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0
字数:5524 加入书签
顾念之这咳嗽声装得太过,听着像是马上就要驾鹤西去。段逸被逼得一身汗毛战栗,忍不住摸着耳朵连声道:“无妨无妨,阁主自便。”
顾念之遥遥打了个响指,东墙角的暗处便乍然浮现一道人影,垂着头“飘”到段逸身边。
那影子手里捧着一个长木匣子,段逸接过来一看,乃是一把用布条牢牢包裹的大刀。
影子将东西送到,便兀自又“飘”了回去,重新没入墙角阴影。
段逸看着那身形,若有所思:“这位兄台的功夫倒是与众不同,难得一见。”
顾念之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些许不安:“也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夫,是种在中原与南疆接壤的地域里常见的轻功。”
段逸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细究:“原来如此。”
段逸其实并没有见过破风刀。然而握在刀柄上,手指细细摩挲过那个“破”字,段逸心中却突然浮现一股熟稔感。
段逸自小到大,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十余年前他爹是如何拿起刀,在江湖中留下那一个个传说。然而单凭那只言片语,隔着万丈红尘,段逸无论如何都无法看到一个具体的身影。
而到了如今,段逸拿着破风刀,细嗅多年传承下来的血腥气息,方才对那位的“霸刀”有了个真实的触动。
血脉中对于刀的追求蠢蠢欲动,段逸握住刀柄,往外一抽。破风刀大半个刀身都显露出来,古老的脉络清晰可见,段逸直觉便知这确实是破风刀无疑。
段逸收刀回鞘,抬头看向那暗处:“阁主有何要求尽管开口,只要在下所有,必当双手奉之。”
顾念之眸光一闪,脑中却突然想起商茗训他假公济私的事情。顾阁主无声地叹了口气,公事公办道:“五十万两黄金。”
“刀谱”第二的名刀,又曾经霸刀之手,飞羽阁要这个价钱并不过分。
只是阴阳教底蕴虽深厚,但经过段逸这么多年的坐吃山空,一下子要拿出五十万两并不容易。
段逸面色有片刻迟疑:“我愿留下五万两定金,余下款项,还请阁主宽限些时日。待我集齐银钱,再来换取此刀。”
“阁主”十分好说话:“我曾听下人说,教主两次来飞羽阁都败兴而归。此次更是因为我飞羽阁消息出错,险些让教主白跑一趟。那四十五万的零头,不要也罢,算是替我门人向教主赔罪了。”
段逸听着有些茫然——四十五万黄金,算零头?
顾念之似乎也觉得自己退让太过,连忙补救道:“飞羽阁以此刀为礼,想向教主讨一个人的性命。”
段逸:“谁?”
“南疆巫族,昏鸦。”
段逸想起与昏鸦的那一次交手,有些愣神。
谈及此事,顾念之反倒是真有些惆怅了:“昏鸦此人与我阁颇有渊源,他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教主顾念破风刀之情,留他一条性命。”
段逸沉吟片刻,应道:“他日若刀剑相向,我绝不先取他性命便是。只是昏鸦武功远在我之上,阁主为何会有此求?”
顾念之:“我今日所求,并非仅指此一情形。而是请求教主,若见昏鸦此人遇难,还请教主尽力相帮。”
段逸反问道:“若昏鸦作恶多端,受众人群起而攻之,我未必能保得下。”
顾念之有些黯然,顿了半刻,方才哑声道:“无论如何,都请教主尽力而为,将其带到飞羽阁来。若是他为恶在先,我阁亦不会轻饶。自然,若教主无力为之,那便……随他去吧。”
说到最后四个字,顾念之的声音弱了下去,乍然显出几分原本的音质来。
幸而段逸离得有些远,并没有听清。
等到段逸回宅时,顾念之正坐在树下的凉椅上,手里挂着一只青瓷酒壶,口中喋喋不休地批评顾九:“手腕用力啊,不是手指。”
“你个子矮,这招不适合你。”
“哟,都知道怎么偷袭了?”
“……”
顾九憋屈地收回木剑,重新做了个劈的动作。
顾念之“啧”了两声,直摇头道:“还不如方才那一遍呢。”
段逸无意间听了一耳朵,也觉得顾念之过于凶残了:“平日里你这师父只知睡觉,半月以来从未指点过小九,如今是不是要求太高了些?”
