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鬼谷来信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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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
燕朝里楚王还在同安陵君商议选派子弟的事。楚王决定还是低调一些,只派两个人去。既然定了熊侗,那必须得在权贵子弟中选一个沉稳有担当的,一是不能放任熊侗在鬼谷胡来,二是要尽量摸清鬼谷的虚实。
楚王倾向于屈家颇有作为的年轻人屈敖。
屈敖十八岁,是司马屈忋的儿子,自幼随父学习行军用兵之术。屈敖十六岁即随父从军,曾在对巴蜀的战争中任右领之职,战后向楚王进言,主张集中兵力攻占巴蜀,用十年时间将巴蜀地区变成楚国的粮仓,支撑楚国后续的争霸战争。楚王对此深以为然,大为赞赏。
安陵君觉得屈敖虽是个将才,却未必适合鬼谷那一套诡谲兵术。相比屈敖,他更倾向景家的景卿。景卿十七岁,也是年少有为,而且同熊侗关系甚笃,更适合陪同熊侗一起入谷。
两人正在说着,司宫过来禀告了工尹昭斯受袭坠马的事。
楚国这些年十分太平,很少发生官员受袭的事情,所以楚王听了报告心里有些惴惴,问司宫:“在哪儿坠的马?抓到袭击昭斯的人没有?”
司宫回道:“回大王,在凤凰山前的木桥上,昭工尹是下桥的时候坠马的。廷理已经开始调查,但袭击的人还没有找到。”
“没找到?”
司宫感觉到楚王言辞中的不悦,赶忙秉上详情说:“这事有些蹊跷,昭工尹自己说马是被什么东西拦了才突然摔倒,廷理派人验马也确实在马前腿上发现了极细的勒痕。但据当时附近的行人说,桥上一切正常,并没有任何能绊马的东西,而且昭工尹坠马之后,附近有不少人从桥另一边赶过去看,若桥上有拦路的东西,那些人是不可能正常涌到昭工尹身边的。”
楚王有些怒意,道:“有勒痕就一定是有人故意袭击!光天化日之下在楚宫外袭击楚国工尹,居然还能逃之夭夭,甚至连怎么袭击的都查不清楚。过两天,是不是寡人在楚宫里也不安全了?!”
司宫闻言赶紧跪了下来。
安陵君弯腰拍了拍司宫,道:“起来吧,大王心急,此事与司宫无关。”
司宫哪里敢起。
安陵君悄悄扯了扯楚王的袖子。
楚王哼了一声。
安陵君瞪楚王。
楚王又哼了一声,勉强对着司宫命令道:“退下吧,去廷理那儿说一声,让他们严查此事,就算把郢都翻个个儿也要把袭击工尹的人给本王找出来!”
司宫应声,连忙退了出去。
已是晌午,安陵君也不劝说,直接把怒气冲冲的楚王拖回了燕寝用膳。
午膳过后,楚王情绪过了,继续处理政务。
安陵君也没跟楚王打招呼,自己溜出楚宫,往凤凰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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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山下 木桥
安陵君赶到木桥的时候,廷理的人已经封锁了木桥。
廷理收了司宫传来的严查令,不敢怠慢,亲自带人在木桥上查看。这会大家看见安陵君,以为是楚王派安陵君来监察,于是更加小心谨慎,生怕在安陵君眼皮子底下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安陵君跟廷理打了个招呼,自己从桥西过到桥东走了一趟。来到桥东,他注意到那棵半枯柳树,那是整个桥头唯一能藏人的地方。
安陵君绕着柳树走了一圈,又从柳树后的雷痕处往桥上看了一会,然后就踱着漫不经心的步子走到了桥头北侧。
安陵君扶着北侧桥栏往下看,正是一汪春水向东流。
现在是春天,雨水不算多,郢都河道密,这个时候的水流是非常轻缓的。
众人见安陵君一身宽褥大裳,凭栏静赏这一汪春水,颇有些佳人独立的味道,再想想安陵君那有些独特的身份,也就不觉意了,纷纷把目光别开,只在心里默念着“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安陵君见四下无人留意,颇趁他心,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一颗墨色小石,小石连着丝线,丝线末端系了一个手指粗细的结。借着衣袖的遮挡,安陵君把结挑在指上,然后把小石悄悄投进了水里。
方才那一趟,他已经大致猜想出‘凶手’的行凶过程。他盯了河水好一阵,也寻到了一个可疑方位,现在水流缓慢,‘凶器’沉在哪儿是哪儿。他投下去的小石是一个磁力极大的磁石,遇水无阻。
安陵君估摸的方位十分准确,小石刚下去就把‘凶器’吸附到了自己身上。安陵君感觉到水下异动,急忙收了线,然后拢了拢袖子,辞了廷理一众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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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侗寝殿
熊侗狠狠伤了昭斯,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非常地舒心得意。这会儿正躺在自己榻上,双手交叠着摆在脑后,嘴里还叼着个石兰叶子,眯着眼睛,一边回味着昭斯的倒霉样子,一边哼着欢快的调子。
安陵君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安陵君也不出声,垫着脚走到榻前,把手伸出来,正对着熊侗的脸,然后张开手,一个墨色小石粘着一颗铜弹子掉了下来,带着一阵风,堪堪停在熊侗鼻子上方一指处。
熊侗立刻叫嚷着跳了起来。
安陵君收回了小磁石,收短线,提溜着小磁石跟铁石弹子在熊侗眼前晃。
熊侗装作没事儿人,笑道:“安陵君,你逗我玩儿呢。”
安陵君继续摇着手上的线,说:“眼熟吗?”
