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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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城北边是丽河,出北城过河之后,迎面而来就是恢宏的净水寺正门,江氏三代尚佛,净水寺主持玄正是西域名声远播的高僧,寺中僧人修士人数众多,白天黑夜香火不断,均是江氏供养。
曲城的事落定,已正式纳入东阳的管辖范围,各方人士也陆陆续续离开,江晟这才想起晾了许久的沈煜。这日例行是每月江氏礼佛的日子,都护府一行也受邀前去赴斋宴。
一行人出了北门,在桥上悠闲前行。将军府尚未选址,还需要江晟首肯后,划地营建,此间沈煜一行暂住于东阳城中行馆,初来乍到,使唤的下人也全是就地采买的本地人。
净水寺就在眼前,后面突然传来哒哒马蹄,领路的奴仆回望了一眼,立马停下步伐,呼唤队列停下靠边闪避。沈煜皱皱眉,本地奴仆太不顶事,他好歹名义上是节制东阳的将军,江晟都得奉他为座上宾,现在随便来一个城中豪贵,就要退避了吗?
江瑶远远就看到了沈煜,赶紧打马上来,“沈将军,又见面啦。”
少女追上来,脸上还有薄汗,倚在马背上,笑意吟吟掀开了兜帽,定定地看着他。
“额,江,江小姐......”沈煜愣了愣神,这位江遥的传闻听了不少,打探时大家又讳莫如深,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将军也去净水寺?”江遥也不下马,居高临下地玩着马鞭,一身男装骑服,很是英姿飒爽。
“正是,蒙城主相邀。”
此时随从已经跟上来,又将她团团围在正中,萧景走近马前,“小姐,公子和夫人都到了,迟了不好。”
江遥抿抿嘴,“好哇,沈将军,寺中见咯。”说罢勒转马头,也不管随从,径直而去。
传言她是十年前中原战乱流落至此,正值江晟赢了长兄,入住东主。江遥和萧景一同被买入府中为奴,玄正法师一眼看中她是江晟的福星,这才认作了义妹,教养于身侧。
然而看这仪仗气派,江晟对“义妹”实在是太好了点。
净水寺今日有江家法事,提前数日已经闭寺准备。
此时江晟领着正妻儿女和江家成员做完了家祭,其他人都退出去了。庵堂中只有祝青茗陪着他,看着供奉的江家祖先牌位发呆。江晟做事狠绝,十年前已与长兄彻底断义,但庵堂中依然供奉着兵败自杀的兄长全家。
外间有侍从来报,江遥到了。
江晟不明就里,看向身边的发妻,“今日家祭,关她何事?”
祝青茗眼神闪躲,但还是鼓起勇气:“公子,江遥今年就十六了,入府也都十年了。少女心事,妾也是过来人,她自己虽不讲,妾可不可以帮她求一个份位呢?”
她自己是十五嫁给江晟为正妻,也正是江晟入主东阳之后。说来江遥入府更在她之前,是江晟与长兄争夺东阳时就带在身边的。
旁人看两人的关系,只当江晟是一时贪玩新鲜,祝青茗却不这样想,这么多年江晟对江遥的态度一直冷淡,可无论去哪儿都将她带在身边,对照顾她的萧景也是另眼相待。只是这层窗户纸,或许需要她这个局外人才能捅开。
“青茗,你逾越了。”江晟上了柱香,对父兄再拜一拜,面容隐在透窗的阴影中,“既然来了,叫她去侧殿,今日约了沈煜来谈将军府营造之事,她也是中原人,一起。”
祝青茗还想再劝,却没想到江晟这么决绝,依旧不当她是家眷,只当是件漂亮的玩具,随手便可拿出来当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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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家祭,全府亲眷都来了净水寺,江遥没份,一早去了城外树林打猎,半路祝青茗差人叫她来寺中,结果是让她来招待沈煜的素斋当陪衬。
兴致勃勃出门,打了两只兔子就被叫回来,江遥很不尽兴,随手挥着鞭子打庭院里的灌木,劈得叶子噼里啪啦洒落一地。
江晟陪着沈煜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面色一暗,碍着有客人不好发作。
“七七......”萧景看到了,赶紧拉一拉江遥。江遥回头一看黑着脸的江晟,瞬间就安静下来。
“去哪儿了,穿成这样,一身血腥气”江晟看不惯她一身猎装亵渎佛祖,随口介绍给沈煜,
“沈将军,上次见过了。你们都是中原人,应该有话聊。”
江晟说完径直上了主位,江遥朝他背影扁扁嘴,转脸又朝沈煜眨眨眼,“又见面啦,沈将军。”说完蹦蹦跳跳坐到了江晟旁边。
沈煜偷笑,知她指的是方才刚刚见过,这是两人才懂的默契。
十五六岁的少女,青春少艾,面目动人,偏偏又是一身男装勾勒得线条显现,沈煜再君子也躲不开视线,多了几分好奇,江晟定是极宠她,才会教养得这么骄纵,时时带在身边。
宾主入座之后,自然免不了寒暄,用过素斋之后,主持玄正更亲自入院奉茶,以示款待。
沈煜终于得见这位被江晟敬为上宾的玄正,白须飘飘的出家人自持而稳重,但如果传言是真,说得出“福星”的偈言,可见也不过是江晟的一颗棋子。
玄正一一奉茶,先是沈煜,然后江晟,最后到江遥。各人都双手捧接,唯独江遥持筷有一搭没一搭吃着斋菜,全然不理。
“小姐,请饮茶。”玄正不卑不亢,见她不接也不尴尬,礼仪做足准备摆在案上,江晟的脸色却不好看,笑僵在脸上,站在一旁萧景赶紧提醒她:“小姐......”江遥这才恍然大悟般,连连道:“师父有礼了。”
西疆风土说了个遍,江晟还是只字不提建府事宜。
“听闻小姐也是中原人士,不知乡关何处?”
