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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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名怪人向瘦西湖低岸跑出,行过一片竹林,甚为隐秘,后顾无人追,二人长叹吁舒。
八字胡少年道:“这回我功不可没,你不能拿花生米唐赛我”露出原声,娇翠清亮。
布衣少年冷眼一横,牙齿磨动的格格响,见那乔装八字胡的少年,残留一撮胡须,更是愤恨,伸手将那残余扯下,痛的对方嗷嗷大叫。
布衣少年怨言道:“该掉的时候你不掉,不该掉的时候你到掉了”
乔装八字胡少年怒及反击,伸手扯下布衣少年虚眉,布衣少年痛的嗷嗷大叫。怒及反击,见对方脸已无任何假物可卸。遂去抓脸,对方也就此照做。
一时半刻,乔装八字胡少年,显然败阵,他情急之下从怀中掏出那两本古书,遂将抛到沟壑中,白衣少年慌了,立即喝止:“花—小—米”
花小米擎着两本书,委屈的喊道:“拿蟹黄蒸饺、鸡丝卷还有千层糕点来换”
布衣少年怔怔凝望花小米的身后,惊呆的说:“天,他们追上来了”
花小米惊慌的转身看,除竹影婆娑,什么人都没有,突觉手一空,才发现上了当。转回身见两本古书已被布衣少年所夺,正急速逃跑。一路扬洒银铃般的笑声。
花小米恨及喊道:“欧阳纤君,你个大骗子”
一个时辰后,二人累得倒躺在林坡上。此坡由高缓底之处便是河岸,一轮明月映在水中,波光粼粼更为清澈。无论身侧的花小米怎样哭闹,欧阳纤君只专注水中月,银光熠熠,水波荡漾起涟漪,是那样的圣洁光明,真像那个人的眼睛,人随桀骜不驯,可眸光却星朗清澈,看着万物都冉冉生辉。
如此这般就错过了!
今生是否无缘了?
不会。
他已经告知的府上地址,还有北上求学的地址,今生一定会再次有缘的。
她腼腆的将脸藏于腋下,希翼着美好的未来。
花小米委屈哭叫:“我再也不跟你回观音山了唔………”还要继续埋怨,突然一个蟹饺塞进她的嘴里。兴奋的大口朵颐,立即一翻身压在欧阳纤君身上,手身进襟怀里翻找。瘙痒得欧阳纤君翻滚大笑。花小米誓不罢休,坚信还有好吃的藏在她怀中。果然找出一个荷叶包,打开里面裹着四个蟹饺。花小米毫不留情的大口朵颐,舒服的枕在欧阳纤君的胸前,发出囫囵的声音:“这不算,鸡丝卷、千层糕、奶黄包一样都不能落”
欧阳纤君怒及道:“贪吃鬼,适才那席美宴没添包你,还要大开杀戒不成”
花小米脸贴近欧阳纤君的脸,一脸委屈:“我敢大开杀戒吗,让人识破,定将我视为乞丐丢了出去。都怪小姐,迟迟不肯出现。哄我说,你只管跟那些酸秀才周旋文章,我在一旁可大老油水,结果我只吃了一盘子花生米,跟你像个丧家犬一样逃跑,不管、不管你欠我的”
欧阳纤君怒道:“是静安师太缠着我不放,你知她最近总找我茬。再说我哪有银子给你补油水”
花小米一下坐起来,伸出五个嫩指头:“上个月,荣宝斋版税结了二十两,竹心书社版税结了十五两,还有明春书斋支付二十五两的约稿费”掐指算了一下,喊道:“总共有六十两”
欧阳纤君讥诮道:“小财奴,天天算计着我钱财,这些钱都让我购买古书了,囊中只剩下十两了。”她神情有些忧郁,喃喃自语:“这十两怎么才能将郑燮家藏那下半部的《藏书》买回。”
花小米立即道:“既然买不回,就先吃了再说”
欧阳纤君横眉冷对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当初跟我的时候怎么说”她学着花小米当年讨饭时可怜兮兮的口气说:“只要小姐给我一把花生米,我就跟小姐走”
花小米嘴巴一掘起说:“不对,我只说要跟小姐到八十岁”
欧阳纤君恹恹倒地说:“早晚你会把我这个小姐给吃了”
花小米期期艾艾的倚靠过去,声音软软的说:“在观音寺两年了,除青菜粗面在无旁的可吃了”
欧阳纤君搂着花小米的尖头,消减薄弱,似乎一捏及碎。她不由的向下摸去,皮薄骨脆,真的一点肉都没有,想想她此时芳龄才十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没有想到会瘦成这样。于是她把花小米紧紧搂在怀里,一汩温热从眼睑溢出。
想想她当初是怎么跟保证,衣食无忧,说的是那样信誓旦旦。
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年,京城刚迎来第一场大雪,天地银装素裹,发着耀眼的白光,似乎要重新变化一个世界。她披着斗篷立在廊下赏雪,荣妈提着午饭过来:“珍哥儿,看荣妈妈给你做什么了?”
