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夏侯利才把己方的人归拢到身边，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不自觉地转头去望站在高处的秦靥，等着她的下一个指令。可是秦靥却似乎犹豫了起来，迟迟不下命令。

    “搞什么鬼……”夏侯利莫名其妙地回头，就看见西面的阵地上，涌入了许多服饰不一样的兵士，明眼人一看就晓得，这些都是章武的亲兵。

    “大将军是要破坏规矩了么？”秦靥望着章武的亲兵有条不紊的走位，心中只是冷笑。她一面下令己方士兵做好应对，一面凝神望去，试图迅速找到这个阵的破绽。

    云龙阵，顾名思义，就是取其神龙见首不见尾之意，一个阵之间首尾呼应相互配合，却并无阵眼，全靠士兵们平时训练的默契与熟练。章武之所以琢磨出这个阵，全因为近两年来，在战场的阵法上越来越不能小看北戎。最初，北戎人作战采取如蝗虫般的扫荡模式，大军一拥而上，来去如风，所过之处片甲不留。后哲律兴起，把阵法引入北戎军队，同时又对骑兵加以改进，北戎人在战场上愈加诡谲老辣，纵使经验丰富如章武，也不得不更加小心行事。

    坐在观望台上的章武眼望场中的风起云涌，指尖轻轻敲打着腰间佩剑，一丝极淡的笑意从嘴角漏出，不由想象这如果是真正在战场上，与自己对阵的是哲律，对方又会有怎样的应对。

    且不说章武是如何思量的，另一头，秦靥观之许久，却一时无法找到破阵的关键。章武手下的兵士训练的相当过硬，走位、防守、进攻，有条不紊，秦靥这边的人马被各个击破，逐渐有溃散的趋势。

    “给我稳住！”夏侯利脸色绯红，额边的青筋层层叠叠，汗水涔涔而下，迷糊了视线。他举高手中的□□，爆出一声大吼，一鞭子抽在了身边正要往后退的一名士兵身上，怒吼道：“有命令让你往后退了吗？向东去，都给我向东顶住！”

    这头夏侯利一头土一头汗，那头秦靥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犹犹豫豫了，这如果是在战场上，就该是断送了多少将士的性命。她的十指狠狠地抠入了观望台的墙灰中，咬牙下令：“三明三灭！”

    眯起眼，遥遥望见对面的令旗一挥一掩，如此反复了三次，章武不禁哼笑出声：“雁行阵？”他忍不住扭头问立与身侧的亲兵们，“你们觉得我这云龙阵，一个雁行阵就能破的了？”

    亲兵们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接话说：“大将军的云龙阵，就算哲律见了也要怕七分，哪是一个女娃儿能破的了的！估计是乱了阵脚，不管不顾顶上再说吧！”

    “哲律是个人物，我们不能轻敌。”章武微笑着瞄了眼场内的局势，摇了摇头，“看来，这云龙阵还是要放在战场上才能看出它真正的效果啊！”

    章武这话算是说得相当自信了，当然，就算不摆出云龙阵，他也有足够的信心轻易碾压秦靥。眼前的操练场中，秦靥摆出雁行阵，明显是想要利用这个阵型充分的机动性，来应对云龙阵的倏忽万变。可惜，她面对的是久经沙场经验老辣的章武，那云龙阵仿佛是长了眼睛，总是能在她发令之前预料到下一步的动作，把秦靥这一方咬的死死的，若不是双方推演没有死伤，再这样要不了多久，秦靥就该全军覆没了。

    “大将军这阵法，好生厉害！”站在秦靥身后的令旗官望着场中的局势，忍不住轻叹，却在收到秦靥凌厉的眼风后讷讷低下头。秦靥心中是又气又急，但知道不能在面上太显，只有恨恨地自己憋着，暗骂章武破坏规矩。她清楚自己的道行根本不足以和章武这种老将相比，可多年习武的韧劲与丞相千金的傲气，让秦靥无法认输。她不断地发出一个又一个的命令，看着夏侯利在场中疲于驰骋，带领着己方军士试图突围，可惜云龙阵就像一条张开嘴的妖蛇，四处都是它的眼，四处都是它的口，不断从四面八方的吞噬着秦靥这方的兵力，却把自己的破绽深深隐藏。

    不，这个阵，它有破绽吗？

    汗水淌入眼睛，是火辣辣的疼痛。秦靥仿佛看见章武的冷笑，他身边亲兵的嘲笑，一种深深的挫败与不甘在胸中翻腾。她在观望台上凝立许久，突然抓起弓箭翻身下楼，惹起观望台上的将领们一阵喧哗。

    “秦校尉！”一名副将追在她身后大喊，“你这是要去哪？”

    秦靥猛地回身，对上那名副将。阳光在她的额角上镀出一层绵密的晶光，灰土沾染上她的睫毛，却遮挡不住她眼中比阳光还亮的光芒。台墙的影子打下来，把她的下半张脸藏在了阴影中。她盯着副将，一字一句地开口，对方竟然在她灼灼的目光中有些瑟缩。

    “军队已在生死存亡关头，为将者岂可依旧稳坐山头？”

    副将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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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白墨浓，笔健骨淸，待写到最后一个字最后一笔时，手腕却放慢了行笔速度，稳稳勾出去，那墨将枯未枯，却是恰恰好的俊逸与疏狂。李夏放下笔，将写满字的纸折好，放入信封中，方抬起眼，望着眼前正在向他汇报闻风营情况的穿云。

    “这倒是大将军沉不住气了。”他将封好的信递给穿云，“按他的手段，能有一千种方法让秦靥下不了台，又何必摆出这云龙阵？挟私怨事小，怕是秦靥在这闻风营难立足了。”

    穿云忙接过信，小心地掖在胸口藏好，方回道：“殿下此番却是绝对了。大将军此举固然不妥，可是你不知道后来秦校尉做了件什么事，可以说是震惊全场。”

    “哦？”李夏展开地形图的手顿在了半空，停了一停，他把卷轴又合了回去，饶有兴味地向穿云点了点下巴，“再卖关子，军法处置了。”

    穿云忍住笑低下头：“秦校尉一箭射落了大将军的帽子。”

    乍一听这话，李夏也不由地呆了呆，唇上止不住地就泛起了笑意：“的确石破天惊之举。大将军该气坏了。”

    “大发雷霆，我回来时两人还僵着呢。”

    “不过我倒是能理解秦靥为什么这么做。”李夏复又翻开地形图，“她虽然有点莽，但这就好比一个局，无论用什么办法，能打破就好。”

    穿云用钦佩的目光望着李夏：“殿下是知道秦校尉这么做的理由了？”

    李夏哂然一笑，抬起眼瞟了穿云一眼：“你数三个数，我俩一起说，看看我猜的可对。”

    “好！”听李夏如此说，穿云跃跃欲试，“殿下听好了，一，二……”

    “三”字还没蹦出口，军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兵士在帐外高声禀报：“报楚王殿下，丰山县西北五十里处发现北戎骑兵！是哲律的铁游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