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裴杜之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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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裴老...去了!”花碧来报告消息时,夜已深,雪泪隐正好梦见李建成醒过来了。
再无睡意,雪泪隐便随手撤了件披风披上,去往外间,花碧跟在其后,也不再出声。
夜凉如水,即便没有起风,打开殿门,还是觉得寒意从每一个缝隙渗透进肌肤。
“花碧,赵王妃这两天身体状况如何了?”雪泪隐轻声开口问道。
“太医说这次算是有惊无险,但赵王妃即将临盆,不宜再受刺激,否则,母子都难说。”
“听闻裴律师和裴素兄妹二人感情很好,上皇与裴老多年交情,知道消息后想必会想见见临海公主和驸马的。”裴寂之死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此时雪泪隐只希望裴律师和临海公主的到来,给能赵王妃一点宽慰,“此外,转告赵王,赵王妃需要静养,否则本宫不介意替他处理一下后院之事。”
裴寂过世,李渊绝对是真正伤心的那个,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一天,不吃也不喝的,最后还是天色晚了,被万太妃劝回去的。
尽管雪泪隐已经跟李元景打过招呼,但依旧没能阻止裴寂过世的消息传到裴素耳中。深受打击的裴素当即晕厥,还动了胎气,引发早产,因裴素心气郁结,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故而造成了难产。彼时裴律师和临海公主还没有到长安。
雪泪隐收到消息后,亲自走了一趟赵王府。赵王府中因为王妃难产之事已经忙乱不已,雪泪隐来到府门前,直接出示代表身份的令牌,管事的便将她带到了裴素的院中。正厅内,李元景正在来回踱步,毕竟是结发夫妻,又是嫡子,难免担心。
“赵王。”雪泪隐脱下毡帽,清冷的声音显得那样突兀,室内所有的人一直看向她。
李元景愣了一下,试探性地回道,“淑妃?”
雪泪隐微微点了点头,径直往内走,李元景挥手示意身边的婢女带雪泪隐前往裴素的房间。
离房间尚有一些距离,血腥味就扑面而来,雪泪隐不由得紧皱双眉,加快了脚步。
一屋子的产婆和侍女手忙脚乱闹哄哄的,床上躺着的人明显已然是进气少出气多了,饶是雪泪隐冷淡之人,见到此也怒了。
“除了稳婆和王妃的侍女,其他人都出去。”压抑怒火的声音并不高,但是却让所有人不自觉地那么做了。胆子大的偷偷抬眼看了看雪泪隐,胆子小的直接低着头退出去,但没人出声反驳或是问个为什么。
雪泪隐走到裴素的床榻边坐下,替她把了脉,情况很不乐观。恰好此时裴素清醒过来了,雪泪隐取出一粒药丸递到裴素唇边,不知何来的信任,裴素直接张嘴吞下了。
吞下药丸后裴素精神略微好了一点,眼前之人明明是个女子,却穿了一身黑色男装,尽管没有佩戴任何衣饰,但裴素直觉这人不是一般人。大概是不希望裴素再费心神,雪泪隐直接开口道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淑妃。”
简单的“淑妃”二字,对皇室却意味着惊天秘密,而裴素,在那一刻如释重负。
雪泪隐心中忽然升起不详的预感,“驸马和临海公主已经在来京的路上,王妃与自家兄长应该很久未见了吧!”
