菜就着淡面条……
耳窝忽然感觉冰凉,莲放抹一下,是自己又不知不觉流下泪。
“妈妈——”她在心里呼唤。不光是妹妹,她也十分思念父母亲。
整个黑夜,眼前不断闪现父母的身影。他们艰辛的一推一拉,那摇晃晃、几人高的一车车、一包包面团、纸屑和泡沫的情景让莲放心如刀绞。这种思念折磨着她几乎到天亮,临街都有了忙碌嘈杂声,她才昏昏糊糊渐入梦乡。
为了不打扰大姐姐,小荷低声央求二姐陪她出去买芭比。姐妹俩早餐都没吃,欢天喜地去了购物街。
莲放顿然醒来,昨晚只顾烦恼竟使她忘了定闹钟。拿起手机一看,已是九点四十六。
排练的时间就要到了!昨天导练还特意嘱咐:想抓大钱的就要学好独舞——如果年龄不占优势,如果“波段”不最突出,那就在个人表现上多下功夫求赞场。
“明天上午,谁也不许迟到!”导练说完这句话,分明对莲放瞅了瞅。
莲放租住的这栋楼早在三年前都被城管狠狠画上一个大大的圈,圈里那个“拆”字同样狠狠的逼视行来过往的人。可不知什么原因,每隔一段时间照样有人搬出或搬进。楼在风雨飘摇中没多大变化,倒是那个打着圈圈的“拆”字被侵蚀得“寸”不够,“斥”也完全没了城管当时颐指气使的模样。
从她住的二楼下来,左拐绕道后面是一条漫长的狭窄胡同。沿着胡同向右直走八百米才到街口“废品分类处理站”。绕过处理站左拐,是兴江市最大的海产干货批发市场。莲放几乎天天都在弥漫着浓腥、散发着异臭的人行道上穿行。地面永远潮湿而肮脏,莲放也就随便穿一套衣服,再将演出要穿的服装和鞋子放进背囊。将干货市场走到底,翻过马路斜对面,才是“来呀来”歌舞厅十分醒目矗立的地方。
这条道离家近,租金又低廉,莲放当初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找到。如果在白天或者有同事一起走,莲放绝不由此进,她宁可绕道三公里、多花一小时也不能让同事了解她底细以至惹嘲笑。
急三火四往前赶,眼看快走到“废品处理站”,她忽然看到总监在那里!
幸运的是,他正背对着自己,好像在等人,又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莲放悄悄撤转身,一溜烟往回冲。
从租住楼前门向右两百米有一栋不知何时爆破的旧楼废墟堆。人们早从中间开辟了一条新道路。越过废墟,是一个也已废弃的花鸟市场——现在成了老人、幼童的天然小公园、远足停歇的栖息地。紧挨小公园的右边是兴江市最大的地产开发区“金蒂花园”。花园里别墅、洋房鳞次栉比,壮观富丽的辖区大门令人神往而敬畏。出出进进的“沃尔沃”、“q七”都是平常人家;五缸大奔、法拉利也多半是富二代、官二代们的小坐骑。菲佣、印佣在这里还会偶受歧视,有钱的人家都会雇请白人上门,称之为“家庭教师”。这里的保安也是百里挑一,个个飒爽又神气。花园前的马路宽敞整洁,绿茵与鲜花直铺数百米……
莲放跟她的同事们说:她父母在郊区的政府任职,自己只是独生女。父母在“金蒂”为她买下别墅后,还雇了一个菲佣,又让爷爷奶奶陪她住。她说她才不在乎钱,但特别恨孤独。她说她每天告诉爷爷奶奶自己出去玩,还叮嘱同事们替她“保密”呢。
由于一晚难眠,加上酒精未消,莲放在翻越废墟时都有些晃晃悠悠。内心里,她十分渴望最快靠近“金蒂”,哪怕只是感受它的豪华、它的阔气。
行至“金蒂”门口的第二排花坛时,莲放陡然呆立!她见到玉蝶儿正在十米不到的前方十分蔑视的死死盯自己!
玉蝶儿,她……怎么会在这里?
“没想到吧?我可在这里‘恭候’你多时了!”十八岁的玉牒儿从来都是尖酸刻薄,仿佛所有人都不在她话下,整个世界她都敢摧毁。
莲放的心脏突突跳。刚才在“废品处理站”的总监和现在堵她去路的玉蝶儿……他们,想干什么呢?
“哦,玉蝶儿,亲爱的——你在这儿干什么呀?”
莲放按捺住紧张,尽量说出轻快的、无限亲切的口吻:“我才不去练什么独舞呢。爷爷奶奶老喊着让我陪他们散步去......”