“眼熟什么呀,你拿个破石头砸我干嘛?”
安陵君故作诧异状,问:“不认识?”
熊侗一脸笑嘻嘻的说:“咱们楚国也不小,别说石头、弹子这些东西了,就是明珠金玉也都是一抓一大把的,你拿个夜明珠来我都未必认得出,更何况一颗小石子儿了。”
安陵君说:“好吧,那我只好送到你父王那里去了。”
熊侗一点都不担心,还是嬉皮笑脸的,对着安陵君说:“去吧去吧,这都什么时候了,父王没准正等着你用晚膳呢。”
安陵君见搬出楚王来已经完全镇不住这人如其姓一样的孩子了,有些头疼,只能搬出熊孩子的亲哥哥来,说:“我想了想,还是交到熊商手里更为妥当。”
熊侗一听他哥的名字,一张小圆脸顿时拉得老长,两腿一跪,就地抱住安陵君的大腿。哭哭嚷嚷地叫道:“君父,不要啊君父,是我干的,我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您。”
安陵君一听他叫君父,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赶忙打住他,说:“那我就给你个机会,老实交代清楚吧。”
熊侗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安陵君先前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听他说完还是觉得这孩子现在就能这么缜密,日后一定大有可为。
不过安陵君也不敢当面称赞熊侗,这子康公子,平时尾巴就翘得老高,夸一夸非得上天不可。
安陵君把铜弹子从小磁石上取下来,一边在指间捏转一边对熊侗说:“子康公子,你可真行啊。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楚宫外袭击楚国官员,你身为楚国公子,这么做,置楚国律法于何地?”
熊侗道:“君父,这可不是我不顾及楚国律法,是父王有错在先。按律法昭斯那小子欺辱民女,斩了也不为过,但是父王就只罚了他一个月的俸禄,父王这样做,又是要置楚国律法于何地?身为人子,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父王犯下这样的错顾。”
安陵君抱臂,道:“这么说,你这么做还是为了你父王了?”
熊侗用力点头,说:“那当然!”
“你就强词夺理吧,你父王听说昭斯在木桥上受袭,很是震怒,已经严令廷理查办了。你说廷理什么都查不出来,你父王会怎么责罚廷理?”
熊侗不说话。
“或者我把证据交给廷理,助他们一臂之力?”
熊侗默不作声。
“你自己想想怎么到你父王那里圆了这件事吧。”
熊侗连忙点头,有些讨好又有些委屈地说道:“君父放心,我明早就去父王那儿领罚。”
“你父王真该认真罚你一次,”安陵君白了他一眼,顿了顿,又说:“我来还要跟你说一件事,鬼谷你知道吧?”
熊侗见铁石弹子的事情已经过了,立马回复活力,眼睛神采奕奕,回答:“当然!”
“今日早朝后鬼谷传来信函,说是要在诸国里招几名子弟入谷修习,你父王跟我都想要你去。”
熊侗早就听说过鬼谷,倒不是对鬼谷的道法兵书有兴趣,只是一直寻而不得,非常好奇。
传说鬼谷就在章华台以东三十里处。熊侗少时常去那里游玩,整个云梦都很熟悉,章华台东三十里是一丛竹林,熊侗年少时迷信传说,带着好奇心把竹林内外翻了好几遍,连谷地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是以现在有这么个机会,熊侗就迫切想去走一走看一看,抓住安陵君袖子问道:“君父,什么时候出发?”
“四月初三。还有,说过多少次不许叫君父了,再叫我就把这铁石弹子送给你大哥!”
熊侗连忙摆手,对着安陵君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