“妾身福薄德浅,恐怕难以坚持到哥哥回来了,若是能顺利诞下麟儿,还望淑妃怜其自生下就没有了生身母亲,以后多照顾着一点。”裴素心中明白,只要淑妃啃答应照顾她的孩子,那自己可以放心地去陪自己的父亲了。
“一个没有生母的世子该如何在王府里立足?”雪泪隐期望激起裴素求生的欲望。的确,裴素若是过世,赵王势必另立王妃,新王妃肯定会诞下子嗣,那样裴素的孩子,即便有着世子的名分,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个未知数,更遑论安坐世子之位了。但裴素还未来得及说话,一阵阵痛袭来,再度陷入了黑暗。
“淑妃,宫口已开,得把王妃弄醒,否则就是一尸两命。”稳婆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雪泪隐直接下手掐了裴素的人中,裴素在浑身各种痛中再度清醒过来,雪泪隐握住裴素的左手,不再给裴素开口的机会,“听稳婆的,先把孩子生下来。”
裴素咬紧牙关拼劲全力,忽然觉得有什么从体内流出,意识又模糊了,隐约间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
稳婆剪断脐带,替孩子擦拭干净,穿好衣服,然后裹上襁褓;裴素的侍女裴月也手脚麻利地替裴素收拾好,换上新的被褥。
稳婆将孩子抱到雪泪隐身边,雪泪隐伸手接过,孩子早产,比当初李淑姊弟还要小,“去请赵王,王妃诞下小郡主,还有,让奶娘赶紧过来。”稳婆尽管惊讶于雪泪隐的话,这明明是个男孩子,怎么变成小郡主了,但她聪明地选择不表现出来,而且是让裴月去通知李元景,自己不离开雪泪隐的视线。
期间裴素醒过来,精神好了一些,但雪泪隐明白,这是回光返照,将孩子放到裴素枕边,裴素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孩子的小手,转而看向雪泪隐,以唇语唤了一声“夫人”。
李建成,裴寂,李淑姊弟,再回到眼前的裴素母子,雪泪隐终于给了承诺,“我答应你!”
奶娘佟氏先到,雪泪隐便将孩子交给了她,不一会儿,李元景也到了。雪泪隐起身,将位置让给李元景。
“殿下,妾身福薄,这便要下去陪阿爹了,孩子命苦,还望殿下怜其没有阿娘,多照顾一点。”裴素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奶娘那边,眼里是挥之不去的留恋。
到底是结发夫妻,看着裴素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李元景很是心疼,“素素你快别说话了......”
话未说完就被雪泪隐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赵王还是给小郡主取个名字吧,不要浪费王妃的时间了。”
“名字,对,名字,素素,她是你拿生命换来的,就叫李苏吧!”李元景有点语无伦次。
“苏苏——好,”裴素眼里含着泪水,“殿下,妾身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请殿下即刻派人入宫,将苏苏的生辰八字载入族谱。”裴素在李元景发现李苏是个男孩之前,斩断了退路。
李元景没有犹豫,吩咐府臣即刻进宫。雪泪隐看出裴素快不行了,就让奶娘将孩子抱回到裴素身边,李元景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裴素伸出手,轻轻的握住李苏的小手,柔软的触感,终于让裴素的眼泪滑落,而裴素,也在这一刻闭上了眼睛。大概母子真的连心吧,就在那一刻,李苏开始嚎啕大哭,奶娘喂奶也不管用,雪泪隐抱着来回哄也不成,最后直到喉咙喑哑,哭累了才睡着。
雪泪隐抱着孩子,踱步到稳婆身边,“你是个聪明人,本宫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但也绝不心慈手软,郡主是早产,又失了生母,本宫虽答应照看着,但郡主身边还是需要有可靠的人。”
“婢子赵氏,愿追随淑妃。”那稳婆没有丝毫犹豫,当下就答应了。
“好,赵尚宫也是老人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本宫的期望。”
“多谢淑妃成全,婢子必当竭尽全力。”雪泪隐点头示意其退下。
怀中的李苏哭得睡着了,雪泪隐将他交给奶娘佟氏,并吩咐裴月,“下去一起照顾小郡主吧!”
屋中的人都退去,只剩下床榻上没有生命气息的裴素,床榻边的李元景以及站在不远处的雪泪隐。
“王妃已去,还望赵王节哀。”雪泪隐的声音依旧清冷。
“多谢淑妃救了苏苏!”李元景看着裴素有些失神,眼中有迷惘,有失落,有难过,甚至还有一丝解脱,各种复杂的情绪,或许连李元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但他同时不忘向雪泪隐道谢。
雪泪隐本欲说出李苏男孩的身份,但看到床上的裴素,最终只是转身离去。
回到宫中天色已暗,身上萦绕的血腥味更浓了,雪泪隐加快脚步,刚进承情殿宫门,花碧便迎了上来,“夫人,热水已备好。”
“嗯,”雪泪隐点头应道,“淑儿姊弟可有闹腾?”
