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话着实耿直得有些伤人，可他就是需要这样的人，而依景致对家国政治的敏锐度，再合适不过。宋钰低笑出声，轻摇了摇头：“阿容倒是，不怕我。世上没几个人敢对我说如此的话。”景致少女的话着实耿直得有些伤人，可他就是需要这样的人，而依景致对家国政治的敏锐度，再合适不过。宋钰低嘴角扯出浅浅的弧度，宋钰自上了马车，便没有再用朕自称自己了，这君王之位，他也应该不怎么想要承受。新帝继位，下令诛杀了朝中一批反对的臣子，以果决杀伐震慑朝廷内外。父亲曾与她讲，虽然新帝看似草率又狠辣，可若是细查被斩杀的众位大臣，便会发现这些面上正义凛然的“清官们”，多多少少都是贪污受贿的奸佞之人。

    “为君者，当知忠言逆耳。”见宋钰已松开她的手，景致不动声色地快速缩回了手，掩在宽大的袖子中。宋钰撑着头倚在一旁，看了她的动作也装作不知，瑰丽的眼眸中闪过微弱的光亮，盯着她微红的耳尖兀自出神。这丫头，像极了个小大人，没什么童真气味。也，像极了他的老师，景御史，景旭。

    “小殿下将来若为君，便要懂得为君之道。为君者，当知忠言逆耳。”真是久违了的谏言……本以为老师走了，便再也无人会在他身边时时提点着他，让他不陷入权欲的池沼中。

    所幸，她来了。

    “你像极了你父亲，”看宋钰的模样，仍像是出神，但他又冷冷静静的轻缓说着，“我有些好奇你究竟，这短短的八年里，将你父亲的那一套为君之道，学了多少进去才变成了现在这幅老成的样子。”宋钰猛地凑近景致，鼻尖贴上鼻尖，微凉的触感令他心中含了些许微妙的感觉。景致睁大眼，柔润的眼眸中满是惊讶，看样子是没有料到宋钰的动作。

    “父亲整天在书房中处理他那叠得高高的公文，除了在固定的时间里教我学问，几乎不与我说话。母亲说他，这一辈子怕是都要这样为国、为民耗费心血了。”景致向后仰了仰身子，欲与宋钰拉开距离。“至于陛下说我老成…在只知绘画弹琴的母亲与只知家国天下的父亲的身后，您又觉得景致能够有几分年少童真？”

    是了，在景御史的影响之下，还能够像景致这样柔和宁静，怕也少之又少。正这样想着，便听见景致柔婉的嗓音隐隐变了些味道。“不过陛下，父亲说御书房里的公文奏章，比景致看到的那些，要多得多，堆得与山一般高。可是真是假？”得，前一刻钟还说这丫头老成，这会儿便活泼起来了。

    “届时阿容见到了便知晓了。”宋钰坐着了身子，抬手揉了揉景致柔软的发。

    接住少女忽软倒下来的身子，宋钰垂首看着她，眉间微蹙。与他讲了这么久，丝毫不提起御史府中人的安危，她究竟是不愿问，还是…不在意？翻开她包扎好的掌心，方才那几块碎玉割开的伤极深，也不知她心里竟是这样痛。无奈之下点了她的睡穴，只望她啊，能够在这风雨动荡的夜里，得到片刻安宁。“睡吧景疏容…过了今日，便什么都变了。过往一切都将成为，烟云瀚海…”

    这个尘世间，哪一个人不是身陷于泥沼，苦不堪言。有人的为爱；有的人为权；有的人哪怕仅仅为了活着，也苦苦挣扎着，行走于刀口；有的人为民为家国付出爱人、生命、孩子、未来、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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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仁宫。

    “你将景家的那个小姑娘带回来，想过后果吗？”珠帘后，一身华美宫装，头上坠着精致的珠翠，不怒而自威。想来新帝继位，亦仰仗了这位太后不少。此时的徐太后，显然对儿子将罪臣之女带回宫中之举大为不满，虽然这所谓的条条罪状，皆是无中生有。

    “景致很好，若母后看见了，也会非常喜欢她的。”宋钰啜了口茶，眉间忽一蹙，几不可见，默默放下了茶盏，“她与老师相比，有过而无不及。母后可知昨日她对儿子说了什么？”想到昨日少女柔润如水的眼眸，沉沉静静的模样，他心里微有些发痒。忽然很想见她，听她说话，说什么都好。

    “她说，‘君、臣、民、国。为君者，国之首也。为臣者，国之栋梁。为民者，国之砖石。故而国方为国。水载舟，桨动舟移，水波粼粼，静安无祸，天下大同。水覆舟，桨乱舟沉，水洪大患。曰：‘君为舟，臣为桨，民为水。’国危，则君之过，臣之过，民无过。世间良民万千，恶人皆有，不可一概而论。’母后可明白，这般的话？”宋钰垂眸，想着等会儿定要去凇华殿看看景致。

    徐太后的身子微僵，似是被这些家国的见解怔住了，良久才回答了宋钰：“这小姑娘，倒是个有意思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如若不是女子，将来定有大作为…”她揉了揉眉心，颇有些惋惜。这样的女孩儿，哪怕生于乱世，也是一顶一的女子。试问将家国天下看得这般的女子，若做了帝王，这青乾又会是怎样？“钰，若将景家的那个女孩儿，给你做皇后，你可愿意？”

    宋钰目中含了分诧异，想不通自家母后抽了什么风，说出这么不着调的话。

    “若有这般的女子在你身边帮助你，母后也能够安心离宫。钰会长大，母后会老，不能永远在你身边，有些人有些事，总是年轻人看得更清楚。且让我看看这孩子究竟能成长成什么模样，再做定夺。母后方才的话，你要记在心中，将景家的那个女孩带在身边吧，能说出这样的话的孩子，终不是凡品。虽然如今年纪尚小，但已是不可多得之人。对你多少都有些许帮助。”徐太后叹了口气，虽没有见到宋钰口中的景致，却也生了几分期待。见宋钰没有回她的话，只是沉默的垂着眸，安静地让她想起乖顺的猫儿，可雄狮究竟是雄狮，苍鹰终究是苍鹰，改变不了。她只望她的孩子，不会被着沉重的帝位压垮，不会被权欲迷了眼。殿外红梅点点，迷醉了她的眼。

    景旭，你的女儿，这般风华傲世。将来可否帮得了我的钰？可否护住先帝与一众老臣弃了性命保全的江山？可否改变这腐朽奢靡，满目狰狞的青乾？我终究还是，愧对了你对青乾的一片赤胆忠心，连你的女儿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