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招车的时候苏辕很豪爽，然而付钱的时候他就不是那么痛快了。

    这都是自家的钱啊！果然追求享乐是一切没钱人的敌人。

    他磨磨蹭蹭地掏着钱，手指一搓一搓地在一堆零钱中挑着看起来最旧的钱。

    要不是已经停在对方家门前，司机几乎以为这是一个坐霸王车的人。

    好不容易钱到手，司机再不担待，掉过头毫不留恋地一骑绝尘，只留给苏辕一个潇洒地背影和一地的尾气。

    苏辕：怎么觉得司机好像不太高兴了？

    苏辀进门许久，苏辕才从外慢慢吞吞地走进来.他刚习惯性地想张口怼他哥一句，却突然发现苏辕是跛着脚的。

    那个人踹了苏辕一脚，苏辀想起了在溜冰场的混乱中看到的那一幕。

    于是他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刚才跑路的时候太慌乱了，坐在车上也没有怎么回过神来，所以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苏辕的脚受伤了。

    简直太迟钝。

    苏辀一边在默默内心谴责着自己，一边把靠在墙上的竹板床放了下来，然后拉过苏辕坐下。

    苏辕当然知道自己脚伤了，刚扭的时候还会一抽一抽地疼，之后使劲跑了那么一大段路，现在他已经几乎感觉到不到疼痛了，只有疼到麻木的肿胀僵硬。

    他坐下后就准备来看看自己的脚怎么样了。作为一个从小调皮到大的人，受点伤简直比喝水还经常，他一点不担心。不过还没等他伸手，苏辀就已经帮他小心地解起鞋带。

    要知道他弟从小到大还没这么温柔地伺候过他。

    当然，睡着的时候他并不知道。

    如今居然屈尊帮他解鞋带！这简直是天大的殊荣，苏辕受宠若惊，总觉得被他弟拿在手里的这只脚简直自带光芒，接下来的好几天都可以不用洗这脚了。

    还没来得及想象一下今后主凭脚贵，成为大家长，对苏辀呼来喝去，翻身做奴隶，不对，是主人，苏辀就打断了他的思路。

    “哥，你脚肿得这么历害，跑的时候就不疼？”苏辕的鞋袜被放在一旁，苏辀用手抬起他的脚，想要靠近看看。

    苏辕的第一个想法不是 “我的脚怎么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肿成这样” 而是 “我弟靠我的脚这么近肯定会闻到我的脚臭”。

    想到这，他就忍不住想要让他弟放下他的脚，他自己处理就可以了。受伤不要紧，不能让他弟被熏到。

    但是话还没出口，苏辕就先注意到了苏辀皱着的眉头和抿成一条直线的嘴，于是嘴巴就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他弟这是心疼了。

    苏辕每次打架受伤都不会叫苏辀知道。

    苏辀小的时候看到过一回他打架受伤。那天回家的时候，一个晚上没有说话，就用他黑亮黑亮的眼睛看着他。苏辕奇迹般聪明了一回，从他弟那一张小小的脸上看出了心疼和难过。当天晚上，苏辀是抱着他的手睡觉的，小手直到睡着了还攥得紧紧的。

    苏辕这人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好品质，被人称流氓也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他疼弟弟。

    这个家里，就他和他弟两人更相为命。他那么小，除了苏辕，再没有人可以疼他了。他们只能这样依赖着彼此，这样靠近地取着暖，没有人能比他们更亲近了。

    苏辕看见苏辀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感觉身上的疼痛，心里就先忍不住难受起来。这比身上的伤更叫人难耐。

    “其实没有很疼，真的。就是看着吓人，还没我晚上睡觉从床上掉下去疼。不信我起来给你跳个秧歌。”苏辕故作轻松地说道。

    苏辀按住他哥，觉得闹心极了：“你怎么就那么能来事呢？脚扭了还不够你消停的。”

    说完站起来拿了个盆子，装了一盆凉水后又走回来。把苏辕的猪蹄放进去冰镇。

    “唉呀，我觉得我真是亏大了。溜冰场的钱肯定是不能拿，活也干不了了，被人无缘无故打了还赔了车钱。”本来只是想转移一下话题，结果却越说越气。“真是亏大发了！”

    苏辀抬头看了苏辕一眼，“没被人打坏就不错了，我倒希望挨着一顿打能让你脑袋聪明些呢。”

    “你就说说你怎么在这么点时间弄出这事的。”说起这个，苏辀真是满心疑惑，就那么一会没在视线里，居然能搞出这些事。

    苏辀疑惑，苏辕比他还疑惑，“我哪知道，脑子不好使吧，前一会儿还叫我给一个女生送水，送完了又来找茬。嫉妒我比他帅吧这人。”他把头埋在膝盖上，声音闷闷的。

    好吧，苏辀大约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有人想追场边的某个女生，让苏辕过去送水引起注意，自己则在场内炫技引起注意。

