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

    沈翘楚想起之前去陇西厢军的经历, 这跟柳轻尘多交流, 可不是如同说起来这般简单的事。

    想到自己到兰州也有半年多了，之前孩子们一直说想要看兰州的陇西厢军，还说要看之前大楚与吐蕃作战的战场，自己一直忙着种树的事，都没有实现。

    如今倒是可以通过这事跟柳轻尘交流，毕竟阿瑜的父亲当年也曾经在这里出战，跟柳轻尘也算是有旧。

    沈翘楚没有直接带着孩子前往陇西厢军大营，而是先派人送了拜帖。没有想到柳轻尘竟迅速的回了帖, 表示乐意接受孩子们到陇西厢军参观。

    一边叹自己的影响力还不如几个孩子，沈翘楚一边将孩子们依次抱上了马车。虽然南冰表示她对陇西厢军没什么兴趣，可沈翘楚还是把她带着。

    在马车里，沈翘楚将南冰抱在怀里，耐心道：“虽然南冰对于军事没有兴趣，可哥哥弟弟们都去了, 你没有去不会觉得一个人在家没意思吗？”

    南冰有些幽怨地望着窗外：“阿爹, 我的书还没看完呢……”

    沈翘楚并不灰心：“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开开心心, 不要总闷在屋里看书, 不是有老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这参观军营也是一种体验……”

    看南冰虽然保持着礼貌但还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沈翘楚终于祭出了终极大法：“南冰, 日后科举可也是要考关于军队方面的题目的。”

    南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吗？阿爹, 你多讲一些。”

    为了避免南冰小小年纪就成了考试狂魔, 沈翘楚很少会让她接触科举试题, 而是先以读书获取知识为主。但是日后参加科举这事对她来说太有吸引力，故而在有些说不过她的时候，沈翘楚就会用科举试题来引导她对于读书之外事情的兴趣。

    “这个嘛，你得先参观完大营，阿爹才会跟你讲相关的事，看你有没有火眼金睛地洞察到。”

    这边哄好了南冰，南风、阿捷、南虹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地唱起了《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沈翘楚叹了一口气，果然无论什么时代，男孩子都天生对于军旅有一种向往，更何况这几个毛孩子从小跟着卢重言后面长大，京畿大营不知去了多少遍。

    南风从小就是个小大人儿，走的也是文武双全的路线，因为跟这阿捷这个名义上的卢家子孙一起长大，从小也多受卢重言和裴家姐妹的熏陶。而阿捷天生就是学武的料子，这些年卢重言也有意培养他继承卢家下面的军队。

    也就南虹因为生的晚，这些年又跟着自己东奔西走，没有什么功夫系统学武，只是跟着自己学了些粗浅功夫。沈翘楚倒没想给他那么大压力，毕竟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

    其实无论哪个孩子，沈翘楚都没有想着让他们建功立业成为人中龙凤，能在不违背法律、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尽可能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负担快乐的活着才是沈翘楚最期望的。

    当然还是要有能在世间生存下去的能力，毕竟虽然自己眼前还有能力给他们富足的生活，可十几年、几十年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生活在中央集权制国家，任何人的未来都是可以顷刻颠覆的，就像自己，不也从京中大员成为阶下囚，又成为偏远知州了吗。

    在《无衣》的歌声中，陇西大营也近了。

    南风和阿捷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向那军营门口跑去，沈翘楚讲南虹抱下来，他也蹬着小短腿，追逐着两个哥哥。

    沈翘楚将南冰托在怀里走到军营门口，由随从递上回帖。

    没想到那守门的士兵道：“军营重地，女子勿入。”

    沈翘楚迅速的起了火气，上一次让自己等了两个时辰也就罢了，如今这样对孩子，实在是过分了。

    南风、阿捷他们也显然听到了守门士兵的话，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南冰也蒙了，毕竟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遭遇。

    沈翘楚轻轻拍了拍南冰，对南风阿捷他们道：“咱们走吧，阿爹带你们去看看之前大楚吐蕃交战的战场。”

    南风和阿捷顿时拉住南虹的手，向马车走去，边展颜道：“好啊，我们想看好久了。”

    沈翘楚看着几个男孩子这样懂事，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酸楚。

    正要上马车，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沈大人请留步。”

