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一百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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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四十一、

    一进门就看到阿瑜背对着门口站着, 听到沈翘楚进屋也没有回头。

    沈翘楚一个头两个大, 要说结婚十年了,还是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心里莫名的有些虚。

    他咽了咽口水:“夫人……”

    “我已经听人禀了,这是宫里赐的人?”阿瑜只是说着,却并没有回头。

    沈翘楚上前伏低做小地捏着阿瑜的袖子,将在柳太妃宫中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至于这是圣上的意思,还是柳太妃的意思,现在还不清楚, 等过几天我跟圣上关系缓和了,再寻个空问问他。”

    沈翘楚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阿瑜的脸色,只见她面上神色未变,看起来比往日要冰冷的多。

    他拉着阿瑜坐到一旁的罗汉床上,轻轻揉捏阿瑜的肩膀:“夫人,你莫非还是不相信我?”

    阿瑜的睫毛忽闪两下, 露出些许不满:“我不是不相信你, 我只是气不过这柳太妃往年年节的时候跟孩子们亲热的样子, 到头来还是要往家里塞人。”

    沈翘楚手拢着阿瑜的腰:“这上面人做事, 恐怕都有来由,这时候我们要做的便是同仇敌忾,可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才是。”

    阿瑜依旧撅着嘴:“你啊, 指不定心里乐着呢?”

    沈翘楚哭笑不得:“我乐什么, 那阿珠既没有夫人年轻, 也没有夫人美丽, 哪里值得我乐了?”

    “那要是换个年轻貌美的,你就愿意了?”

    沈翘楚忍不住叹一口气:“这天下或许有比夫人年轻的,可这比夫人貌美的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阿瑜终于绷不住,抿着嘴偷笑起来。

    沈翘楚见阿瑜笑了,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直接将阿瑜圈在臂弯中,阿瑜不肯直挣脱,两个人在罗汉床上闹作一团。

    这边哄好了夫人,晚饭时正要去饭厅,却见门口站着一排猴儿。

    为首的南霜叉着腰,神气非常:“听说爹爹带回来一个宫中女子?”

    沈翘楚看着孩子们表情各异的样子,也大概明白,真正懂得个中意思的恐怕只有南霜一人,便让南风和阿捷先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去饭厅等待吃饭。

    自己则弯下身子,跟南霜平视。

    “爹爹确实带回来一个宫中的女子,只是这并非爹爹自愿,而是柳太妃赐下推拒不得。不过南霜要相信爹爹,肯定会给这宫中女子寻一个好归宿,不会让她在府内长住的。”

    南霜撇了撇嘴:“如果你真的想要拒绝,柳太妃难道还会把人送到家里不成。”

    这话算是一语中的,其实只是柳太妃个人意愿的话,确实还有回绝余地,毕竟柳太妃又不是皇上生母又不是皇太后,只是两个闲散王爷的母亲,虽然是宫中老一辈硕果仅存的人,却并没有多大权势。

    只是在沈翘楚见到阿珠的第一眼,总觉得很是眼熟。而且如果柳太妃真的是想找人破坏自己家庭,或者是以美色拉拢自己,完全可以选择更年轻貌美的宫人。他心里莫名的感觉,自己应该留下阿珠,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南霜虽然年纪小,却如此敏锐,让沈翘楚既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禁感叹。

    沈翘楚没办法,只好拿出父亲的威严来,板着脸道:“南霜莫非是不相信爹爹吗?爹爹跟你阿娘成亲十年,可有做过对不起你阿娘的事?”

    南霜见状,只是吐了吐舌头,风也似地跑向饭厅了。

    一进饭厅,沈翘楚就看到了自己更不想见到的局面,只见那阿珠站在阿瑜的旁边,正打算给阿瑜和孩子们布菜的模样。

    沈翘楚忙不迭地上前,对阿珠道:“这里用不着你,你下去吃饭吧……”

    那阿珠微微欠身,身段仿佛弱柳扶风:“奴婢伺候柳太妃惯了,主人吃饭奴婢不在旁边伺候,那奴婢也就没有了价值。”

    沈翘楚看着阿珠那几乎要哭出来的恳切模样,面向阿瑜求助,而阿瑜只是自顾自地给孩子们夹菜,完全无视了沈翘楚的眼神。

    没有办法,沈翘楚只好道:“那你就只给我一人布菜即可。”

