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吃人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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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氏宗族和罗老太都有心再来找安平巷余家三姐弟的麻烦,然而正远镖局的人把院子守得牢牢的,姐弟三人轻易不外出,唯二两次外出都是去正远镖局,这两拨人就老老实实的回了自家。
要说还是幸亏余家母亲是个勤快的,她虽是商贾之家的小姐出身,却十分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惯爱自己种菜养鸡,余家父亲一开始不大高兴她做这些,显得他似乎无能到要妻子劳心劳力似的,但这么多年看着妻子喜欢,又请了刘婆婆来搭把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甚至时不时教书回来了还能帮把手。
姐弟三人自小在瓜藤、葡萄架下长大,父母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他们也尽可能的按照母亲在时的样子来照看后院子里的蔬菜瓜果,喂养小鸡仔,是以生活基本上做到自给自足。
当下七月,正是最热的时候,菜园子里种的西瓜熟了好几个,余秀英选了两个最大的送到镖局,给守院子的镖师们送一个,姐弟三人则选了一个不算大,但拍起来砰砰响的瓜,放在井水里冰了一夜,第二天中午切开来吃,瓜甜水分足,个个吃得呼呼响。余秀英躺在躺椅上,一手拿着西瓜,一手那么蒲扇,风挺热的,她却偏偏感受到了一点现世安稳的安宁意味。
也许余家父母选择留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份小小的幸福吧?
只是这里已经不是安稳之地了。昨儿才听守院子的镖师傅说,辽人又来扰境了。与沁县相邻的周县最靠近边境的几个村落刚刚被抢。敢住在那里的人本身就是有点胆量的,村民操起家伙来抵抗,没想到这次的辽兵特别凶猛,在大礼朝的将士赶来之前,竟然把村里的男人们杀得差不多了,抢了粮食就跑。大礼士兵来到后只抓到了几个人,其他人都跑了。
守城将士大发雷霆,却也无济于事。现在守城的将军是小季将军离开后被临时派来顶上的,原本的职位竟然是礼部侍郎,在军队里没什么威信,喊不动人,也没做成什么事,也因此这些日子辽人愈渐猖狂。
不行。
余秀英翻身起来往屋里走,坐在屋檐下的弟妹二人也跟着进屋,就见自家姐姐在父亲的书房里,把父亲的书一摞一摞的往箱子里放,便跟着上去帮忙。
余秀英已经把自家算离开故乡的事情同他么二人说过了,虽说不舍这自小生长的家,但父母去世后,余秀英就成了弟妹二人心中的主心骨、顶梁柱,有姐姐的地方才是自己的家。想明白的弟妹二人也尽心尽力地帮忙把行李收拾好。
犹豫再三,余秀英还是决定把父亲好不容易珍藏的那一柜子书带着走。现在这年代,书籍是非常宝贵的财富,甚至有些书可以说是有钱都不一定能寻到的,寻到了也要能借来手抄才行。余家父亲能攒下这一柜子的书可见是不容易的,得留给弟妹以后用呢。但书籍毕竟太重了,只能好好选择一些重要的,其他的就想办法封起来,埋在地里,也许哪天还能来取。
正忙着,就听见敲门声“嘟嘟”响起,十分规律,余秀英立马放下手中的书,出到门口,来人是正远镖局的二管家,名叫罗严的,人称罗二。
余秀英父母手里有几亩田产,既然要离开,这些田产就干脆卖掉了。现在余秀英不方便行事,罗德远听说后就叫罗二帮着出手。
罗二同镖局里的那些大汉不同,是沉默寡言的精瘦男子,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平日里存在感并不高,不过提到罗二其人,罗大嗓的原话是:“别看他不声不响的,要说买卖这一类的事情,咱们镖局没有比他更懂的了。”
罗二果然厉害,现在大家都知道辽人随时有可能打进来,有心思买地的人实在不多,部分有条件的人家也想着搬到远一些的县城去呢。就这样的情况,罗二管家还是以不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把地卖了出去。
余秀英很感激,叫来余日新去地里选了一个大西瓜,又拿了一袋余秀英自己做的牛肉干,道:“罗二管家,我们也没啥好东西,这些都是我们自种或自己做的,给您尝尝味儿,要觉得好啊,改日再给您送。”
罗二也没多说什么,点头示意了一下,接过西瓜和牛肉干就走,不过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有些犹豫地开口:“按说我不该和小姐说这些,但外头有一个说是余先生教过的学生的人徘徊在门外,见了咱们镖局的人不敢来敲门,只是每日在门口晃,已经引来一些说头了。”
