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

    太子显然看书看的很仔细, 拉着沈翘楚讨论书中许多细节, 对于传统的古代人来说，这书中描绘出男女平等的世界，有很多地方都是不可想象的。

    也亏得沈翘楚有着地球现代的记忆，才能应付得了太子的诸多问题，不过他并没有将这文章是阿瑜所写告诉太子。

    待今天的授课结束，沈翘楚正打算离宫回府，却见太平帝身边的宫人等在东宫之外，将沈翘楚引到了福宁宫。

    进入偏殿的书房, 沈翘楚就看到了逆光坐着的太平帝，他一如既往的喜欢深色，玄色衣袍上以金银线绣着龙纹，跟之前玄德帝喜欢黄色系的品味迥异。

    沈翘楚行了礼，太平帝却并不说话。

    这些年君臣相得，沈翘楚也好太平帝也好, 两人很少有什么藏着掖着, 主要是两个人的志向从少年时就已经彼此有了了解, 两个人都对对方的能力和人品感到放心。

    是以沈翘楚开口问道：“不知圣上召微臣来福宁宫有何事？”

    太平帝将一本书轻轻扔在沈翘楚面前。

    沈翘楚低头一看, 却还是《官居极品》。

    他头皮微麻，其实早在跟阿瑜合计写书之前，沈翘楚就已经考虑到这样的情况, 毕竟这京畿之下, 哪有皇帝不知道的事。只是这一天叔侄二人都来这么一次, 还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犹记当年在平江书院读书的时候, 沈翘楚就已经讲过自己对未来世界的期许。当然，那时的他肯定不会提什么男女平等的话，毕竟天下的男人可不都像华容那样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当时沈翘楚却提过士庶平等，废除奴隶制度的话。作为天生就是世家从小被人服侍长大的陆宁、顾脩之或许对于这样的话没有什么感触，而当时作为华容伴读的太平帝，却表示了支持。

    想来那些年流落在外，太平帝应该对于底层社会生活有着不小的感触。

    这实现男女平等的前提，恐怕还是先得实现士庶平等及废除奴隶制度。

    在地球华夏同期的宋朝，也逐渐开始废除了奴隶制，不再在法律上将百姓分为良贱，明面上也不许私属奴隶的存在和买卖。只是还是存在着卖身契和终身奴隶的情况。

    这说明以当时生社会发展的情况，将人禁锢的奴隶制已经不适应生产力的发展。

    而如今的大楚比地球华夏的宋朝要更加繁荣富强，废除奴隶制的土壤是存在的，只是因为这个世界发生变动，世家比地球华夏宋朝势力更强更顽固，恐怕废除奴隶制所遇到的阻力会更大。

    沈翘楚心中盘算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最后研究出来，还是得从海上贸易入手，以足够的利益去换取世家的支持，同时再以雷霆手段震慑，恩威并施之下，也不怕他们不就范。

    只是这事的促成还是要看上位者的心思，当年的太平帝能够对于底层百姓寒门奴隶感同身受，可是如今身在帝位的他，考虑的就更多，不可能如同当年一般一门心思，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见沈翘楚只是出神不说话，太平帝微微勾起嘴角：“听说今天太子也在看这本书？”

    沈翘楚拱了拱手：“回圣上，确实如此。”

    “那想必沈尚书也给太子讲了相关的道理？”

    “微臣不敢，只是尽可能地回答太子的问题。”

    太平帝扬了扬眉：“那你也回答回答朕的问题，沈尚书自家的书局出这样的书，是何意？”

    沈翘楚眉心微跳，看来太平帝还不知道这书是阿瑜写的。

    “回圣上，微臣看到这样的文章，觉得颇有新意，就命自家书局付梓了。”

    “哦，那沈尚书是认同这书中所写了？”

    沈翘楚不敢欺君，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太平帝的脸色微沉：“看来沈尚书这些年是太顺了一些，也太急了一些。”

    说着，太平帝只是摆了摆手，让沈翘楚退下了。

    沈翘楚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心想：恐怕还是得请华容过府来一趟。

    果然如同沈翘楚所想，华容早就看过《官居极品》，还颇感兴趣的样子，至于问他对男女平等怎么看待，他也是答：“为什么不呢，男子与女子都长着一样的骨肉，有什么不同？”

