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律来了。

    秦靥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在北戎声名鹊起的哲律，这个连章武都敬他五分的对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当李夏告诉她，目前大魏的军队中，无人见过哲律真容时，她也不禁惊讶了。

    “领军打仗不免抛头露面，哪有无人见过之说？”

    李夏笑了笑，反问她道：“你知道铁游隼吗？”

    铁游隼，是哲律一手组建的重骑兵团，北戎骑兵中精兵的精兵。铁游隼形制人数不定，一般以三千人为界，最多时可达五千人，皆是精挑细选的剽悍勇武之士。以二百人为一队，每队有一名队长，均为北戎当世之悍将。铁游隼的马匹，全覆以精钢片打造的重甲，马上骑兵亦然，甚至以铁甲覆面，只露出两只眼睛。铁游隼前行时以方阵行进，马身侧悬挂尖枪，以便突阵；骑士与马之间有钩锁相连，虽死伤不坠马。北戎骑兵作战时如用铁游隼做突击冲锋，就如锐刀削泥，威不可挡。

    铁游隼令人闻风丧胆，不仅在于它可怕的战斗力，更是因为它的重甲打造方法是个不传之秘。听说哲律少时遍访中原名师，学习了一手冶金打铁好功夫，待在北戎拜官之后，亲手培养了一批匠师，并研制出一种独特的造甲法。一片胸甲，就需要上百片精钢片勾连，严丝合缝，却极为坚固，刀砍不透，□□不入。虽为重甲兵，但用此种方法打造出来的盔甲，比其他方式制作出来的重量更轻却更为牢固，减少了负重，人马机动性更强。“铁游隼”名头，由是而来。

    现在北戎的铁游隼，除了拱卫北戎首领之外，就相当于哲律的亲兵，只要在战场上见到铁游隼，基本上就可以断定是哲律亲临。但由于铁游隼的骑兵全以铁甲覆面，纵使是和铁游隼对阵过多次的章武，也只遥遥地见识过其将领的身姿，至于哲律到底长什么样，是美是丑，魏军中竟无一人知晓。

    对于铁游隼均戴铁面这一做法，秦靥当时还嘲笑道：“不会是因为长得太丑，羞于见人吧！所以干脆让属下全部和他一起戴着面具，反正走哪都黑压压一片，自己也就不显了。”

    “我倒认为哲律不是出于美丑考虑。”李夏微微一笑，“你想，哲律在北戎是如此重要的人物，多少人恨不得嚼其骨啖其肉，他不露自己的真面目，自然有自己的考量。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谁都没有把握这场仗是稳赢，到时候真需要使个金蝉脱壳，弃卒保帅，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反正只要铁面一覆，谁都可以是哲律。”

    “再说了，就算单纯以美丑而论，我倒更倾向于他是个美男子而不是个丑八怪。你难道忘了兰陵王的典故吗？”

    听得李夏如此说，秦靥却只是直摇头：“并非是我小人，只是若真如你所说，这个哲律有天经地纬之才，在战场上有神鬼莫辨之机，读得了书，打得了铁，布得了阵，治得了民，这就已经非常难得了。如果再加上潘安之貌，这根本就不是人，是神了呀。我是不信的。”

    李夏叹了口气：“我也不愿相信大魏有这么一个对手。”他望着秦靥蹙起的眉头，“不过，既然来了，便迟早会有见面的机会。那时我倒要看看，这哲律到底是人是神。”

    只不过，他们谁也没想到，这见面的机会来得这么快。

    其实就算是章武，在内心里也是疑惑的，他不明白为何哲律挑这么一个时机突然前来——他应该明知道自己带着重兵驻守在上原才是。这次不仅来了，还大摇大摆地带着铁游隼过来，按照哲律的性格，这般犹如是昭告天下的的兵戎相见，简直太过于罕见。

    章武略一沉吟，心中有了计较。他吩咐苏金道：“传令下去，让虎威营振武营立刻集合，另外闻风营抽调二千骑和我出发。你另带二千人，绕归雁丘抄哲律后路。请楚王率军坐镇上原，以防哲律调虎离山。另外……”他拿眼睛瞟了一眼观望台下的秦靥，“让秦校尉带越骑营和闻风营剩下的人马，去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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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告秦校尉，前面就是鸿门县了。”

    秦靥挥手让前来汇报的士兵退下去，勒马遥望黑黢黢的前方，零星飘散着几点灯火。她又从怀中掏出鸿门县的地形图，借着火把的光芒，仔细研究了一番，越骑营军司马杨海在一边小心地问道：“秦校尉，我们入城吗？”

    接到章武的命令后，秦靥虽是不解，但是军令如山，她立刻点了越骑营，带上闻风营剩下的一千人马，马不停蹄地赶往鸿门，等到时已是入夜时分。

    从地理上看，上原十郡中，最靠北的是丰山县，也是离鸡鸣塞最近的城市。鸿门县位于丰山县的西南面，紧邻谷水，周边散布着大小不一的矿山，出产成色极佳的铁矿石，可以说，整个鸿门县接近八成的人靠这天赐的铁矿吃饭。六月中时，北戎进犯鸿门县，除了劫掠金银牛羊之外，同时也抢走了大量的铁器和上品的铁矿石。

    按照一般思路，北戎以游牧为生，没有稳定的聚居地给他们采矿冶金，所以“抢”就成了他们铁器的重要来源。更何况哲律组建铁游隼，对铁的需要更是大大增加，由此出产铁矿的鸿门县自然成了他们眼中的肥肉。但是自从上次鸿门被犯之后，章武就加强了整个上原郡的驻防，且整个县城劫后余生，仍是凋敝不堪，就算薅羊毛，也没有在一只羊上薅得如此频繁。

    所以没人觉得出现在丰山县附近的哲律会再次光顾鸿门县。

    秦靥把地形在心中又暗记一遍，方放好地图，对杨海说：“不，我们不入城，在这东南面，有一座矿山，我们到那边去扎营。”

    杨海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秦校尉，”他说，“鸿门县城紧临谷水，上次北戎南下，就是绕燕然山渡谷水，躲开了我军的驻防，进犯鸿门的。我们……是不是靠县城近一些比较好？”

    秦靥笑了笑：“你道大将军为何让我来鸿门？”她轻轻磕了磕马鞭，“给我找不自在是其一，但仔细想来也并不全无道理。你看过整个上原郡的地图就会发现，丰山、上原、鸿门三地互成掎角之势。丰山既是受敌之地，就不若分兵屯鸿门，守上原，以防北戎。况鸿门县城内驻军不弱，就算北戎人顺水道而来，抵御一时半会没有问题。更重要的是，你看这矿山的分布。”

    秦靥用马鞭遥指东南：“鸿门县附近的矿山分布密集，当地人采矿频繁，在这里已经形成了一个窄口宽腹的矿山谷，这种地形在行军打仗总中意味着什么，我想军司马应该非常清楚。”

    杨海汗颜。虽然他一把年纪，临战经验丰富，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被秦靥一个小姑娘头头是道的教育，也是禁不住老脸一红，还好夜色浓厚，并没有人发现。他连连点头，道：“秦校尉说的是，是我疏忽了。”没等秦靥答言，便回身大声下令：“全体听令，即刻往东南面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