余秀英眉头微皱。记忆中,“她”也曾见过一些父亲的学生。这个朝代并没有像古代中国历史上某些朝代那样对女子过于苛刻,何况边塞地区民风相对开放,女子行商或是二嫁都不少见。有时候父亲的学生到家里摆放,次把次的总有和那些男子交过一两面的机会。
余家父母出事后,原本有几个敬重父亲的学生或自己上门,或让家中的女眷上门看望,但自从罗老太太在门口大闹一场过后,这摊在余秀英脑门上的“丧门星”的名头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再到后来余氏宗族上门,余秀英的那些做派传出去之后,“不孝”“凶悍”的名声使得再也没有人踏进安平巷余家了。即使乐得清静,到底意难平。
如今在自己家门出现一个徘徊的男子,余秀英不用动脑子都知道其他人会怎么议论八卦,不外乎“不安分”“不自爱”之类的话。与她而言,自己终究是要离开这里,流言蜚语不过是点风中的臭气,有点存在感,却没什么伤害,只是若这人总在这里,万一正好遇见要离开的那天,难免多生事端。
想到这,余秀英朝罗二管家福了一礼,开口道:“多谢罗二管家提醒,小女子必定处理好这事,绝不影响到咱们的计划。”
罗二管家走后,余日新愤愤不平的开口:“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要么就敲门进来好好叙一叙,要么就别出现,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倒像咱们这院子成了吃人的老虎似的!”
余秀英揉一揉他脑袋,笑着揶揄:“咱们这院子就是吃人的老虎啊。”
不敢进来是怕,还敢在门外转悠就是不够怕。既然如此,不如加把火?
不多时,又等在门外的青年男子就听到余家的院子里传来男孩的惊呼求救声:“姐,姐……求你别打我了呜呜呜!我再也不敢打破碗了!呜呜呜!”另一个细嫩的女声也在哀求:“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多吃饭了!”鞭子的刷刷声在安静的巷子里尤为刺耳。
这人因为家贫,一直未定亲。有一次他去余家拜访师长寻求指点时曾见了余秀英一面,自此念念不忘。原本余秀英定有娃娃亲,同她定亲的罗家在这小城中也是不容小视的大家族,遂他只敢在深夜里饮一壶小酒来妄想。后来师长去世,余家发生了这许多事,他没少听母亲念叨余秀英的离经叛道,却在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现在,英娘子名声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人敢娶?他配她足足有余,甚至她都不能做他这等读书人家的正妻,做个偏房刚好合适……”于是他就在余家院子外等了数日,就等着余秀英出门,把人求了过去。
这会儿听到院子里传来哭喊声,他脊背一凉,想到余家族人说的“那丫头敢拿鞭子打长辈啊”,口中一叠声地念叨着“悍妇”“娶不得”之类的话,跑了。
余秀英站在屋檐底下,甩着鞭子足足抽了一个时辰,把被抽的木桩都打烂了,才停手。余日新和余秀珍也嚎得嗓子哑了,三人好歹进了屋子,一人一片大西瓜,才终于觉得活过来。
两个小的还不知道这事意味着什么,姐姐叫做就做了,还得做得好。这会儿嘻嘻哈哈的互相嘲笑对方哭的丑。余秀英见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罗德远听守院子的镖师傅回了这件事,摸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叹息一声,又想到刚刚接到的情报,啧啧开口:“这个英娘儿是真的豁出去了。”这样的人,才能在路上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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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距离沁县半个日程的周县。
季墙走进一个低矮的土房子里,房子里只在屋角的地上点了一只小蜡烛,从外头看来就像没点一样。
床上躺着的人像是没有生息一般,另一个隐藏在屋子角落里的人站起来恭敬地朝他行礼,随后递上一个布包,一打开,里面是大礼朝军队里去年刚刚改良过的弓箭头,比原先的弓箭头更有穿透力,一旦被击中更难拔出。而这个在大礼朝军队中尚且不常见的“新家伙”,现在被用在对付大礼朝自己的士兵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