    华容之前听了沈翘楚的建议，不止研究青霉素，还跟着太医及华家子弟们一起研究人体构造，如今正在写关于解刨学的书。

    “那如果有一天我们的世界变成书中所想，你认为如何？”沈翘楚循循善诱。

    “自是不错，像阿瑜这样的才女可比我强多了，我都能考取进士，何况是她了。这样多了女子工作入仕，我们大楚的人才更多，这是好事啊。”

    跟太平帝一起生活这些年，华容也开始有了些大局观。

    “那这样的好事，应不应该努力促成？”

    华容不假思索：“应该！”

    “那这样的好文章，应不应该让今上也看看？”

    华容也顺嘴接道：“应该！”

    沈翘楚给华容捏了捏肩膀：“那就请我们的华太医多跟圣上讲讲这男女平等的好处。”

    华容被哄的醺醺然，直道包在自己身上，又跟毛孩子们玩了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回宫。

    沈翘楚虽然对于未来有着信心，可之前在福宁宫与太平帝不欢而散的事，却不知为什么传了开来。

    早朝前，谢朗拍了拍沈翘楚的肩膀：“听说你前天跟圣上有了龃龉？”

    谢朗如今已经是吏部郎中，除了一尚书俩侍郎之外，就是他最大，虽然品级不是顶高，可是吏部到底是天官，六部之首，倒也算是朝上的炙手可热的红人。

    沈翘楚皱了皱眉：“你从哪听说的？”

    谢朗嘻嘻哈哈一笑：“这你就甭管了？”

    沈翘楚轻轻锤了谢朗肩膀：“那你也甭问了。”

    落下这话，沈翘楚径自走到前方自己的位置，等待上朝。

    谢朗虽然属于八面玲珑消息灵通的，可是既然他已经知道自己跟太平帝闹不愉快的事，想必朝中知道这事的人大有人在。而沈翘楚第一反应却不是别的，而是太平帝身边人也不是百分百的可靠。

    他并不觉得自己跟太平帝这样的龃龉有什么问题，毕竟夫妻还有吵架的时候，何况是君臣，大楚自开国以来就没有因为谋反之外的原因杀过朝臣，哪怕是巨贪也不过是抄家流放罚为官奴。

    太平帝断没有道理因为这书的事降罪于自己，沈翘楚还是有信心的，毕竟又不是文字狱时期。

    早朝和授课结束，太平帝这边没有反应，柳太妃那边却宣沈翘楚觐见。

    沈翘楚虽然心里嘀咕，但是好歹这些年跟自家夫人儿女跟柳太妃没少相处，自己也见过不少次，如今在宫中，这柳太妃还能把自己吃了不成，想来她有两个儿子在天子脚下，也不敢做什么事情。

    便跟着那宫人走到长乐宫，这长乐宫本来是供皇太后及太妃居住的地方，如今宫中老一辈的也就是只有柳太妃，后宫又没有其他妃嫔，沈翘楚倒也不算逾矩。

    这柳太妃虽然已经年近七十，在精心保养之下，看着也不过五十来岁。

    她隔着珠帘跟沈翘楚寒暄了一番，就在沈翘楚有些摸不着头脑之际，从珠帘后走出一位女子。

    这女子宫人打扮，虽然样貌十分清丽，沈翘楚却能够看出这女子已经有二十多岁了。

    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柳太妃的意思还是太平帝的意思。

    “阿珠跟我有近十年了，她怕我这没依没靠的，一直也不肯离宫出嫁，就这么拖到现在，只是这宫内到底寂寞，我也不忍心看着她就这样下去，夙来听闻沈尚书是个雅达之人，让阿珠跟着你，我也放心……”

    沈翘楚正要张口，柳太妃又道：“你要是看不上她，自给她寻个合适的人嫁了便是，也不用为难，只是她伺候人伺候惯了，一时恐怕不习惯，你先带她在身边习惯两天，说不准就能体会到她的好了……”

    沈翘楚本来很想婉拒，可是听了柳太妃这话，他突然对此来了兴趣。想看看这柳太妃及阿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来以太平帝对自己的了解和熟识程度是不会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的，可是这两天自己和他关系紧张，也保不齐他拿这事做文章？

    如果不是太平帝，那么就是柳太妃想搞事情。

    只是无论哪种可能，上位者要是铁了心，作为臣子的自己，都没有回绝的余地。

    大不了就如同柳太妃所说，到时候给这阿珠找个好人家就是了。

    将阿珠带回沈府，沈翘楚将她安顿在外院，住在自己书房的旁边，并嘱咐她没有事情不得进入内院。

    自己则进内院找阿瑜，想要跟她商量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