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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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初到并州,自然有许多军务要忙,这两日来,李夏忙于各种事务忙到脚不沾地,另一头,大将军章武却是领着军队进行操练,显得有条不紊。军中并非铁板一块,不少军官都是滑得如油浸出一般,见此情景,又不免多了言语,私下里流传开来。
这日李夏巡营归来,时逢日暮,突然想起好久没见秦靥,也不知她这两天到底在干嘛,于是顺路便去秦靥的住处转一转。
虽然秦靥论官职比不上大将军章武,论地位比不上楚王李夏,但好歹是皇帝钦点的越骑校尉,当朝丞相的女公子,上原郡的官员自然也不敢怠慢,专门在城中寻了一处清净的住处让秦靥住着,还特意找了人过来服侍,不过秦靥怕惹闲话,都给退回去了。
李夏来到秦靥住的地方,点灯时分,那住所却一片漆黑,心下大疑,好容易找到一个看门的老头,老头却说,秦靥这两天都没回来。
“殿下,”穿云跟随李夏来到并州,这些天也是随着他军中到处走,纵然是常年练武,这般折腾下来也是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楚王殿下。见李夏站在当地沉吟不语,便出声劝道:“既然秦校尉不在府上,想必也是在忙自己的事,改日再来拜访便是。这两日殿下着实辛苦,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好。”
李夏不答,他挑起眉,仿佛有些兴味地望着穿云:“忙自己的事?那你猜她在忙些什么?”
穿云一时答不上来,只得回说:“秦校尉接手了车骑将军的旧部,应该……没得空才是。”
“是么……”李夏仰头思索了一阵,望着穿云倏然一笑,“好!那我们就去验证一下你的猜测是否正确吧!”说罢跃上马背,拨马又向城外奔去。穿云暗暗喊苦,但也只能随着李夏拍马而去。
两人来到闻风营营地,彼时已是满天星斗,兵士们早已归营休息,只剩巡夜的士兵在尽职地巡逻。看见李夏穿云两骑前来,并不慌张,训练有素地行礼,行礼过后继续巡逻。
“原来这就是闻风营,见识了。”穿云望着士兵们远去的身影,不禁喃喃,“秦校尉应该很不容易。”
李夏拿眼睛四下里望了一圈,从马背上跳下来,顺手一拍马,那马儿跑开两步,自去寻草吃了。李夏舒展了一下筋骨,转头向穿云道:“陪我在这周围走走?”
闻风营沿河而扎,两人走不了多远就听见了清晰的水流声,脚边踩踏着的草也丰厚起来。阵阵虫鸣伴着潺潺流水,在这夏夜倒是颇有一番野趣。
穿云举着火把,不断地驱赶着两人身边飞扑而来的虫子。他不明白自家殿下怎么精神怎么好,大半夜的不休息还要专门来这荒郊野外散心,来散心偏偏还要拉上他,他感到有些消受不起。
穿云闷头赶着飞虫,冷不防走在前面的李夏突然顿住脚,一个没留神差点撞他脊背上。幸好穿云反应快,连人带火往后急退一大步。
“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亮光?”
穿云定睛望去,远处似乎确有影影绰绰的火光,他先是一惊,又马上想到李夏所行目的,不确定地蹦出三个字:“秦校尉?”
李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莫非学过算卦,什么都能给你算出来?”
“殿下恕罪,我只是猜的,猜的……”穿云低下头,突然觉得今晚楚王殿下变得尤其得尖刻,频频让他接不上话,索性闭上嘴老老实实跟在后头,做一个哑巴。
待两人走近,果然如穿云所猜,秦靥一人点了一丛火,拿了一根树枝,在泥巴地上划来划去,口中还在念念叨叨着什么。
“这么晚了,秦校尉不回去休息,还在河边玩泥巴?”
秦靥猛地抬头,李夏含笑的双眸就跳入她的视线,她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找你来了。”李夏也不扭捏,走到她身边弯下腰去看她画的弯弯绕,“你画的是什么?”
温热的气息就在耳边,秦靥不由地耳廓发热,继而蔓延到脸颊,她忙不迭地从位置上挪开,手中的树枝在泥巴上一顿乱划:“哎别看别看,机密!”
“机密?”李夏望着乱七八糟的地面哑然失笑,“你还当我是斥候不成!”他望着鼓腮不语的秦靥,“闻风营的旗语?”
秦靥闷闷地点头:“说是大将军就要来闻风营视察了,我必须拿出点样子来。”
“所以你这几天就一直在这里记旗语?”
“闻风营的旗语不为外人所道,每一种变化和指令都要亲身观摩学习掌握。”
火光下,李夏盯着秦靥眼睛底下两个乌溜溜的黑眼圈,半晌开口,却是换了一个话题:“朝中来信了。”
“嗯?什么?”秦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消息吗?”
“你没收到吗?”
“没有……”停了一停,秦靥才省过味来,“是和我有关?”
李夏笑了笑,淡淡地抛出几个字:“父皇为荣安皇姊和你哥哥赐婚了。”
李夏仔细观察着秦靥的表情变化,只见她一开始仿佛吃了一惊,但很快,吃惊的情绪似乎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她出乎意料地,显得很安静。
秦靥没说话,也没有笑。火光噼啪,在这郊野之地愈发显得天广地阔,在每个人的脸上投下犹如灵魂的影子。
“你好像并不高兴。”
秦靥抬起眼,瞥了一眼脸色淡淡的李夏,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这不是哥哥的选择。”
李夏笑了:“我们当中,有谁又能够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想要的呢?”
秦靥凝视着自己手中的树枝,半晌把它抛于地上:“是啊,我们一直在被人推着前进,会走到何处,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你可以走自己想走的路。”
秦靥转头望向李夏。火光在他的脸上跳动,描摹着他脸上温温的笑意,他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似乎就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温暖而坚定地,包裹住她心底的阴郁与不安,让它们丝丝融化。
这种感觉,就像春风拂过大地,冰雪化尽后,就会有种子悄悄发芽。
秦靥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喊了李夏一声:“李容玉,”她说,“这两天折腾得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吧。哥哥有这么大的消息传来,我也要给他写封信了。”
“好,我们回去。”李夏弯起了眼睛,看着秦靥率先往前走去,落后两步也跟了上去,只剩穿云一人举着火随在最末。他仔细想了想,楚王殿下和秦校尉两人,好像说了不少话,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