    在没有查清阿珠底细的时候,沈翘楚可不敢让她给阿瑜和孩子们布菜。

    那阿珠倒对此没有什么反应,欢天喜地地应下,十分熟练地给沈翘楚布起菜来。

    沈家吃饭,一向是只有幼儿身边有嬷嬷或者奶娘帮忙,而其他人自己动手,最近也就只有南虹和南冰身边站着嬷嬷,这如今沈翘楚身边也站着人伺候,惹得南风和阿捷不时偷笑。

    他们不懂什么是宫里赐下的人,只知道爹爹一大把年纪还要别人帮忙布菜,很是没羞没臊。

    而南霜和阿瑜的表情如出一辙,都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南虹一直埋头跟自己手里的筷子较劲,只有南冰不时面带担忧地看向沈翘楚这边,还不时让嬷嬷将自己喜欢的菜夹给沈翘楚。

    沈翘楚心里泪流满面,还好有小女儿这么个小棉袄,不然自己在家里实在是无依无靠。

    吃过晚饭,沈翘楚派去查探阿珠背景的人也有了回复,只说阿珠在十年前进的宫,一开始是作为良家子充入后宫,只是当时有王贵妃把持后宫,这样的良家子别说面圣,连想要伺候诸位皇子都没有机会。

    阿珠没过多久就成了伺候当时还只是柳嫔的柳太妃的女官,这一伺候就伺候了将近十年。

    这样看来,柳太妃并没有说谎,阿珠确实在她身边已经有十年了。沈翘楚心中的疑虑减轻了一些,如果阿珠真的是柳太妃或是谁的棋子,蛰伏十年再用在自己身上,似乎并不怎么值当。

    沈翘楚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上位者图谋的,虽然自家的商行海上贸易做的不错,但是在真正的大世家面前还是不值一提的。

    而自己这几年主要一直在做的事也无非是推广杂交水稻,杂交水稻的利好早已经显现,大楚之前也没有什么种子行,农户多是从自己种得的粮食中选种,也没有动了谁的利益。

    想来想去,也不过是这几年在户部责令地方丈量土地登记户口,只是这事无论换那个户部尚书都是要做的,这是皇令,应该算不在自己头上。

    那么,难道真的只是柳太妃想给自己的贴身女官找一个归宿?如果自己真的跟阿珠有了首尾,那么也不免会对柳太妃多加照顾,即使自己跟阿珠没成,也定会给阿珠找一个好人家。柳太妃难道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不管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还是先给阿珠寻一个好人家才是。

    沈翘楚认识的同僚朋友大多早就成婚了,他也肯定不能将阿珠塞给已婚人士,不然跟柳太妃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而且物色的人还得是官身,以沈翘楚的了解,像这样多年的女官,自己的积蓄就已经超过寻常商人,要是想找商户,哪用得着通过自己了。如果自己给阿珠许了寻常商户人家那不是在打柳太妃的脸。

    年龄太小也不行,怎么着也要比阿珠年纪大才行。看来目标还是得寻找那种三十岁左右没有成婚的中层官员。阿珠做女官这些年,其中有六年柳太妃都是后宫第一人,跟命妇皇亲多有接触,相信对于中层官员也是很有帮助的。

    沈翘楚定了定心,决定先从物色人选开始。

    至于外面的书房,自己还是尽量少去为好。

    这样沈翘楚每天都在卧室里办公,晚饭虽然有阿珠在旁边伺候比较尴尬,但也还是不咸不淡地过了几天。

    沈翘楚虽然有意避开阿珠,可是毕竟书籍文件什么都在书房,终于还是避免不了地进书房查看。

    “沈尚书可是在躲奴婢?”

    沈翘楚后背一僵,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并没有,只是公事比较忙,下朝之后想多陪陪夫人儿女……你以后不要自称奴婢了,我府内的侍人都自称‘我’的。”

    “真羡慕夫人,能有沈尚书这样的郎君。”

    沈翘楚看了阿珠一眼,见她的面色倒不像是在作伪。便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找一个好人家……”

    话还没说完,一双纤纤玉手就搭在沈翘楚的肩上:“可是他们都不是沈尚书。”

    沈翘楚猛地站起来:“阿珠姑娘请不要这样,我想我们才没见几面,不至于让你有这样的想法。我知道你跟了柳太妃多年,还是要顾及她的颜面才是。”

    沈翘楚说完,拿起自己想要翻看的文件书籍就往内院走去。

    留下阿珠一个人在书房幽幽地看向沈翘楚的背影。

    ……

    有了这样的事情发生,沈翘楚更不敢去书房了,只是命阿顺在中间替自己拿一些书籍文件。

    沈翘楚陆续给阿珠物色了几个相看对象,见面之后却都被阿珠以各种各样的原因拒绝了。

    沈翘楚也算是看明白,这阿珠根本就没想找别的人家。

    而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可图的呢?

