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顺三年六月，楚王李夏领十五万骑抵魏北并州。时方月中，北戎五千骑绕燕然山东侧渡谷水，进犯鸿门，杀略数百人，县令封鹏身死。

    李夏和秦靥领大军进入并州，早有兵校前来告知，章武此刻正带兵驻扎上原郡。上原郡位于并州西北，地形最为险固，前有鸡鸣塞扼燕然山形成屏障，后有天险拥蓝山支脉作为依托，两座山脉间水源汇合成一条谷水，滋养着上原十县，其中包括被况简之子况冬云失守，复被章武夺回的西陵县，以及此次北戎侵略的鸿门县。谷水流出鸡鸣塞之后，下游被北戎人称为饮马川，两岸均是丰茂的草原，北戎人称饮马草原，春夏两季最爱来此处放牧，等到秋天膘肥马壮，便是南下侵略的最好时机。

    李夏也知军情紧急，并不敢怠慢，马不停蹄的又带着大军来到了上原郡，才远远看见城门，入眼却是一片缟素。秦靥拍马赶上李夏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均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因为兵马众多，李夏把大部分人马还是安置在了城外，只带了几百人入上原郡。未想得才入城门，就看见前方白压压的走来一群人，当前的那人，麻衣素甲，身材魁梧，眉眼不怒自威，不是大将军章武，却又是哪个。

    李夏心下暗惊，立时就从马上下来，与章武见礼：“夏来迟，大将军恕罪。”

    章武扶着腰间的剑，目光从李夏光洁的额头扫过，一一掠过他身后的军官，直到秦靥脸上，他微微顿了一下，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嘴角。

    “楚王初次领兵，日夜兼程，不辞辛劳，其意甚诚，原也有可谅之处。然若论军法，楚王殿下此次，却是有罪。”

    听章武如此说，秦靥微微地拿目光去瞟李夏，李夏却笑得不动声色：“夏愿闻。”

    章武眯眼打量李夏半晌，方缓缓说道：“与北戎作战，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速度。北戎人深谙骑术，骑兵来去如风，若我等就因速度跟不上不能将其阻截，便是深受其害。所以某领兵，便是要求手下将领们，若迎敌，便要以最迅捷的速度，制敌于先机；若分路，便要以最精准的时间会和，出奇于不意，任何影响战争的理由都不是借口。此次某曾向楚王殿下传过消息，希望殿下能在六月前率军抵并州，而事实却是大军比某要求的时间晚到了半月，以致给北戎人以可乘之机，进略鸿门，封明庭力战而死。某自知某对此战负有不可推卸之责，故自发为封明庭，为鸿门遭难百姓服孝七日，以慰无辜生灵在天之灵。然此失利，楚王殿下亦有不能否认之误，此举若在战场，怕是将送我无数将士性命，失我大魏巍巍河山，铸成千古大错，便将悔时晚矣！”

    章武一席话，掷地有声，李夏听罢，敛容向章武做了一长揖，肃然道：“大将军此言，句句如醍醐灌顶，夏误军机，愧不能已，自当领罚，然则无颜见鸿门百姓矣！”说完，身边早有机灵的军士帮李夏除下外袍，换上素服。李夏道：“届时夏亲为封明庭扶柩。”

    章武站在那冷眼旁观，此时方哼笑了一声：“某也没甚可罚楚王殿下的，只望楚王殿下从今往后万事还以战事为重，并州比不得真阳，玩不来朝堂里那些虚的。还望殿下能速速操练军士，破了那十字连环阵才好。”

    十字连环阵？听到这个词，别说秦靥，就连李夏也暗暗吃了一惊，忙问章武道：“敢问大将军，相传此阵已经失传许久，近年来北戎将领当中，从未听过有可摆此阵者，现在怎么突然出现了呢？”

    章武冷笑：“楚王殿下不在这边塞，又怎知北戎一直无能人？”他沉下眸色，低声道：“现北戎王身边有一将领，名唤哲律，此人天纵英才，上通阴阳，下达地理，行军布阵更是诡谲老辣，此次偷袭鸿门，就是此人手笔。某虽未在战场上遇见这哲律摆出十字连环阵，却也听暗报说，近时哲律演习兵阵颇勤，某有所担心，故而上奏陛下，恳请让某弟带兵前往并州，却不想在这时……”

    章武顿了一顿，没继续往下说，半晌，他微微颔首，望着李夏一字一句道：“总之，接下来破这十字连环阵，就有劳楚王殿下了。”说罢，长臂一挥，后面跟着的一群人便也呼啦啦地随着他一起离开了。

    目送章武等人离开，李夏只是站在原地沉吟不语。秦靥走上来，望着他沉默的侧脸，低声道：“大将军这是在给你立威呢。”

    李夏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亲弟身死，一战失利，他若是心中无恨倒是怪事了。”他整了整自己的素服，意味深长地看向秦靥：“不过，秦校尉接下来，可是要真的小心了。我听说大将军其人，是最看不起女子的呢。”

    秦靥撇了撇嘴，小声嘟哝道：“我当然明白，就算我不是女子，单凭我这个姓，他也不会给我好颜色看。”

    李夏失笑，揉了揉她的发顶：“你说的还真直白。”

    身后传来几声咳嗽声，秦靥红着脸往后退了一退，李夏挂着微笑看她闪身进人群，脸色在一瞬间黯了下来，他眯了眯眼，却是一句不说，抬脚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