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江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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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条陡然挥上身,敲在身上的声音清脆,江誉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闷闷哼声的透露着一丝隐忍与倔强。只藤条挥错间斜瞅了一眼端坐在主位满面倨傲的将军,便垂了头将喉咙间涌上的血腥气强行吞咽下去,混着被藤条打散了去的书生气。
细藤萧萧,挥击而下,纤尘不染的白衣终是红痕平行排列,道道如黄昏红晕,旖旎异常,江誉自始至终保持缄默,这倒让段西楼略略惊讶了些。抬手示意执令人收了藤条,从那主位走到江誉面前,捏住人下巴掰向自己,先前无悲无喜的脸上虽看不出情绪,却遭这厢鞭打撕开那人面上伪装,嘴唇青紫裂出伤口,眉头紧皱,面色更是一道惨白,露出最真真实实的柔弱无助来。
“连这二十鞭都受不住,如何与我行军作战吃尽酸苦?”段西楼离手屈指,抹去污浊,朗声道。
静寂半晌,剩下两个指令官面面相觑也不敢作声,那瘫软一旁的江誉勉力撑着肘关仰头,段西楼恰好迎着强光,落下黑影遮在他面前。羽睫粘着血污汗渍几乎要让江誉目不能视,他强撑着眼皮,眸子一片清亮。“咳...咳,在下,咳...可以助将军拿下清衍城。”
此话一出,饶是自傲如段西楼,也不得不蹲下身,重新审视起人来。
东陵国分五城九州,太子顾卿之继位后便赐了段西楼虎威大将军一职,命其结五城平九州,外战乱清君侧。江誉是个不谙世事的文弱书生,秀才与兵本不会产生交集,却偏偏这江儿郎的父亲,是那清衍城城主,江浪。
若是城主的儿子向自己投诚,怕是做父亲的也硬挺不了几时。思及此,段西楼深深吐口气,叫人给江誉收拾干净再处理好伤口。再三思索之下提笔落字,写了密报命人快马加鞭上呈顾卿之。
目送心腹远去,愣怔出神,冷不防葱白指尖揉上自己额头,将眉间阴鹜揉散开去,段西楼回过神,神色淡漠地推开来人,“不是说了女人少在军营出现么,怎的还来。”段西楼俊逸不凡,又是少年为将驰骋疆场多年,在风沙血泊里杀伐过,颇有点王者意气不怒自威。
僵着伸手的动作,闻人话语也不气恼,赵予意生的美貌,一身绮罗衣衬得肌肤雪白,就这么静立在晚霞里平白染上层仙气儿似的。明眸皓齿,眉角也挑着三分笑意,端端一位仙子下凡,久处军营却仍不落尘俗,又与军士交好,懂些医术,没有人是不动心的,只除了这位虎威将军。
赵予意爱极了段西楼睥睨众生的傲气,愿意放下身段同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为伍,也甘心满腔缱绻得不到段西楼一丝回应,只消守在他身边,陪着他远征山川,段西楼的冷漠无情她也甘之如饴。听不到赵予意答话,瞥了一眼人嘴边浅浅笑意,无奈回营。
远远地,刚涂完伤药被人搀扶着去见段西楼的江誉,停住了脚步,听不得旁边人催促,直盯着赵予意倩影,嘴巴上刚干涸的裂口又重新被牙尖咬开。旁人只道这迂腐书生见了赵予意就走不动路,一把放开人上前去和赵姑娘问好,又拉着赵予意回头嘲讽江誉。
赵予意眼底的深情蓦然化为疏离,素手搭上江誉脉门确信内里无碍,才松了手,语气里捎些轻笑,“江公子既吃了苦头,不如早些离去。”
“予意姑娘不是喜欢鲜衣怒马纵江湖么,姑娘女儿身尚且可以,我江誉又怎会退拒。”倾慕赵予意这么多年,若她喜欢策马红尘,自己也愿意抛了书生秀气与她共经风霜。可如今,赵予意一颗心完完全全交付于段西楼,自己能做的,能让赵予意多留意自己半分的,无非是助段西楼拿下清衍城,为他军中犬马。
赵予意终于露出愠恼情绪,在她眼里江誉不过是个只会花前月下的风流公子,哪里能征战疆场一展雄图,她向来不耻这样的伪君子,当即拂袖离去。
是夜,段西楼领兵出发,清衍城城门大开,上下无一人抵抗,一派和谐。
虫鸟寂寂,颇有大军压境的危机四伏之感,城上江浪隐在月夜阴影里,面上神情看不真切,段西楼垂了视线正准备进城,四面八方陡然箭雨来袭。众将士虽训练有素,被江浪如此摆一道也仍是惊慌失措,高喊着撤退拥护着段西楼堪堪躲避。段西楼怒不可遏,转头在乌压压一片人群里搜寻江誉踪迹,却只看见江誉笼在那月光里,蓦地直直跪了下去。
“将军,此地不宜久留,请快些撤离!”
“将军,前面副将军快受不住了!”
“将军——!”
段西楼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混战中逃回军营的,江浪宁愿牺牲儿子却也不愿放弃一座城,他本以为这是江家父子联手的一个局,却只看见那个瘦削的身影硬生生用肉体替人群里的赵予意,挨下了一箭,然后自己便只记得那一如当初跪在眼前那般血肉模糊的脊背。
清衍城最终还是拿下了,段西楼仍旧是那个势不可挡的虎威将军,他身边是众位硬汉男儿,视线里终于不再有那个白衣飘飘的赵予意。
赵予意带着江誉的骨灰不告而别,她或许真的放下了她与段西楼渺茫至极的爱情,又或许是带着江誉对她的爱,真正的以四海为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