    每次小心翼翼地进出书房,沈翘楚就忍不住生气,明明是在自己家,自己何必这样子小心,实在是憋屈。

    这样想过之后,沈翘楚也逐渐不在乎阿珠的眼光,像之前一样从容地在书房办公,还请了两个嬷嬷“伺候”阿珠,让她不要随地走动,每天晚饭,也由这两个嬷嬷在饭厅旁边偏厅给她布菜,不再让她进入饭厅。

    这样没过两天,柳太妃就叫沈翘楚再次进入长乐宫。

    柳太妃的面色微沉:“沈尚书为什么不让阿珠近身伺候,莫非是看不起阿珠?还是看不起阿珠曾经伺候的我?”

    沈翘楚微微眯眼,语气虽然还是温和的,态度却斩钉截铁:“我会依言给阿珠继续寻找人家,那么阿珠现在就如同我沈家待嫁的女儿,待嫁的女儿伺候别的男人,算什么道理,我想柳太妃决不是是非不分,不讲礼法之人。”

    这样的帽子一扣,柳太妃也不好再说别的,只是面色不好。

    沈翘楚告别了柳太妃,就去福宁宫求见太平帝。

    太平帝听了沈翘楚的陈述,微微挑眉:“这是柳太妃的一片好意,也是沈尚书的家事,这样的事也要来找朕,那朕哪里还有时间处理政事……”

    沈翘楚心里微沉,就听到太平帝继续道:“倒是沈尚书,竟然把手伸到朕的旁边来了?”

    沈翘楚连忙跪道:“微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不是让华容给我吹‘男女平等’的耳边风吗?”

    沈翘楚灵台通明,原来这才是太平帝最近如此态度的原因。

    他诚恳地跪道:“是微臣的不是,微臣罪该万死。”

    太平帝挥挥手:“沈尚书还是仔细想想自己这一路走来是不是太过轻松,所以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本分?”

    沈翘楚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思量着太平帝的话,这大概是自己认识太平帝以来,他说过最重的话了。

    或许自己真的该好好回首这一路走来。

    回到沈府,沈翘楚特意坐在书房,没过多久,阿珠就不出意料地走进了书房。

    阿珠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研墨,那研磨的声音在静谧的书房中十分的明显。

    沈翘楚终于忍不住:“你到底想要什么?”

    阿珠闻言冲着沈翘楚轻轻一笑,本来只算清丽的面容到显出了几分艳色。

    “我只是想要沈郎君……罢了。”

    沈翘楚站起身子,想要离开书房:“抱歉,你注定得不到了。”

    “呵呵,是吗?”

    沈翘楚回头看向阿珠,只见她的笑容带着些许诡异的凄艳,一转头,眼前的事物就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

    ……

    当沈翘楚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书房里供人小憩的罗汉床,身边躺着一个人。

    他猛地坐起身来,听到书房外面传来声音:“阿娘,爹爹怎么在书房呆了这么久?”

    阿瑜那熟悉的清朗声音答道:“许是处理政事忘了时辰……”

    那声音越来越近,沈翘楚知道自己现在或许应该先把外衣穿上,可他却什么只是呆坐着,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听到进入书房的两人发出的惊呼声。

    身边的阿珠“恰好”醒来,只穿着肚兜跪在地上,哭道:“奴婢,奴婢什么都没做……是沈尚书他……非要……”

    沈翘楚看着阿珠身上的红色痕迹格外刺眼,而阿瑜只是退后了一步,用手捂住了南霜的眼睛。

    待南霜被阿瑜遣出了屋子,沈翘楚只是平静地穿上外衣,深深地看向阿瑜的眼睛。

    “我刚才晕了过去,想来是她在磨墨的时候在砚台中加入了迷药,请你相信我。”

    而阿瑜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哦。”

    “夫人,奴婢是冤枉的……”

    沈翘楚看着这荒唐的一幕,竟没有感到一丝愤怒,只是心中好像烧光了的荒原一般,空极了。

    “给她名分吧。”撂下这句话,阿瑜离开了书房。

    沈翘楚看着阿瑜走后面容完全不复之前委屈模样的阿珠,再次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阿珠轻笑:“我想要沈尚书……所拥有的都会失去,想要的永远不会得到……这话耳熟吗?”