“愔殿下还是老样子,倒是淑公主闹了一会儿,后来蜀王殿下和清河公主一道过来了,淑公主闹是不闹了,就是粘着蜀王殿下不肯撒手。”花碧一一回道。
“你回去照看着点,这边我自己能行,让恪儿和敬儿留下来一道用膳。”雪泪隐打发花碧回去,一个人连衣服都没脱,直接跳进浴池,将整个人都浸没到水中,直到一炷香之后才重新钻出水面。
换上鞠衣,第一次任头发披散着,去往李淑姊弟所在的房间。房内李愔忽然爬起身,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在雪泪隐踏进房门的那一刻,扑过去抱住雪泪隐的双腿,“阿娘,抱!”
雪泪隐弯腰,抱起李愔,李愔小手紧紧地环住雪泪隐的脖子,头靠在肩上,不再说话。
李淑见此向李恪伸出小手,软软地唤了一声“三哥哥”,李恪还没反应过来,李敬先笑了,
李淑见李恪没反应,又撅着小嘴唤了一声“三哥哥”,颤音里满是委屈。
李恪赶紧地蹲下,将李淑抱起,李淑圈住李恪,两眼是满满的笑意。
花碧已经将晚膳准备好端上桌了,清一色的素膳。雪泪隐和李恪,李敬落座,看着李恪怀里的李淑,雪泪隐有些头疼,“淑儿,该吃饭了,让碧姨抱。”
“不要!”李淑脆脆的童音很是坚决,倚在李恪怀里不肯起身。
“阿娘,没事的,”李恪接了话,并替李淑理了理前额有些凌乱的发丝 。
雪泪隐见此便也没有坚持,先动筷给李敬夹了一些她爱吃的菜,然后开始喂李愔喝粥,李恪也学着雪泪隐那样喂李淑,九岁的大孩子照顾三岁的小孩子,那画面,怎么看怎么怪异,却又显得那样和谐。
暂且忘却外界的不快,尽管雪泪隐吃不下任何东西,但看到几个孩子愉快的互动,心情不自觉好了一些。李恪和李敬一直到戌时末才由花碧送回去,这厢雪泪隐也开始哄李淑姊弟入睡。而于雪泪隐而言,又是一个不眠夜。
看着雪泪隐那样不吃又不睡,花碧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雪泪隐先开口了,“花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谢谢你!我的身体自己知道,过两天就好。”
“夫人,公子会心疼!”花碧最终只能在心底叹息。
“临海公主和驸马都尉到哪儿了?”
花碧已经看过下面递上来的消息,故而即刻接道,“公主和驸马明日下午便能抵京。”
“嗯,派人去城门口候一下,让两人先进宫拜见皇上。”雪泪隐担心裴律师爱妹心切,失了分寸。
裴律师身为一方刺史,不能在京都久待,等不到裴素的灵柩入墓,便得和临海公主一道返程了。
一切显得那样平静,李苏的满月宴因着裴素的过世,便一切从简。而李世民也在前朝追赠裴寂为相州刺史、工部尚书、河东郡公。
但一切才刚刚开始,这日天气晴好,雪泪隐便派人去请了赵王侧妃杜氏进宫赏花。
这杜氏正是杜如晦的之女,裴素过世后赵王府暂由其打理,雪泪隐的身份她自然清楚,但淑妃的邀请,一个王府侧妃自然拒绝不得。
杜氏到时,雪泪隐正背向而站,一袭宝蓝色宫装让她整个人更显清冷,尚未走近,杜氏便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说是赏花,但雪泪隐选的这个地方却不像是赏花之地,此亭名叫“清凉”,顾名思义,用来夏日避暑再合适不过了。郁郁葱葱的藤蔓爬满了半个亭子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的视线,只有一条异常蜿蜒的小道通往清凉亭,就是杜氏刚刚走过的那条。小道的一边是比人更高的灌木,像是天然的屏障一般划出一条隔离线。时值七月,清凉亭是个好地方。
“妾身见过淑妃。”尽管有不好的预感,但杜氏还是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先。
雪泪隐转过身来,看着杜氏,淡淡地说了一句“起身吧”。
杜氏今天身着半臂对襟襦裙,半臂罩衫是月青色的,深红色的襦裙上绣了榴花,雪泪隐见此不由地在心底冷笑。
“赵王妃仙逝,小郡主又刚满月,杜妃近日打理赵王府,着实辛苦了。”
杜氏猜不透雪泪隐的言下之意,“承蒙殿下不弃,妾身自当尽力。”
“是赵王不弃,还是杜妃觊觎已久?”