“小时候的事,我也记不得了,听人牙子说,我是金陵人士?”江遥不太确定,又回头看看萧景,“是吧?”
萧景点点头,看着她淡淡地笑。
“好巧,记得沈将军也是金陵人?”江晟把话接过来,“日后有机会多聊聊,说不定还能回忆些故乡风物。”
“小七啊,今日斋宴,不如你以茶敬沈将军一杯,故土故人,都是有缘才能在千里之外遇见呢。”
沈煜心中一惊,故土是,故人,江晟是有所指,还是随口说的?
又来。江遥腹诽一句,还是高高兴兴捧了茶杯,起身向沈煜案前走去。
沈煜提前起身相迎,不料江遥突然被桌腿绊了个趔趄,茶杯怦然碎落在地,她系在腰间的水囊也跌开来,透明的液体流了一地,侍女看到赶紧过来收拾,却突然愣住,浓烈的酒味在院中蔓延开来,水囊里装的是酒。
江晟礼佛之心众所周知,往来的香客在净水寺中都要谨言慎行守规矩。江家上下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一丝亵渎,江遥却大胆偷带酒进来......
场面一下安静下来,江晟目光冷冷看着江遥,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出。
“养不家......”他眼睛看着江遥,话却是对旁边的萧景说。
“公子......”萧景见势不对,上前想劝。江晟却顺手拿了江遥放在垫上的马鞭,一言不发走过来。
江遥吓得脸色惨白,目光看着愣住的沈煜,一边往他身边闪躲,一边喃喃求助:“将军救我,将军救我......”
“失礼沈将军了,江某要在佛前教训家人!”江晟一把拽过江遥手臂,攘到在地,马鞭一下下抽了上去,力道之大,一鞭上去,猎装就被撕裂开,暗红的血印飞快涌上雪白的手臂。
萧景大步冲上来,也不说话,揽住吓傻的江遥入怀,帮她挡住如雨的鞭子。
“把他拉开!”江晟气红了眼,一声令下,几个全副武装的侍卫拉开萧景,这时再看江遥,衣服已经被鞭子层层撕裂,手臂双腿全是渗血的鞭痕,满脸泪水,却是双目茫然,完全被吓懵了,她也不敢大声哭,只是喉咙里一直发出嘤嘤的哭声,更是让听者不忍。
“公子!......”沈煜实在于心不忍,见江晟还要动手,出声劝阻,但一出口,又不知该是什么立场。
“嗯?”江晟气没顺,瞪着他等下文。
“佛祖慈悲,定以知晓公子的诚意,小姐也受了教训,以后必然诚信礼佛的。”沈煜想了想,憋出来这句。江遥听了,赶紧嗯嗯点头,眼睛忽闪忽闪两边看。
江晟气得笑了出来,“沈将军不必怜悯,这小东西是狼,只认鞭子不认人,谁都养不家的。”
“......”沈煜不知该如何接话,低头看江遥,女孩瑟缩着抽泣,马鞭过处,衣服已经全被撕破,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他心有不忍,解开身上披的风袍盖在她身上。江遥赶紧双手抓住,裹紧了身子,心想多一层衣服,好歹能抵抗几鞭。
江晟这才有些面色郁郁,不解气地扔下鞭子,“今日招待不周,沈将军见笑了。”
“沈某叨扰半日,也是时候回去,不多打扰了。”沈煜见压住了火头,也不好久留,见他下逐客令,连声告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