    见沈翘楚摇了摇头。

    阿珠继续道:“你可还记得你的亲妹妹沈芙?”

    听阿珠这样说,沈翘楚还真的想了起来,“我诅咒你所拥有的都会失去!诅咒你想要的永远不会得到!”这句话,正是沈芙对自己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沈芙跟你是什么关系?”

    阿珠不屑一顾地哼道:“我能跟王妃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大路不平有人铲,像沈尚书这般草菅人命的狗官,活该受此下场。”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沈翘楚立着眉毛:“什么下场?”

    阿珠从头发里拔出一根尖利的发钗:“沈尚书强取民女,得到身得不到心,恼羞成怒之后杀人灭口,你说是什么下场?”

    沈翘楚口中的“不要——”话音还未落,就眼看着阿珠将那发钗从颈部扎了进去,她的身体在地上抽动几下,就没了气息。

    他并没有上前触碰阿珠的身体,而是冲出书房,大喊道:“快请大夫,再请洛阳府尹过来。”

    阿瑜还没有走远,听到外院熙熙攘攘,又赶回来。

    沈翘楚举着双手:“我没有伤害她,如果是我的话,距离那么近,我的身上肯定会喷溅上她的血。而且,我真的真的没有强迫她……你愿意相信我吗?”

    阿瑜的眼中神情复杂,带着些许恐慌和痛苦。

    “真的非常抱歉,让你和孩子看到之前的场面,又经受眼前之事。只是这事恐怕并不如眼前这般简单,牵扯的恐怕也不止我一人。我已经命人去请洛阳府尹,说不定一会儿就要被带到洛阳府衙,之后家里就拜托你了,一定要给孩子们解释,他们的父亲没有伤害别人。”

    听到这话,阿瑜已经忍不住开始流泪。

    沈翘楚上前紧紧抱住阿瑜:“抱歉,本来说好要保护好你们,让你们永远不经受这些,没想到还是食言了……”

    正在这时,阿顺赶了过来,他的表情虽然慌乱,但还是强行抑制着,努力表现出一个合格的管家模样。

    “老爷……”

    沈翘楚轻轻拍了拍阿顺的肩头以示安抚,在他耳边吩咐道:“去请华太医过来……之后像以前一样……”

    没过多久,大夫赶过来为阿珠把脉,诊断出她在那发钗插入当时就已经死去了。过了一阵,洛阳府尹也带着官兵前来。

    沈翘楚毕竟是二品大员,洛阳府尹对他还是很恭敬。

    “这女子本是良家子,是柳太妃身边的女官,只是她似乎与我有仇怨,先用迷药迷晕了我,又嫁祸我对她图谋不轨,最后竟自杀来陷害我。还请府尹大人能够调查一番此女子的本来身份。”

    “……她手里的凶器我从始至终没有碰过,身上没有喷溅到她的血,这身衣服也没有换过,可以作为证据记录。请府尹大人派人检查一下书桌上的砚台墨汁中是否有迷药的成分,并使仵作检查她是否还是完璧之身……我已经请华太医过来,可以协助检查。”

    洛阳府尹本来以为阿珠只是寻常奴婢,毕竟在大楚即使是士人打杀奴婢,也不会受到刑罚,更何况眼前这女子更像是自杀。

    当听到这女子是良家子还曾是柳太妃身边的女官之后,洛阳府尹的脸色变了一变,鞠躬道:“还请沈尚书配合下官到洛阳府衙走一趟。”

    沈翘楚点点头,面向阿瑜,对她做了一个口型。

    “我爱你。”

    阿瑜显然看了出来,眼泪流的更加厉害。

    坐在洛阳府衙的大牢中,沈翘楚望着那高墙之上的小小铁窗,不禁苦笑,自己当年抓捕审讯了那么多人,却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入狱的一天。

    他仔细地捋着自从柳太妃将阿珠赐给自己之后发生的事,如今恐怕唯一的线索便是跟沈芙有关,只是沈芙跟阿珠到底是什么关系,阿珠又是什么身份,都是眼前在牢里的自己没法获取的信息。