雪泪隐的话如冰水浇向杜氏,“妾身不明白淑妃的意思。”
“同为功臣之后,一正一侧,想必杜妃心有不甘吧?杜妃父亲还是当朝重臣,哪是王妃可比的?”雪泪隐不理会杜氏的话,继续说道。
“淑妃虽然位尊,但也不可血口喷人。”杜氏也冷下了脸,直视雪泪隐回道。
雪泪隐未受杜氏情绪波动的影响,“裴公过世的消息早已被赵王下令不准在王府里提及,可杜妃好手段啊,让人假借驸马都尉和临海公主之名给王妃送信,这难产而殁就是天意了不是吗?”
“淑妃如此,是要仗着陛下的宠爱坐实妾身莫须有的罪名,屈打成招吗?”杜氏反唇相讥。
雪泪隐看着杜氏,没有回话,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也很可悲,但想到裴素,再多的怜惜都化为乌有。雪泪隐忽然靠近杜氏,在其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一个对家族再无用处的庶女,恐怕不会再有人愿意提及吧!”
然后退回,恢复正常的声音,“陛下的宠爱,是本宫福分,可本宫不会不自量力到去对皇后不敬,更别说想取而代之。”
“那是你没资格,你一个废太子后院之人,能得淑妃之位已是万福。哦,对了,淑妃一心为裴素叫屈,莫不是还心念太子?毕竟这裴寂可是废太子的人?”杜氏忽然像迷了心智一般,对着雪泪隐嘲讽道。
“杜妃怎得说起了胡话,世人皆知本宫是淑妃杨氏,乃前朝公主。”雪泪隐有意咬重前朝公主四字,“而且,裴公是两朝元老,陛下的臣子。”
“淑妃到底是什么人皇家谁人不心知肚明,”杜氏还欲再说下去,却被一个威严的男声打断。
“放肆!”李世民沿着小径,踱步进亭子,满脸愠色,身边是面色不佳的杜如晦,刘兴等内侍跟在十来步之外。
“吾皇万岁。”这厢雪泪隐,杜氏以及两人身边的侍女都跟着下跪请安。
李世民亲自扶雪泪隐起身,随后转身问刘兴,“这是赵王哪位妃子,如此不知礼数,对淑妃不敬不说,还胆敢谋害嫡妃与郡主,实在是罪大恶极?”
未等刘兴回话,杜如晦却跪下请罪了,“陛下恕罪,那等罪大恶极之人正是老臣之女。”
“克明之女?朕怎么从未听说过克明还有女儿?”李世民不由地多看了杜氏两眼,此时杜氏早已吓得伏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一个挂名的庶女,上不了台面。”杜如晦瞥了一眼杜氏,心底五味杂陈,却面无表情。
“父亲,”杜氏微微起身,看向杜如晦,低声唤道,希望杜如晦能“救”她,但杜如晦并未多看杜氏一眼。
李世民的目光在杜如晦,杜氏之间徘徊了一圈,最后问雪泪隐,“淑妃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诚如陛下所说,对雪姬不敬只是失了礼数,但谋算亲王妃,谋害皇家子嗣,可就会累及父兄了。”雪泪隐看着杜氏,冷冷地说道。
“克明认为当如何呢?”李世民又将皮球抛给了杜如晦。
“老臣以为当叫来赵王,共同谋断。”杜如晦企图为自己的女儿留下一条生路,故而扯进了赵王,但雪泪隐又怎会让他如意。
“皇后娘娘统辖六宫,这后妃命妇之事本就是由皇后管理的,不如请陛下派人将皇后与赵王都请来,一起说事。”雪泪隐接下杜如晦的话。
“如此也好,刘兴,就按淑妃说的,去请皇后和赵王。”李世民吩咐道,随后过去扶杜如晦起身,“克明爱女心切,朕能理解,但她有错,受罚也是应该的!”言下之意是不准杜氏起身。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长孙馨和李元景就先后到了。长孙馨在路上自然找侍女打听了相关事情,而李元景,看到亭中跪着的杜氏和坐在李世民左侧的雪泪隐,便也明白了大概,心底一种说不上的滋味。
人已到齐,李世民率先开口,“皇后和赵王想必都知道今日唤二位前来是为了什么事了,皇后统辖六宫,这又涉及赵王妃和赵王侧妃,所以当由两位来决定该怎么处理杜氏。”
