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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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慈仁宫,宋钰便见到他昨日安排在景致身边的小婢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眉间微蹙,“陛下,景小姐她…她不见了!”小婢女面上有几分凌乱,看得出已是找了许久未果。“请陛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婢子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有心情让朕恕罪,还不快去找?”宋钰沉声道,凤眸轻眯,心情不大妙。昨日还觉得她柔和宁静,今日便惹出这般乱子,真真是不让人省心。瞥了眼慈仁宫门口的红梅,傲骨凌寒,有一份别样的美感。
御史府中,有一片极大的红梅林,开得极艳,不似宫里这些梅花冰冰冷冷的。那里的梅花,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满目的惊艳,红得耀眼,就像一片海,将人包裹其中,沉沦至死。宋钰垂眸,指尖轻轻叩击在腰间坠着的玉佩。他记得,御史府里那一大片红梅,都是景致与景旭一同种下的。
“红梅林…?”
宋钰一拂袖,旋身去了锦华苑,暗红色的流纹扬起一抹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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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华苑
少女青丝未束,随意散在肩上,依旧是昨日初见时那一身素衣,身子纤纤弱弱,外头罩了件暗红色的大氅,其上绣着写暗金色的云纹,再看素衣裙裳,倒显得颇为突兀。宋钰踏进苑中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锦华苑是宫中梅花最多的地方,却不是红梅,而是腊梅。灿金色的腊梅花亦是极艳,映得景致恍似精灵,彼时便会消散。怀着这样的心思,宋钰心中的不安无限扩大,他如心中想的一般,他疾步走到景致身旁,抓住她的肩。
景致被吓得一怔,面上的水渍尚未干,忙低下了头,凛冬的风吹过来当真冷进了骨子里,令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只听得头顶上一声微弱的叹息,少年的手指如玉骨冰肌,探向她的衣襟,拢了拢大氅,“阿容,”宋钰柔声唤她,他终是对她狠不下心来,“以后若要出寝殿,和婢子说一声可好?他们找你,都找到朕这里来了…”
“劳烦了陛下,景致真是该死…”少女猛退了几步,似是站了许久,脚下有些趔趄,险险站稳,避开宋钰的手,俯身行礼。
“阿容,你其实,不必这样…”宋钰的手僵在半空中许久,向后一扬,示意身后的宫人退下。四下无人,宋钰方开口,“阿容,你我之间,没有必要这样拘与君臣之礼,没有必要。”看着垂眸站在一旁的景致,少女的眉眼宛若水墨画,浅浅淡淡,却已初见雍华之姿。他忽想起前些年先帝与老师的谈话中似乎曾提及:景致是天生的皇后,无论是家室,还是容姿,甚至天命。
天生的皇后,天生的母仪天下之姿,原是这般吗…
“陛下是君,景致是罪臣之女,阶级高低,一出生便有。哪怕昨日景致还是景氏宗族贵女,今日也不过普通女儿家。”青乾的雪,总是下的极大,方才还是艳阳,现今便已乌云压境,大雪纷飞。
宋钰缄默良久,凤眸微凝看着景致:“下雪了,我们回宫吧。”说罢,便捉住了她掩在袖中的手,不容拒绝。景致亦步亦趋,没了将手缩回的心思,想来宋钰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宋钰究竟怀怎样的心思将她带入宫,是想将她养在深宫里吗…这皇城,她是半分也喜欢不起来。
“唔…”前面宋钰步子忽的停下,景致始料未及,磕上他的肩。疼得景致眼眶一酸,看向已转过身来的宋钰,眸减不经意带上了些许怒意。看着捂着额头的景致,委委屈屈地瞪着他,宋钰一愣,只觉得有些好笑。他抬手将景致的手拿开,轻轻揉着她的额头,“红了一片,是我的错,阿容可疼?”
头上的手微凉,好似细润温和的玉瓷。“阿容,有朝一日,朕会将景氏蒙受的冤屈,大白于天下,阿容给我时间可好?”这个女孩儿,太沉静对人情亦是太过淡薄,如何的痛苦能将坚硬的玉石徒手震碎,又是如何的决心能在自己的杀父仇人面前淡然处之?可他终究,无法冷下心将她赐死。看着忽然静默不语的少女,他微蹲下身,尽力与她平视,“这个天下,有太多的隐患,先帝薨逝前,有许多密诏,朕不得不执行,阿容可懂得?”
原来,这一道道将宗族世家打入地狱的圣旨,不过是先帝亡故前,早已谋算好的吗?柳家、景氏、燕北沈家、江南冷家,下一个想来,便是沈氏吧…先帝你,究竟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
“景致,明白。”
宋钰将面前满面皆是泪水的女孩儿拥入怀中,任由她的眼泪浸湿了衣襟。终于哭了吗…真是怕极了她将自己憋坏了。宋钰唇间轻泄一声叹息,他仰头看着头顶的腊梅,灿金色的花险些晃花他的眼。“景致,宋钰向你许诺,今生所望之处,盛世永安。”
这样一句承诺,唯有帝王方可承受,只是盛世永安,又谈何容易?面对这般腐朽的国,纸醉金迷之处,酒池肉林;寒街陋巷之间,苦寒无声。景致和宋钰并没有想到,今日许下的承诺,会撑起一个国家未来的长路,开启一代帝后的传奇。更不会想到,因着这句承诺,他们二人,皆承受了撕心裂肺难以释怀的痛楚与纷争。当然,这已是后话。
“宋钰,你今日说的,要牢牢记得。他日若有丝毫违背,景致必定,倾尽一切,将青乾覆灭!”头埋在宋钰怀中的女孩儿的声音沙哑,说的话倒是狠绝,大逆不道。
“说到做到。”
慈仁宫
“娘娘,”一老嬷嬷俯身在太后耳际,“景小姐找到了。”
“在何处寻到的,可有什么大碍?”
“在锦华苑。”话毕,却见徐太后美眸微眯,似是想到了什么。锦华苑…一墙之隔便是冷宫,景致去那里,是为了那个人吗?“娘娘是想到了…”
“祝嬷嬷啊,八年了,他们难道还想要行大逆不道之举不成?”徐太后的手重重拍在桌案上。
“娘娘许是多虑了,八年前昭仁太子已死,那人又翻得起什么风浪。”祝嬷嬷皱眉,心中已有些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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凇华殿中,红纱软帐皆被撤下,看着倒有些萧瑟之感。“姑娘将这些都撤下是做什么?”婢子开门进了寝殿,眼里含着几分疑惑。景致依旧是方才的暗红大氅,并未脱下。
“陛下走了吗?”景致转眸看她,眸间冷冷冽冽,不似个高阁小姐。
“回姑娘的话,陛下已走。”
“我知道了。”景致解了大氅,婢子立即机敏接过,便要退下。“我不要红纱,你将这些东西,全都撤了,换上乌纱吧。”许久未听到那婢子回话,景致蹙眉。
“姑娘,在宫中,乌纱…不可以用。”那婢子的声音弱了下去,有几分底气不足。
“罢了罢了,”景致有些头疼,“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南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