    好在之前已经嘱咐了阿顺和洛阳府尹调查,想来总会出结果的。

    大楚刑不上大夫,哪怕是真的有朝廷二品大员杀害平民,最多便是流放,倒也不用担心自己小命不保,可沈翘楚却不只是担心自己。阿珠虽然死了,她背后的人还在,哪怕柳太妃只是一个棋子,她也是两个王爷的母亲,所牵涉到的事情就远不止于此。

    可是自己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回忆,到底曾经在哪里见过阿珠,并等待更多信息的到来。

    这一等就是十天过去,沈翘楚心里越发的明白,如今这情景并不寻常。这十天里并没有人来探视自己,要知道大楚并不禁止探监,连死刑犯都可以被探视,何况是自己这样的嫌犯呢。

    这说明上面的人并不想自己被探视。

    沈翘楚继续等待着,终于等到了阿瑜和阿顺的到来,可是他得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自己的祖父已经去世。

    洛阳府尹那边和华容已经做了检查,证明那砚台中的墨汁确实还有迷药,而阿珠则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只是她的身体看起来已经有多年没有过敦伦,想来破身并不是沈翘楚完成的。

    可是这些仍然不能够证明阿珠是自杀,毕竟能够证明沈翘楚没有离开书房换衣服的人除了阿瑜就是沈府的侍人,跟沈翘楚有着直接的利益关系,证言不足以取信。

    这一案子也不出沈翘楚所料,在市井之中传的沸沸扬扬,好在沈翘楚早有准备,让阿顺散播正面的言论,加上他这些年政绩官声都不错,大家都知道自己吃的是沈翘楚派人研发出来的杂交水稻,倒没有什么特别刻薄的言论出现。

    如今倒有大批的百姓聚集在洛阳府衙外为沈翘楚请愿。

    这样一来,这案件洛阳府尹不敢审也审不了,就闹到了朝上,太平帝并没有直接做结论,而是让朝臣们商量。

    沈翘楚昔日的好友自然是极力为其背书,本来局势大好,可是御史中丞张秉生却主张官员有着这样的丑闻这样的嫌疑,其德行不足以担任朝廷大员。

    自从当年张秉生考取探花之后,跟沈翘楚就鲜少交流,没有想到向来文雅而长袖善舞的他竟然会逐渐成为御史中丞,平时张秉生也在朝上与沈翘楚针锋相对过不少次,可是沈翘楚只以为那是御史的职责所在。

    要是哪个御史不吹毛求疵不斤斤计较,说明这个御史不合格。

    大家在朝上的龃龉也不会延伸到下朝的生活之中。

    不过因为沈翘楚曾经抄了吴郡朱家,朱家主和朱彦也是在沈翘楚眼前死去的,作为朱家女婿的张秉生这一生也不可能跟沈翘楚走的亲近,两个人也不过是保持着面上平静的同年关系。

    张秉生这一发声,御史台的诸位官员,以及两位做散官的八、九皇子也纷纷响应,毕竟这阿珠到底是柳太妃的身边人。

    太平帝正踌躇之际,正好从吴郡那边传来沈翘楚祖父去世的消息,太平帝就直接越过了案子,让沈翘楚出狱,回老家丁忧。

    虽然并没有深陷刑狱,可是这样的结果,跟判处沈翘楚有罪又有什么区别。

    沈翘楚本来听到祖父去世,心里以及很是难过,再听到这样的结果,一时间就有些难以接受。

    好在阿瑜一直握住他的手,让他的心稍许平静。

    这些消息中,恐怕最令沈翘楚宽心的便是自己并没有真的做出对不起阿瑜的事情,不然他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回到府里,南风、阿捷、南冰、南虹都挤在门口迎接沈翘楚,南冰最先抹了眼泪,惹得几个男孩子都哇哇大哭起来。

    沈翘楚拢着孩子们,哄完这个哄那个,看到南霜远远站在一旁。

    不知道阿瑜有没有将那尸检结果告诉南霜,可是这样的话这样的事,实在是难以启齿,沈翘楚既不好意思,又害怕之前的事给南霜造成了什么不好影响。

    自己确实没有跟阿珠发生什么,可是阿珠和自己衣冠不整同处一床的样子到底被南霜看到了。南霜本就鬼精灵,如今又处于青春叛逆期,沈翘楚还真是怕她一时想不开。

    沈翘楚被四个猴儿围着,刚想要跟南霜说话,却见她转头离开,本来到口的话也就这样咽了回去。

    晚上终于能躺在松软床铺上,沈翘楚却怎么也睡不着。

    之前公事繁忙的时候,总嫌没有时间陪妻子儿女,如今就要丁忧了,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他总算理解当年沈令仪丁忧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急着疏通关系,勾结四皇子了。