长孙馨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不会去揽下这件事,“陛下,这不管是故去的王妃还是眼下的杜妃,毕竟都与赵王有夫妻情分,不如听听赵王怎么说吧。”
李元景心底早已明白是雪泪隐一手促成了这件事,多说无益,便回道,“王府如今后院无主,只能便劳烦皇后嫂嫂多费心了。”言下之意就是听凭皇后处置。
李元景的话无异于一桶冰水浇向杜氏和杜如晦,杜氏不曾想过李元景会是这样的态度。救命稻草已无,要想活命,只能自救。
“陛下,娘娘,殿下,妾身,当已怀有身孕!”杜氏一咬牙,使出最后杀手锏。
果然,这如重磅炸弹一般,让亭子里各人反应不一,长孙馨当下起身,“来人,快扶杜妃起身,并且宣医官。”
杜如晦的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但瞬间即逝;李世民和李元景倒是有些惊讶,但雪泪隐,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
不一会儿,胡奉御到了,给杜氏诊脉后回道,“陛下,娘娘,杜妃确实已经怀有身孕两月有余,微臣这厢恭喜赵王和杜公了,杜妃心绪不佳,微臣先下去煎药。”
“两月有余”四个字却让亭中的人都没有喜意,回算一下时间,这正好是裴素难产而殁前后,这无异于狠狠地打了李元景以及杜如晦一记耳光。
杜如晦率先起身,“陛下,老臣教女无方,着实惭愧,此等不知礼义廉耻之物,忝居赵王侧妃之位,杜家从此,没有女儿。”
杜如晦的话让杜氏有如五雷轰顶,想唤“父亲”却唤不出口;而李元景,沉浸在自己的不可思议当中。李元景哪里会想到,是雪泪隐让胡奉御打了个太极,将“近三个月”说成了“两月有余”,虽然只有十几天的差距,但踩着裴素过世的时间,就不是能简单了事的了。
李世民身为一国之君,此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求助”长孙馨,而长孙馨也为难,瞥见依然故我喝茶的雪泪隐,不禁暗想,“雪妃自进宫以来一直低调处事,更不会随便凑热闹,听说今日这杜氏是雪妃请进宫来的,莫非?”如此一想,长孙馨便明白了所有,“不知淑妃对此有何想法?”
雪泪隐放下茶杯,目光在杜如晦和杜氏之间流转,过了一会儿方开口,“杜公家事,吾等不便多言;只是这怀的毕竟是皇家子嗣,不如请赵王派人好好安置着,待小世子或小郡主出生之后,就记到王妃的名下吧,嫡出的身份,也算是圆了杜妃的心愿,皇后娘娘觉得呢?”
雪泪隐的话断了杜氏所有的后路,杜如晦也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李世民没有出声反对,长孙馨便也送了雪泪隐一个顺水人情,“淑妃言之有理,相信杜公和赵王都没有异议吧?”
“老臣(臣弟)无异。”杜如晦和李元景异口同声地回道。
一场赏花宴落下了帷幕,而杜如晦,在回府之后便气血攻心,病倒了。
自从杜氏之事后,杜如晦的身体每况愈下,缠绵病榻,从贞观三年拖到了贞观四年。而赵王侧妃杜氏,在贞观四年的二月,产下一子——李朔,被记到裴素名下,是为赵王世子。终于后悔的杜氏,在李朔满月那日选择了自尽。
杜氏之死成了杜如晦的催命符,刚刚有点起色的身体又垮了。每天都有身份不一样的大臣前往杜府看望杜如晦,尚药局的医官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守在杜府。李世民在派李承乾去探望之后,甚至亲自微服私访,到杜如晦的病榻前,可杜如晦还是在三月十九那一日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