    沈翘楚回头一看，正是柳轻尘。

    沈翘楚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大人之间的事，这样对孩子实在是没意思了。

    他只是眯着眼睛看向柳轻尘，并没有说话。

    柳轻尘的表情十分恳切：“是我不好，没有向士兵传达明白。孩子们，欢迎你们到陇西大营。”

    几个孩子很配合地面无表情，只是看着柳轻尘。

    沈翘楚沉声道：“不好意思，之前向柳将军下了拜帖是我草率了，没有问清楚自家的孩子到底想不想来参观。”

    说着，他将头转向怀中抱着的南冰，温言道：“南冰，你想参观这陇西大营吗？”

    南冰的表情并无悲喜之色，眼睛却亮的惊人，她凝视着前方大营，坚定道：“父亲，我想参观。”

    沈翘楚有一瞬间的开怀，他为自己的孩子们打心眼里感到自豪。

    将南冰放在地上，跟南风阿捷南虹他们一般昂首挺胸地走进陇西大营，沈翘楚看着那守门士兵的表情，心中大有一种打赢胜仗的感觉。

    孩子们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就沉浸在各种攻守器械和军队阵型中，连南冰也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收获良多的样子。

    柳轻尘因为前世对孩子们格外殷勤，几乎是无事不应无事不从，虽然还是沈翘楚之前见到的那边儒将模样，却有那么点“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意思。

    沈翘楚忍不住道：“柳将军平时对自家的孩子也是这般吗？”

    柳轻尘开怀一笑：“沈大人有所不知，柳某如今尚未婚配。”

    听到这话，不止沈翘楚，连南冰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沈翘楚向来不会做那种三姑六婆劝人早结婚的事，只道：“看柳将军的样子，倒很喜欢小孩？”

    柳轻尘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可能是缘分不到吧。”

    之前沈翘楚找人调查过柳轻尘，只调查出来他并不是如沈翘楚未见他之前想的那般四五十岁，其实如今只有二十六岁，十年前未及弱冠就继承了陇西厢军将军和镇北侯之位，当时刚刚继承军队的时候也有许多人不服气，因为他真的如沈翘楚看出的那般没有武艺，这在军队里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可没有想到他只用了不到一年就收服了军队各派系，从此对战吐蕃就没有输过。

    当时密探来报并没有提及柳轻尘的家事，沈翘楚以为是他保护的好，调查不出，没想到压根就没有成亲。

    而且算起来阿瑜的父亲去世之时，这柳轻尘还没有出生，显然即使当时在兰州有了什么问题，也跟他无关。

    沈翘楚想到卢重言的评价，问道：“柳将军可见过卢重言卢将军？”

    柳轻尘点点头：卢将军曾经到过兰州，我们一起并肩作战，不止将吐蕃打退，还收复了四个城池。”

    看着柳轻尘踌躇满志的模样，他应该很为自己保家卫国的军人身份感到自豪。

    “说起来，这几个小家伙可都是卢将军的侄孙，怪不得看着有卢将军的风采。”

    沈翘楚心中算着卢重言到兰州的时间，应该是自己在苏州吴县做县令的时候，卢先生好不容易来一趟兰州，必然有调查过自己大哥当年的死因，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这事还是得写信问问卢先生才是。

    在陇西大营参观了一天，几个孩子都意犹未尽，而平易近人风趣幽默的柳轻尘也在孩子们那里刷足了好感度。

    临走前，柳轻尘还主动道：“听说你们之后还要去吐蕃战场，那里我最熟悉了，可以为你们讲解。”

    沈翘楚没有忘记自己带着孩子们来这陇西大营的顺带目的，加上孩子们欢呼雀跃的样子，哪里有拒绝之理。

    约好隔天在吐蕃战场附近见面，沈翘楚带着孩子们坐上回城的马车。

    沈翘楚握着南冰的手，他知道对于几个男孩子来说，可能见到军营的样子能够使他们忘记之前的不愉快，可是南冰却绝不会这样。

    “今天的事，你没有不开心吧？”

    南冰眨了眨眼睛，只是蔫蔫道：“阿娘书中所写的男女平等的世界到底什么时候能到来啊……？”

    沈翘楚轻轻拍着南冰的后背：“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