    结果谁知道苏辕智商情商都不够，没领悟到对方的意思，直接把水给了那个女生。偏他还长的比场内的那人好看，那女生当场以为是苏辕送的，内心小鹿乱撞差点就答应了。

    这正主在边上看到就不爽了，还以为苏辕想要截胡。能忍吗？必须不能。

    于是就打起来了。

    苏辀简直不忍心告诉他哥其实这都是一场乌龙。

    “那以后你遇到这种事就离远点。”他哥这郁闷的小模样简直太可怜，苏辀忍不住摸了一把他的头。

    苏辕一脸活在梦里的表情，“什么离远点？什么事？”

    “……” 期待苏辕能够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是他太天真。

    果然还是太蠢了吗？

    “下次有人让你帮他给女生送什么东西就拒绝掉，要不就让别人去做。”

    虽然不知道他弟为什么要他这么做，但是这样明明一脸嫌弃却一直为他着想的真是非常可爱啊。

    苏辕觉得自己突然有点手痒痒的，但怎奈手头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拨撩他弟一下，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伸手泼了苏辀一脸水。

    我错了，我哥除了双商不高还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手欠啊。

    “苏辕，你究竟干了什么好事？这是洗脚水！” 苏辀整个人都炸了。

    气极了的苏辀本来准备来一场旷古绝今的家暴，都准备出手了才想起苏辕还是伤员。于是预想里的一拳在急转之下变成了，一脸洗脚水。

    刚泼完苏辀就后悔了：这下煞不住车了。

    苏辕还以为会被收拾，脑内正播放着苏辀虐待他的一百种方法。

    结果苏辀居然也泼了他。

    苏辕高兴的热泪盈眶：太好了，我弟终于会和我一起玩了！

    把一整盆水泼完，苏辀捂着脸倒在竹板床上，觉得自己简直没法见人了。

    居然和他哥一起玩幼稚的互泼洗脚水！

    脏死了。

    他情愿自己是和苏辕一起体验童趣，泼干净的水玩。那至少让他好接受些。

    “哈哈哈哈！苏辀辀！”苏辕躺在一边，傻了吧唧地喊他的名字。

    不要再来了，我是绝对不会再和你一起玩互喊对方名字的游戏的。

    “苏辀辀！你快乐吗？我很快乐！” 不过看来苏辕并没有要求苏辀回答他。他正在自问自答得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儿苏辀才觉得脸上不那么燥得慌。他转过头，看着苏辕的脸。

    夜里的寒气在身上湿了之后显得尤其明显，他忍不住往苏辕那里靠过去。

    没有光污染的地方，清明的夜空中群星璀璨得有些不真实。苏辕笑着的眼睛里满满地盛着星光，溢出的星光沾在睫毛上。弯弯的弧度挠得他心中痒痒的，快乐从眼中渗到心里。

    苏辀用指尖勾住苏辕的衣角，转过头也看着天空。

    “哥，我想考一中。”

    没有回答。

    苏辀内心充满了紧张，究竟沉默了几秒还是很久他无法判断。

    我想要走出去，看看更大的地方，想要知道更多的人。我也想你和我一起去看，一起去更多的地方，想要我们一起成为更好的人。未来会变得更好，因为我们在一起。

    没有回答让他心中既失落又有些奇异的安心。

    “好啊。”

    苏辕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不对，苏辀猛地喘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去看苏辕，落入眼里的就是苏辕看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钱你不用担心，我可是要供你上大学的。” 苏辕的眼神让他充满了莫名的安心。

    “我会和你一起去的。不就是换个地方嘛，就我们俩，到哪不都一样。而且不跟你一起，谁给我煮饭。”

    苏辀忍不住笑了。

    他们家的家务大多都是苏辕干的。除了煮饭。

    除了煮饭苏辕是怎么都不行。

    用炉灶这个难度太大就不用说了，就连炒个鸡蛋也能炒成暗黑料理这就比较厉害了。完全颠覆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啥都能干的定理。

    由于煮的太难吃，苏辀在二年级的时候就飞了他哥，霸占了厨房。从此他们家过上了吃好喝好的生活。

    也是，他哥不会做饭，让他自己煮饭绝对是要饿死啊。

    果然没有他不行啊。

    “哥，我们进屋吧，等会该感冒了。”

    “好啊，可是我懒得起来。”

    “……那你还是感冒吧。”

    “欸欸欸，我起我起。”

    “你手上都是洗脚水，别摸我。”

    “可是你身上也都是……”

    “别提醒我，糟心孩子。”

    昨天下午才被老师谈话劝他考一中，昨天晚上才决定要考一中，结果今天一来陆河就问他了，苏辀觉得这不是一般的巧啊。

    “你是不是要考一中。”

    “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正好路过办公室。”

    “其实是偷听墙角了吧。”

    “是咯，那你要考吗？”

    苏辀搞不清楚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先如实回答了。“要考。”

    陆河对此的表示是：“哦，那我也考好了。”

    这下他就真的有点不解了，陆河的成绩不错，但是之前并没有提过要考别的学校。“怎么，舍不得我走，要和我一起去？”

    “不，你这个人有主意，反正跟着你就对了，方便。我妈也喜欢我和你呆一块儿，能少啰嗦我。”

    苏辀在他们村里混的不怎么样，但是在学校里就不一样了。学习好、长得好、人懂事、嘴还甜，简直是满足了一切家长对榜样的设想，在家长中的人气非常高。

    苏辀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也太草率了。“你自己要想好了，我中午去问一下考试时间，顺便打听点情报，你确定你要考？”

    “麻烦，要。”.