莲放当然知道玉蝶儿才属于导练口中“年龄占优势、‘波段’也突出”的好时机,可她必须为了没去苦练“独舞”现编一个理由,好让玉蝶儿及时信服。
“哼!”玉蝶儿一副凛然姿态,抬了抬下巴,向她示威着。
“领我到你家‘借’口水喝吧?顺便欣赏一下你豪华的别墅装修得如何。”
“我可从不带钥匙。”
“你家不是有‘菲佣’吗,怕她不开门还是怕自己走错门?”
“她......得买菜不是?”莲放说着,试图从玉蝶儿与花坛之间穿插远走。
“哼!”玉蝶儿的鼻嗤像锋芒,直刺莲放心胸。
“小姐,please——”很不熟练的中国话直冲耳鼓。一个菲佣的购物袋断了挂肩,面包与青菜散落满地。
“哎!”莲放的机敏顿时放大十倍,她一个飞跃跳过去。
“你是怎么搞的——购物袋那么便宜,完全可以换新的。”
她麻利的捡起几样菜拖到怀里,指令的口气:“豆芽已脏别要了。走,我送你回去。”
玉蝶儿抢先一步跨到前面,居高临下:“走,我跟你们一起!”
“保安不会让你进。”莲放心里嗷嗷叫。
“别担心,往那看——保安正对我招手呢!”
“哎哟!”莲放将菜推给菲佣,捂住肚子蹲地上,有些严厉地喊,“你先回去吧,疼死我了……”
女佣托住菜,有些惶然,又有些感激。
“耶,哈……耶。”
“哼!”玉蝶儿吊起臂膀、一脸鄙夷。
刚才对她招手的保安从花园里骑出一辆摩托车,玉蝶儿跨上后座拦腰抱住保安。“突突突”,先绕着莲放一圈圈猛窜。
“小儿科游戏,哈哈哈!”
“哈哈哈......”接着旋风般驰骋在莲放的视力范围。
赶到排练厅,已进行多时。
“九号,昨天是怎么叮嘱你的?”导练有些厌烦地瞪着莲放,“给你两次机会,现在开始上凳!”
铺着绒布的长台下有一把高脚吧椅,它衔接着舞台与长桌面。导练说:独舞必须在人群激奋时,迅雷不及掩耳的踩上吧椅,在吧椅上做几个旋转后自然过渡到长台面,舞者才不至于趔趄或要摔下来;舞动中才可以或悠然或激情万丈的甩掉上衣……
莲放刚够着吧椅,忽觉它往前漂移!她一脚踏空,头重重磕到长台边沿,还碰翻导练的一杯水。
“啊——”莲放一声惨叫。
“一号!”导练大叫着玉蝶儿。莲放这才知道玉蝶又一次向她逼近!
“我不是故意的!”玉蝶如此从容,“我只是按照您的指导模仿一下,没想绊了吧椅......”
所有人都向莲放拢来。她入梦一般昏昏沉沉,仿佛正跌入谷底……
醒来时已躺在离“来呀来”最近的市第二人民医院,刘佟正焦急地望着她,手上托着一杯水。
“快……一天了,知道不?你睡了快一天。”
窗外黑蒙蒙,莲放全然忘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遭遇。见到临床穿着病号服,她有些好奇但想不通。
“我......”她想坐起,却一身酸痛。刚举起头,整个人坍塌似的摔仰下去。
“别动!”刘佟慌忙丢下盒饭,“医生说你脑震荡啊,得……得卧床休息。”
“她妈的那……玉蝶儿。年轻轻儿的……心……心眼咋那坏呢?”
刘佟告诉莲放,玉蝶儿绊倒她之后,当众讲了早晨在“金蒂”门口看到的一切。
“她说她已通过在‘金蒂’上班的表哥了…….了解你很多,现在更是清楚你的一切…… ”
莲放闭上眼睛,吃力地想好久。
“总监呢?一直没去练舞厅吗?有没说怎样处理玉蝶儿?”
“没见那……狗日的呢。”刘佟忽然神秘起来,“知道不?这次导练挺生玉……玉蝶儿的气,我走时看见玉蝶儿刚从练舞厅出来,好像擦眼泪……”
怎么会呢?莲放想。玉蝶今天的猖狂,不就是导练一手□□出来的?为了巴结总监,导练只暗恨她自己人老珠黄。待玉蝶儿像亲人,恨不能天天把玉蝶儿亲自送到总监怀里。除了恶毒攻击每一位舞者,她每天花精力最多的就是调查新来人的年龄、社会关系。
“我听见玉蝶出门时还……放了一句狠话。”
见刘佟卖关子,莲放打开双眼只为瞪他一下,然后干脆面朝墙壁。
“——她说:‘我表哥已经知道卢纳住……啊住在哪儿,看不整死她!’看样子,她不整垮你……不死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