她欢快跑过去,打开饭盒,一晚鸡丝面还握着鸡蛋,撒着葱花,金汤玉面,翠绿一片,让她顿时生了口水。
荣妈妈说:“今日是珍哥儿的寿辰,我特地给你做的手擀面”正待拉起小手进屋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原来今天是珍哥的寿辰啊!”
她扭身一见,欢快的扑了过去:“爹爹,你从书房出来了”
范曾将爱女擎起,发出格格欢笑声。范曾是过甲子才得此女,十分珍爱,故乳名起做珍哥。府上家奴见她获老爷如此宠爱,也都不敢轻易怠慢,个个小心护及。
范曾亲亲爱女粉妆玉琢脸说:“珍哥今日大寿,爹爹带你上街,你喜欢什么爹爹都给你买”
荣妈又重新给她梳洗打扮一番,既是出去,就不能不顾及府上的体面。绾了发髻,别上几多簪花,再将一只步摇插在发髻端口,那年她才十二岁,已经开始学习小姐礼教了,行为举止全靠这只步摇板正。荣妈妈打量一下还看得顺眼,换上蜀锦棉袍,外披一见红斗篷,才安妥的交给老爷。
外面仍是雪花飘飘,似扯碎了的棉絮,在京城上空肆无忌带的飘洒着,她拉开车帘,仰头望天天,格格发笑,猜想定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床尾不合,扯碎了锦被,才有的京城这场大雪的。
街上行人稀少,各家店铺冷清,她端想是给荣妈妈买块布料好,还是再购一只步摇,比赵姨娘发头插着那只和田玉雕琢百花齐放的步摇还要好看。省的一见面,她总是扶扶那只步摇藐视她。像阖府上下老爷只待见她一人而已。
马车辄压在厚雪中,发出叽呀呀的声音,范曾执着书籍,缓缓的问:“珍哥想好了吗?”
她摇摇头,突然发现街道边几个土堆缓缓移动,甚为惊奇,她睁大了眼睛,久之才知那是饥寒交迫的乞丐,跪街乞讨。厚厚的积雪几乎埋葬了他们。正是她乘马车经过,乞丐如获救星,磕头求救。
她看见墙角处窝着一堆,黑色破衣烂袄层层裹着,露着小小脑瓜,头扎两揪,斜插稻草。被风霜冻红的圆圆小脸像破了皮的石榴,叫人忍不住的想包藏一顿。她身边有个男子,不停的作揖乞求“买了这孩子吧,只要几文钱让我吃个饱饭就行”那小乞丐不随大人乞讨,甚者对身旁的大人置若罔闻,形如陌生,只顾认真挑着手中吃食,望嘴里送,一副快乐无忧的样子。
逗得远处的她呵呵直笑,于是她手一指,对父亲说:“我要她”
她穿着崭新蜀锦缎面鞋,踩踏厚厚的积雪总,行过乞丐群,驻在墙角探头一看“奥,原来是几粒花生米啊,见你吃的那么香以为是什么好吃的哪!”小乞丐见又陌生人,还说着自己手里的吃食,小手立即握的紧紧的藏在身后。
她想那几粒花生米,颗粒均碎,还粘粘土,定是哪家饭店剩食不要了,她如获至宝的拾来。
她从小锦囊掏出几块糖果,这是家里长兄从红毛子国带回来的,她不舍的吃,放在锦囊里,等她不开心了吃一块会开心些。她慷慨把糖果放在小乞丐手里,自豪的说:“你一定没有吃过这个”
小乞丐毫不吃下糖果,眼睛立马闪亮起来:“真好吃”
她笑笑的向她伸出手说:“跟我走,还有更好吃的给你”
小乞丐固执起来,板着小脸说:“给我一把花生米,我就跟走。我没有吃够”
她被逗的呵呵呵直笑:“花生米算什么,我都说了,还有更好吃的”