    工作时再繁忙,至少自己是被需要着的,也创造了价值,这一丁忧,之前的努力不止停滞,甚至还可能倒退。

    可叹自己之前还努力想要让士庶平等废除奴隶制,可自己却栽在阿珠这样的宫人身上。

    睡不着的时候就容易瞎想,沈翘楚想着张秉生弹劾自己,于公于私都在情理之中,又想到当年抄朱家的时候,听闻那朱家庶女已经嫁给张秉生,而那朱家嫡女却不知所踪,没有想到张秉生平时那样矜贵的模样,竟会怕抛却门第娶庶女为妻。

    又想到如果这阿珠近十年前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那她到底是怎样通过良家子的选拔进入宫中的呢?

    自己觉得阿珠长相熟悉,而阿珠有似乎与沈芙是旧识……

    珠……朱……

    沈翘楚醍醐灌顶,怪不得自己觉得阿珠眼熟,当年在吴郡参加聚会的时候,曾经看到沈芙跟几个贵女走的很近,其中两个总是穿着形制差不多的衣服,长相也肖似,想一想,可不就是那时候跟沈芙走的最近的朱家姐妹。

    张秉生如今跟那朱家庶女伉俪情深,那么显然阿珠应该是那位朱家嫡女。

    这样以来,阿珠的一切行为,都变得可以理解起来。

    沈翘楚回想起阿珠临死前那决绝的模样,心中不禁沉重。

    自己虽然眼看着朱家主和朱彦死去,可是他们俩的死跟自己到底没有关系,追根揭底还是四皇子和天方教的缘故,可是这阿珠竟然这些年依旧被蒙在鼓里,到死都没有弄清楚,还为这事枉死,实在是可叹。

    四皇子……

    虽然如今是夏天,可沈翘楚的汗毛还是立了起来。

    听阿顺他们的描述,在朝上弹劾自己的人,领头的不大多都是当年四皇子派的。

    自己马上就要回乡丁忧,身为白丁想要见太平帝恐怕不容易,沈翘楚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在卧室旁边的案头上开始写信,哪怕不能面见到太平帝,写信让他有所准备也好。

    将信揣在怀中,沈翘楚想起自己未竟的目标,心中略微有些黯然。

    这时,阿瑜温暖的手从后面环住沈翘楚的腰背。

    “夫君,人生长着呢。”

    沈翘楚回头,看见阿瑜的面庞,用力的点了点头。

    是的,正如太平帝所说,自己这一路而来太过顺遂,以至于连眼前只是丁忧都觉得难以承受,自己是时候重整河山待后生了。

    想一想自己承诺多年带着妻子儿女游历名山大川,如今终于可以实现了。

    让阿顺将信送给华容,沈翘楚携家带口坐上开往苏州的自家商船,心里如同拉满的风帆一般意气风发。

    自己确实有着太多的事太多的目标想要完成,可是想要让孩子们拥有愉快而难忘的童年,也是眼前错过就没办法重来的重要的事。

    或许丁忧之后自己又要慢慢努力仔细钻营,可是一旦错过了眼前的风景,下一次就不知道事什么时候了。

    这样跟着沈翘楚朝夕相处,让孩子们都有些雀跃,只有南霜依旧郁郁寡欢,看起来还没有从之前的刺激中走出。

    虽然阿瑜有找她谈过几次,可是她见到沈翘楚依旧还是会避着走。

    沈翘楚估摸着是因为青春期的缘故,虽然有意跟南霜拉近感情,却又怕用力过猛,反而将她越推越远。

    好在南霜似乎对于行船行商非常感兴趣,也算暂时填补了她心中的空虚。

    沈翘楚作为孙儿,丁忧只需要一年,他带着孩子们从洛阳南下挨个大城市依次游历,到达苏州已经是半年之后,在老家娄县结庐守孝三个月,再顺着海岸线的大城市慢慢往洛阳行船,不知不觉中丁忧的时间就已经过去。

    沈翘楚回到苏州的时候,并没有去看望正在服役的沈令仪,毕竟自己跟沈令仪已经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再见面,也没有什么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