    “行吧，那我顺便帮你问。”

    得到满足的回答，陆河心满意足地转了回去。

    “四月三十号初试，五月一号面试。还有十几天了。”刚从办公室出来，苏辀稍稍想了一下，那天是周六，如果要准时参加的话，至少要提前一天出发。

    走到教室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好像，是昨天放学在路上和他告白的那个女生。

    苏辀突然觉得有点头疼，他还以为她昨天听懂了自己的拒绝，也没有想到她会真的来班级找他。

    没有办法，他总不能躲着那个女生，凡事还是要快刀斩乱麻。他走了过去，对着吗个正向班内探望的女生说到：“狄珞珞同学是你吗？”

    “啊，是我。我，我想要，问一下你，你想好了吗？” 并没有想到等待的人就在自己身后，狄珞珞又再一次被苏辀吓了一跳。好紧张，可是又好想看看他。

    苏辀就看见那个女生回过头来后又只留给他一个头顶。他忍不住有些叹气，明明很害羞，却能跑来班级找他，不容易吧。但是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想和对方在一起？可是他现在真的只想和苏辕一起过好当下。

    “对不起，我可能不能接受。”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我大概猜出来了。” 狄珞珞抬起头来看着苏辀，每次，每次都只是远远地看着，能够和他说上一两句话，让他知道，就已经很高兴了。但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

    她飞快地抹了一下眼泪，又把头低了下去，语速很快，“我觉得你大约是没有喜欢的女生，所以我才想试着告诉你，我喜欢你很久了。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是在初中附近，看见你和一个比你大几岁的男生坐在广场边的草地上，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那个男生笑，还伸手摸了他的头。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好温柔，笑起来就像太阳一样温暖。”

    轻轻笑了一下，她接着说到：“我打听了很久才知道你是哪个班的，每次都只敢路过你的班级的时候偷偷看你一眼。现在说这些好像也没有什么用，你不用道歉，你本来就没有错，我只是想着告诉你一声，能够变得勇敢一点就好了。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

    苏辀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好，只能踌躇着拍了拍她的头。

    这一拍才使得女孩大哭了出来，她转头对着苏辀说了一句谢谢便跑走了。

    留在原地的苏辀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有种微酸的难受，即使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喜欢是种罪。

    从这天开始，苏辀就忙了起来，不断准备着考试。对于没有派位名额的地方，想要考上一中就要自己去考试，要是考试不过，就只能上他们的对口校。

    苏辀他们小学的对口学校就在上溪村，没错，就是苏辕上的那所初中。完全没有任何特色，里面的学生十个里只有一个能考的上高中，和市里的龙头老大一中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一中初中部可以直升高中部，而一中高中部每年的一本上线率至少有80％。可想而知他们的招生有多么严格。

    笔试考语数英三科，有外语特长的还可以报小语种。笔试过了之后还有面试，随机选择英语或者是中文。英语自我介绍五分钟，中文十分钟，之后是提问环节。

    苏辀是冲着最后进入一中去的，所以他不论是笔试还是面试都要准备。苏辕这十几天都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尽量不给一回家就写题背单词的苏辀添麻烦。

    二十八号去给苏辀请假的时候，苏辕还干了件在苏辀眼里非常猥琐的事情。

    苏辕到了班级等着苏辀去找班主任，在等待的过程中看到了一个挺漂亮的姑娘。

    苏辀一回来，他就冲苏辀说到，“哎苏辀辀，那个挺漂亮的女生叫什么呀，是你女朋友吗？”

    苏辀忍不住扶额，这是个兄长该说的话吗。“哥，我没有谈恋爱。”

    “那多可惜啊，没过多久你就转走了。” 苏辕一脸惋惜地叹了两口气。

    “……我不介意。”能想象到一个原初三的人对着一个仅仅六年级的女生犯花痴吗？简直不能更猥琐。

    和老师请完假，苏辀回教室收拾书包，苏辕在边上看他收。正好那个女生就在他们前面和别人聊天。那个时候还挺流行把背心带子系在脖子上，一段粉色的绳子从她的后颈露了出来，粉嫩的颜色衬得肤色极白。

    临走的时候苏辕就忍不住伸手把那条带子偷偷给拽了下来。

    苏辀完全目瞪口呆。

    人家到时候肯定以为是他拽的，而不是他哥。

    一世英明毁于一旦，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流氓。

    于是苏辀在那个女生发现之前就拉着苏辕落荒而逃。

    没有人发现那就一定不是他哥拽的，没错，一定不是。

    漆黑的暮色里夹杂着些微晨光，苏辀和苏辕已经吃好早饭准备出门了。

    关上门窗，给院门上锁，苏辀转身离开前又回头看了一眼他家。这一次出去，再回来，就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