小乞丐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便执意要跟她去,她的家人见她毫无顾忌的就这样走了,气恼的骂道:“小白眼狼,养你这么大,就跟人走了”正预拦阻,范曾拿出一定银子给他说:“够了吧”那人立即眼里无人了。
从此她闺房里有了一位闺房丫头。因爱吃花生米,取名花小米。
花小米干事笨拙,荣妈妈几次教几次灰心,而她从来求花小米为自己做什么,只要闺中有了良伴相陪遂好。她喜欢吃素,因父亲晚年讲究勤素养生,她陪父亲左右,也养起了此习惯。
荣妈妈总是责怨他不该糟蹋自己身体,大鱼*的往她闺房送。三餐荤食几乎到了花小米的肚子里,也对荣妈妈有了交代,省得以往东藏西藏的了,这倒是帮了她大忙。每回她肚子撑的圆圆的时候就说:“小姐我要跟你到八十岁”
跟着自己,无非也想吃的好点。
可如今……….
没有想到家逢骤变,父亲亡故,兄、嫂、姨娘为一丝家产,合伙将自己逐出家门的时候,花小米毅然决然的背着小包跟着出来。当时真的让她搞不清楚,人世间的亲情与友情倒地那个更亲。
幸好荣妈妈从中周旋,把她俩安排在寺院,名义守孝为父超度。实则是不让家人对自己做的决绝。
寺院清苦,一挨遂是两载,日日苦役,餐餐清汤清水。有时一天只能饱食一碗粥而已。她是随父亲清淡惯了,可小米已养成好吃习性,再逢挨饿,怎能受的了。
此刻她抱着小米,如搂着一件衣裳。往日夜晚,搂着小米胖胖身子,听她讲大江南北所见所闻,是最开心的一件事情。那时她还说等自己长大了,一定带着她游览天下名胜。现在她们大了,却如浮萍四处飘流。
她想与其两个苦着不如一个人,让小米回府跟着荣妈妈总比跟着自己强。正要开口,只见远处竹林巨动,出现许多人影,她暗叫不好,拉起小米就跑。
小米大叫:“干什么?”
欧阳纤君慌张说:“她们追来了”
小米固执不起,以为她又在哄骗她,欧阳纤气道:“你自己看”还没等小米回头,就听远处有人大喊“两个贼人在哪”小米吓得拔腿就跑。
两人只顾前端拼命的奔跑着,前边就是河道的下堤,以往都会停着一艘客舟,若今夜没有,那真的就成了她们的绝路了。
追赶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到了耳根。眼前望见一盏渔火,两人甚喜。只见岸堤边停着一叶小船,一位身着白衣高拔男子正要下舟,欧阳纤君急迫朝着小舟,点足猛跳,竟扑到那高个子男人身上,那男子见此倒是稳健,张开臂抱住了欧阳纤君。两人都站稳才放开怀中人。欧阳纤君见小米已经被一个追赶的人拉着不放,甚是焦急,只听小米说“东西在小姐那”众人皆朝船上望去,小米张口一咬,那人疼痛放开,小米遁机而逃。边跑边喊:“小姐撑开船,我识水性”扑通一下,小米跳到水里。
众人见纪昀一动不动望着,形如石头,甚为惊奇,想必是追赶不上了。
欧阳纤君立即寻得竹竿,用力撑开小船,渐渐离岸,小米从水中钻出,欧阳纤君用撑杆拉她上岸,二人长吁而叹,惊心动魄的追赶方告一段落。
欧阳纤君见舟尾放着许多莲藕,一时性起,拾得一个朝岸上的纪昀抛去。
纪昀接到莲藕,怅然若失,彼此心意相知,心已所钟,可未来许是茫茫不知了。
可叹那副古对了!
因何得佳偶(藕)
有幸(杏)不须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