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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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河方向狼烟袅袅,杀声震天,颍州兵开始攻城了。
此刻都护府城门洞开,装备精良的兵士鱼贯而出,直扑东阳而去。
与颍州的结盟,约定好由沈煜发令攻城,只不过沈煜借口都护府准备不足,迟迟不肯出兵。
颍州军在柳河外早就等得着急,一直到今天正午,沈煜才匆匆传信。东阳城不知从哪里提前得知了消息,几乎颍州发动的同时,江晟下令关了四方城门备战,颍州兵并未讨到什么好,只是凭借事先潜入的探子勉强呼应。
副将匆匆由城楼下跑上来禀报:“监军带着全府人马出战了。”
“倾巢而出啊,老家伙们怕我贪功,要求一旦开战,就把指挥权交给监军。”沈煜看着远处城廓,冷笑道,“一群蠢货,整个西疆被江晟控制得铁桶一般,一点点异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们居然以为可以赢。”
抛开那帮注定送死的士兵,沈煜一脸愉悦地转身下了城楼,“出来这么久,我们也该回去了。准备一下吧,东阳那边回来了就出发。”
江遥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摸索了一遍,窗户和门都被锁死了,她想不出会是谁,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回了床上躺着,不知道是掳她来的迷药作用,还是有身孕的关系,躺着躺着迷迷瞪瞪又睡着了。
直到有人来开门,锁链哗啦地响,她从床上翻身起来,就见沈煜气定神闲地微笑着走了进来,到了近前,俯身一拜,:“长公主安康。”
那声称呼遥远得仿佛是上一世。
“你掳我来做什么?”江遥翻身坐起,联想这段日子江晟的不见踪影,净水寺的警戒,以为沈煜是想用她来威胁江晟。
“江晟不会管我死活的,我不知道你在计划什么,不过抓我是最没用的。”她脱口而出,也是真心觉得自己对江晟没那么重要,但或许对她肚子里的骨血多少会有些顾忌,不过这个消息,希望沈煜还不知道。
沈煜笑笑,在床前蹲下来,“长公主错了,东阳那位公子十分紧张你呢。如若不是,也不会怕重兵把守净水寺,严防死守了。”
暗卫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将她掳出来,可惜从来寸步不离的萧景却没在身边,后来才知道他还在东阳城中。还好沈煜留了一招,早早在江府中埋了人,今日趁乱带萧景出来应该没问题。
“臣沈煜,是来迎公主回銮的。”他仰面微笑望着江遥,一张俊脸,说不出的温柔。
先皇的臣子念旧情,沈煜这次只身入西疆险境,本就是被朝中宠臣陷害,意欲彻底打压沈家。他要扳回一局,首先是要都护府战败,借机将罪责推给监军,二来要赢得那帮旧臣的信任和支持,迎回唯一的先帝骨血长公主就是他的投名状。
江遥看着沈煜平静而执着的脸,背脊恻恻发凉,她这才开始意识到,自己一心怀念想要回去的金陵,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旋涡......好不容易自己终于决定放下执念了,却又被卷入其中。
二人正僵持着,门外有兵士来报,沈煜转头看了来人,走过去听他回话,眼神突然一冷,问道:“看清楚了?”
兵士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转身进了房,定定地看着江遥,突然大力抓住她手腕,快步向外走。
“你做什么?”江遥踉踉跄跄被他拖拽上城楼,不明就里地问。
“看那边。”沈煜强忍着怒气,扳过她的脸朝向远处的东阳。
远处的城郭依稀可见,大地上尘土飞扬,旗帜迎风飘扬,号角声战鼓声交织在一起......东阳,被重兵团团围住了。
“颍州军突然攻城,江晟提前下令关闭了四方城门,据说抓住了内鬼......那男子被他一刀斩了,人头拿来祭旗,现在就挂在城楼正上方。”沈煜缓缓道来,手指向远处城郭,回头幽幽地问她,“你猜,那人是谁?”
江遥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抖,为什么要问她呢?江晟的部署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内鬼,又关她什么事呢?她望了望远处的东阳,那么远,哪里看得到城楼,又看看沈煜,张张嘴想问又发不出声音,风声呼啸在耳边,远了又近,近了又远,嗡嗡地轰鸣,她什么也听不见,身体一下失了力,便要向后倒去,沈煜双手抓住她肩膀,嘴里吐出了两个字:萧景。
她终于支撑不住,颓然瘫坐在地,颤抖着蜷缩成一团,一言不发。
沈煜的表情明暗不定,脚步声纷至沓来,都护府的守军突然混乱起来,副将焦急冲上来喊道:“少爷快走,江晟冲进来了!”
