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下梳着双丫髻，垂下两条水色发带，鸨色印花交领上襦，袖挽至肘下，青丹色裤角绣若绿色叶纹。这会还早，见阳却不热。

    山脚有一小片矮林，少有杂草，野菜却多。摘了蕨菜给啊娘腌起来，苋菜、紫苏炒着吃。

    再往山里走一点，就见树根有许多隆起的腐叶堆，轻轻拨开腐叶，露出一丛丛蘑菇。这山最多的两种菇，一种细柄伞形菇，一种是白白胖胖的肥菇。伞形菇苏辛止是不摘的，只摘肥菇，拜拜胖胖的像是苏玉斓，肥菇炒着带肉香味。炖汤的香菇不多，却也找到了几朵。

    忽见一木桩，长了丛血色的小灵芝，是灵芝菇。刚摘下放进筐里，就听背后一声大喊：“大胆刁民，敢偷我的菇！”

    苏辛止一惊，转身一看，就见一与自家弟弟一般大的男娃，便有心逗一逗他：“哦？你说我偷你的菇，敢问，这山可是你家买下的？”

    男娃面不改色：“不是！”

    “那这菇可是你种下的？”

    “不是？”

    见男娃依旧气势勃然，苏辛止有些微恼：“那你如何说，是我偷你的菇！”“我是这座山的山神，未经我意采了我的灵芝菇，不是偷谓何？”

    男娃身着绿色交领半袖，下裤也是绿色，光着一双玉足。两边颧骨不知用什么各抹了两道绿色，上额和下巴也各竖抹一道。手里握的树枝比他还高，上头还飘着三片翠叶。

    苏辛止了然，原来是冲着灵芝菇来的，缓缓开口：“吾乃天上的降姝仙子，奉王母娘娘之命采摘仙草，你小小山神，竟敢拦我？”

    男娃涨红了脸，憋着说不出话。

    “二蛋！”闻声看去，男娃身后走出来一男子，十六七岁模样。头发仔细挽起，白群色长袍干净整齐，浓眉大眼、五官精致。男娃见来人，委屈地喊了声“哥”，又十分尴尬。

    男子拍了下男娃的头，又向苏辛止居了一礼道：“吾弟玩闹，姑娘勿怪。”

    苏辛止见二人未背筐，想来是专寻灵芝菇入药的，便分了半丛给他二人，二人道了着便离开了。

    灵芝菇神似血灵芝，个小，可入药，一般小病轻症喝上一两天便可好；大户人家喜作药膳，亦可养生。与灵芝区分也简单，灵芝个体生长，灵芝菇则为群生。寻遍大半山头都未必见到一丛今日走了大运。

    昨晚下了雨，又见冒了几根笋，有成年男子小腿粗，也一道挖了回去。

    深山里好东西多，想着便往深山里走。不多久，忽见一高大人影，吓得苏辛止花容失色，战战兢兢地开口：“啊，啊爹！”

    苏万年宠爱妻女，只是无奈：“又进深山，让你啊娘知道又该骂你。”

    苏辛止摇着他的手臂撒娇道：“啊爹可千万别告诉阿娘，啊爹最好了。”又瞧见苏万年手上提着三只野鸡两只兔子：“嘻嘻，啊爹我帮你拿。”说着接过苏万手中的一只野鸡。

    申正，苏家灶上刚下了米，苏玉斓兴奋地跑过去：“啊娘，我来杀鱼！”江氏把他赶出厨房：“这还早呢，急什么。”“鱼汤炖得久，现在杀正好！”说着便要从水缸捞鱼。

    “啊娘！啊爹打了山鸡，今晚炖鸡汤咧，还有香菇？”苏辛止在院外正好看见这一幕，便大喊起来。

    苏氏一出来就见丈夫手里一堆野货，还有闺女背上一大筐菜，自然是高兴的：“那好，阿娘去杀鸡，你拿只鸡到你婶子家。”又瞧见苏玉斓对着鱼缸自语：“鱼啊鱼，你早知被我抓来是要被吃的，如今却要受这心里煎熬，你记着，啊姐是坏人。”“春竹，来帮娘杀鸡。”

    萧家就在旁边，送只鸡用不了多久。“止儿，你看看这个。”等苏辛止回来，苏万年从怀中摸出三段白木，手掌长：“啊爹打猎时见着几棵白树，香得很，折了三段你看看。”

    苏辛止拿着闻了闻，确实有香味：“这木很实咧。”

    木质松，可作柴，易燃；木实，雕花，可做发饰木具。

    天色渐暗，空闲下来便要做绣活。厨房还在做菜，苏辛止拿到厨房去绣，可省点烛。“阿娘做什么菜，这么香？”做着绣活，乎闻一阵香气，抬头看去，只见锅里炒着肥菇，这香也不是菜香。有点熟悉，心下一惊，匆忙跑到灶口去看，果然，三段白木躺在烈火当中。

    苏辛止抓着一旁生火的苏玉斓问：“春竹，你，把它烧了？！”

    苏玉斓没瞧见阿姐的异常，也往灶口看，白木未燃，却也被火烧黑了大半：“哎呀，这木果然霉了，都烧不着。”

    “啊姐！”苏玉斓一声惊呼，本来正看着白木，却忽见苏辛止伸手就往火里抓，还好拦下了。

    江氏听到这一声喊，正好瞧见了女儿伸手，丢下菜勺，锅里的菜也不管了，捧着苏辛止的手左看右看，还好没烧伤。心疼地抹了眼角的泪珠。

    “啊爹从深山折回来的香木。”苏辛止看着慢慢烧着的白木，很是惋惜。又见苏玉斓看着自己眼里满是恐惧。就是恐惧，害怕阿姐会报复自己。苏辛止心一凉，自己平时是喜欢欺负他，也只是看他可爱，怎会…

    “春竹乖，明天让啊爹上山砍些白木回来，春竹去跟平安哥学字，阿姐到镇上切一方豆腐给春竹炖鱼。”苏辛止又笑了笑，柔柔地看向江氏：“啊娘，菜。”

    江氏回过神来，赶紧把锅里的菜乘出来。苏玉斓看着白木发愣，苏辛止继续绣着帕子。

    大约过了酉初，待菜上了桌，一家人坐齐。苏万年觉着气氛很怪异，炒的肥菇也有点糊，自家娘子的手艺不该如此啊。看着三人沉默，苏万年忍不住了，笑呵呵地开口：“我怎么闻着你们身上香得很？”不说还好，这一说气氛更加尴尬。

    还是苏辛止先说了话：“啊爹明日上山帮我砍些白木可好？”终于有人说话了，苏万年也欢喜答应。苏辛止又给三人夹了鸡肉，缓和了气氛。

    这一顿饭也草草结束了。一家人早早洗了回房，各怀心事。因着第二天要去镇上，得起早，苏辛止也不敢多想，早早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