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来到了章武巡视闻风营的那日。是日，闻风营的所有军士，都集中在了操练场上。阳光大盛，晃得人睁不开眼，几乎所有的士兵脚下的土地，都已浸透着层层汗水，但是没有人敢动一动，没有人会抱怨一句。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时刻的特殊，更因为他们是闻风营的军人。

    以闻风营而自豪的人，是不会给闻风营丢脸的。

    章武戎装重甲，汗水已经把贴身的衣领浸透，面色却始终不动如初，打马走过一列又一列的队列，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感受到目光中无形的威慑力。

    甚至没有人敢眨一眨眼。

    这就是驻守在大魏门户的大将军章武，令北戎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夏侯利依旧是一副没有内容的表情，骑马跟随在秦靥身边，秦靥则一声不吭地随在章武身后，随着他一圈圈地巡视着场地里的兵士。她的表情虽无异样，但是紧抿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一丝心中的紧张。

    一圈巡罢，章武下马回身，面对着身后的秦靥，身上的盔甲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秦校尉，”章武微微眯起眼，“我听说秦校尉夸下海口，要好好证明自己的能力。还希望今天秦校尉不要让我失望。”他接过军士送上来的令旗，递到秦靥的面前，“闻风营虽以阵法见长，但是北戎哲律却也深谙此道，今番我便将闻风营众兵士一分为二，一部分由秦校尉领导，一部分由我来指挥，效仿战场上北戎进攻的方式，看秦校尉以阵破之。”

    虽然秦靥料到此次章武来巡营，必会给她点为难，杀她点威风——纵使她也无甚威风好杀。可是出这样的题，秦靥却是万万没有料到，才接手了闻风营这个烫手山芋，现在马上就要让她破阵了？任谁都知道，丞相女公子从未上过战场，焉知不会成为赵括第二？

    令旗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秦靥咬了咬牙，伸手接过，抬头就对上章武略带兴味的目光。秦靥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对章武回道：“承蒙大将军抬爱，秦靥自当全力以赴。”

    章武挥了挥手，操练场上的士兵便哗啦啦地退开，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拨人。他向秦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悠悠道：“那我便拭目以待，希望秦校尉不要是纸上谈兵。”

    为了演练阵法，寻常闻风营划出的操练场都是奇大无比，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设有一个观望台，便于将领在高处观察阵型。秦靥和章武各占据了东西两侧的高处位置，距离之远，便是呼喊也不相闻，颇有一种战场上临阵对峙的感觉。

    夏侯利随着秦靥来到东面的观望台之上。今天从章武巡营开始，他就几乎不发一言，秦靥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思，把想法在心中又滚了两滚，指着地下的军队，向夏侯利道：“此次便劳烦军司马，在秦靥阵中当个守阵。”

    “守阵”是魏军阵法中，对阵中大将的称呼。除去一些像长蛇、雁行等机动性较强的阵法，阵中大将在很多时候都发挥着极为关键的作用，不仅要接收来自主帅的指令，更是要在关键的时候做出灵活合理的调度，这就是所谓守阵，“将在阵在，将失阵散”。

    听得秦靥让他做守阵，夏侯利不免吃了一惊。他望着秦靥平静的面容，觉得她并不是在开玩笑，疑问不免也就脱口而出：“秦校尉放心让我做守阵？”

    夏侯利的意思秦靥知道，拿闻风营和大将军过招，就相当于是自家人打自家人。秦靥笑了笑：“那军司马觉得，我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夏侯利环顾了一下四周，也说不出话来。确实，秦靥接手闻风营才没几天，她根本无可用之人，反正都是抓瞎，倒不如让他这个军司马来当守阵。

    “既然秦校尉下令了，我便当这守阵。”夏侯利慢吞吞地说道，“只不过，这并不是在真的战场上，我的行动全凭秦校尉指挥，若是……也还请秦校尉理解。”

    “那是自然。”秦靥点头，“此番主要还是大将军考察我的，军司马只需要听令行事便可。”

    安排好了守阵，秦靥又默默地把这两日来学习的闻风营旗语在心中回顾了一遍，便看见远处的有令旗竖起来，鼓点遥遥传来。

    开始了。

    因当初章飒演阵的时候多用骑步合阵，闻风营并不拘泥于单一兵种。章武效仿战场上北戎惯用的招数，骑兵锋矢阵型冲锋。这是最凌厉的进攻阵型，直插对方中军心脏后，两翼马上伸展包抄，形成吞并之势，非常适合北戎高头战马来去如风的骑兵。

    虽然不是真的进行厮杀，但是当章武摆出这个阵势的时候，秦靥还是很震撼，不由想象如果这是在战场上，该是何种情形。

    秦靥沉声对身边的令旗官与鼓手下令：“旗走坤，鼓振三。”

    夏侯利看见秦靥发出的指令后，立即明白了她想做什么。他指挥士兵进行迎击，在遭遇对方锋矢阵冲锋时，原本压上去的士兵从锋尖两侧散开，形成如坤卦的形态。对方骑兵速度快，一眨眼已经冲入阵中，两翼迅速展开，准备分担来自两侧的压力。这时，一开始时分成两股的士兵开始集结成同样的锋矢阵型，对对方的两翼进行冲击，一旦击出溃口，便对最薄弱的阵尾开始进行重点打击。

    “有点意思。”章武在高处望着这一切，知道秦靥对这些战法仔细研究过，寻常方法怕是难不住她。他递过个眼风，令旗官立刻会意，旗一挥，第二批部队立刻压了上去。

    摆阵最忌讳乱。北戎就是抓准了这点，两军对阵往往先发制人，骑兵一顿乱冲锋，打乱魏军节奏后，有规模的绞杀便开始了。

    “这是……凌日阵？”秦靥眯着眼观察了一阵，暗自吃惊。若真按照章武所说，这是在模仿北戎的进攻方式，那便真要颠覆她对北戎的认识了。

    凌日阵，顾名思义，就如凌日天象一般，兵阵分股进行规模包抄，形成合围后，中央留有军团对包抄进阵中的敌军进行绞杀。凌日阵无论是对将领还是军士的要求很高，可一旦形成，威力惊人。秦靥实在想不出以游牧起家的北戎，怎么就能够摆出这么高难度的阵型，起码在她对北戎的了解中，还没人有能力做到。

    那便只有一个人了，章武反复提到的那个名字，哲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