“他不是镇守在城中吗?”沈煜不可置信地怒目看向副将,“不要自乱阵脚!”
“是他亲自来了,带了几百亲卫,少爷我们快走吧,再晚出不去了。”
沈煜这才相信,将江遥狠狠攘在城垛上,狠声道:“他倒是算无遗漏,处处快人一步。”说罢在侍卫簇拥下奔出城楼。
“少爷,不带上她吗?”
“带上了她,我们谁也别想走出西疆。”
都护府的大部已经被监军带去了东阳,剩下的驻军在亲卫军冲击下死的死,伤的伤,剩余都被沈煜仓皇带走。
领头的将领控制住局势后,跟在匆忙上城楼的江晟旁抓紧汇报:“沈煜往东北方向去了,还追吗?”
“败军之将,随他去。”江晟狠声道,一上城楼,四处逡巡一圈,便在角落里看到了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江遥。他顿了顿,回头见士兵已经把自己的帅旗插上,立刻下令道:“发箭。”
六枝响箭凌空而射,等待多时的西山营一见令号,全营俯冲而下,直奔攻城的部队而去,
东阳城此时城门洞开,藏于坊市巷道的中的精锐应声而出,与城外骑兵成合围之势,形势急转直下,颍州和都护府联军瞬成瓮中困兽。
江晟紧绷的神经略略一松,这才走到她近前,蹲下身看她。江遥靠坐在城墙上,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地睁着眼睛。
“可有受伤?”此时已是暮色四合,漠上的气温很快凉了下来,她还穿着白日的薄纱,江晟握住她手,刺骨的冰凉,赶紧把她往怀里捂了捂,片刻又放心不下,把她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查看一番,没有见到伤口才放心下来,将自己袍子解下给她围得严严实实,抱起来下了城楼。
都护府的选址本就是江晟看好要修关隘的,只不过暂借给沈煜做客。地道是早就建好的,通向东阳和净水寺,地道宽阔光滑,刚好一人高,沈煜派人仔细找过,只是没有找到,回程时,江晟一行匀速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尽头的铜门处。
领头的人上去叩门,三短五长敲了八响,铜门缓缓移开,灯光照入地道中,江遥微眯了眼睛,门口僧袍执礼者正是玄正。
仿佛又回到十年前,她年纪小,但还记得,也是玄正从净水寺大殿打开密道,引江晟带军漏夜入了东阳城,擒了兄长,夺得东阳,仔细想想,玄正那时就嫌她是累赘了吧。
出了密道,就是净水寺大殿之上,江晟重甲加身,又一路抱着她,此时一下子松了口气,轻轻把她放在蒲团上,卸了盔甲,在旁喘息歇气。
净水寺已被重兵把守围成铁桶,捷报频频传来,监军和颍州的将军都被斩杀于阵中,残余人马做鸟兽散,骑兵正在追击,后半夜时,东阳城已经恢复秩序,守军已经开始在城外打扫战场。
“好!”战局已定,江晟把佩剑别回腰间,不再穿那套满是血污的盔甲,走到江遥蒲团前,单脚跪下伸手要抱她:“走吧,我们回去。”
江遥突然按住他手臂,抿抿唇,抬头看他:“沈煜说......他不在了?”
一路上她找了好多种理由说服自己,沈煜一定是在骗他,但还是忍不住问,却又害怕出口就一往无回。
江晟面色一沉,垂了头道:“回去再说。”
“我不要!现在说......”江遥挣脱开他,又无力地抓住江晟领口,嘴唇颤动,心一点点往下沉:“他说......萧景是内鬼,被你亲手斩杀......挂在城楼......”
“是。”江晟紧抿双唇,决然答道,下一刻突然浑身一冷,低头一看,匕首寒光闪闪,一小半已经没入他胸口,江遥双手握着刀柄,一脸惶然地看着他。
那是他刚才挂回腰间的短刃。
镔铁凉凉地刺入身体,痛得他血脉一滞,江晟扯了扯嘴角笑笑,还是赢不过他,全身力气在逐渐流失,周围有刀兵出鞘的撞击声,侍卫们哗然而起,围着了他俩,他撑着最后一点意识抬手阻止,艰难出声:“照顾好小姐。”随即陷入黑暗之中。
她又害怕起来,慌乱把匕首□□,血从江晟胸口喷涌而出,沾了她一手的黏腻,江晟向后面重重倒下去时,她也下意识松开了匕首,还是舍不得啊,头疼欲裂,周围的人影攘攘都逐渐模糊起来,她又低头看自己身下,不知何时也成了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