顾念之反驳道:“单论武学,我不及你。有你这前辈教导,我自然可以放心。”
段逸无奈摇摇头,转而看着顾念之那酒壶,又问起另外一件事来:“你出门去买酒了?”
顾念之眨巴眨巴眼,手指无意识地摇晃着酒壶。
段逸:“你若有事不想让我知道,告诉他们不要说即可。外头不安全,下次不要把暗卫丢下。”
顾念之一脸无辜:“什么?暗卫跟丢了?我还以为他们一直在呢!”
段逸:……
段逸清了清嗓子,严肃地看向书呆子,唤道:“顾念之。”
顾念之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颤,喉头不自觉有些发干:“嗯?”
段逸一本正经:“脑子这东西,我有。”
顾念之眼角抽搐,片刻后,愤愤转过头。
段逸忍不住笑,伸手摸了摸顾念之的脑袋,又从怀里掏出一袋纸包着的烤鸡:“路过太白居,顺手给你买的。”
顾念之面色复杂接过烤鸡,又想发脾气却又有些感动,最后不禁连五官都纠结得狰狞了:“你摸我头干什么?”
段逸挑眉,又伸手摸了一把,然后才将顾念之的头发理顺:“这动作我见你常做,趁着今日天气不错,也学着感受下。”
顾念之满心纠结。他虽然习惯摸头,但摸的都是小一辈。同辈人之间做这个动作,怎么都觉得有些太亲密了……
段逸看着他,面色渐渐冷了下来:“竹里馆那只花凤凰都能对你勾肩搭背,你家主子就连个头都摸不得?”
顾念之呛咳许久,结结巴巴道:“主、主子?”
段逸面露不豫:“你的卖身契,忘了?”
顾念之无语。他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在飞羽阁,就应当让段逸拿卖身契来抵破风刀的债。
话说另一头,昆仑剑派携礼拜访二十四庄。
左庄主卫夫子仙风道骨,身后跟着金银笔二书生,远远对昆仑掌门笑道:“温书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纪温书脸上一派温和笑意,遥遥行礼道:“温书携子贺卫兄五十大寿。”说罢,纪温书让出身后的纪如岚,眼神示意她向卫夫子见礼。
纪如岚甚是爽朗,笑出一口璀璨白牙:“岚儿恭祝卫叔叔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二十四庄和昆仑剑派渊源深长,纪如岚儿常随着父亲跑来此处小憩,一年中可谓有半数时间是养在卫夫子身边。卫夫子自己只生养了三个五大三粗的儿子,对这故人的女儿便更为疼爱。此时见纪如岚气色甚好,卫夫子也不禁跟着笑道:“许久未见岚儿,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说笑期间,昆仑派已从半山腰行至天山山顶,随着卫夫子等人坐入大堂。
卫夫子想起自家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又瞧了瞧精神奕奕的纪如岚,心中疼爱之情愈甚,笑问道:“岚儿今年正是二八妙龄,婚配之事,不知温书如何打算?”
纪如岚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当场被闹了个大红脸。
纪温书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摇头笑道:“儿女之事,且由儿女去吧。”说罢,纪温书谈起武林盟中之事,从曲三山与邱智明的比武,又说到比试后曲三山和纪如岚的那一茬。
卫夫子了然,撇开此事不提,说起了曲家堡:“你说的那小子我也见过几次,是个好苗子。断山崖曲家堡如今虽是个小门派,根基尚浅,但此子却是个可造之材。假以时日,怕是曲家堡反压少林宗也未可知。”
“哦?”纪温书对曲三山确实挺感兴趣,闻言不由得看了自家女儿一眼。纪如岚鼓着双颊瞪了父亲一眼,却未出声反驳。
卫夫子见状不由摇头道:“也罢,犬子与岚儿终归是无缘。改日再瞧瞧曲三山人格品性如何,若是瞧得过去,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闲话完毕,卫夫子喝了杯茶润润嗓子,转而说起了赵氏的丧事:“如今山脚下人心惶惶,赵家公子也曾来找过老夫几次,左右不过是想为他爹讨个公道。此事温书怎么看?”
纪温书收敛笑意,正色道:“阴阳教如何说?”
“阴阳教能如何说?自然是一口咬定与他们无关。”卫夫子叹道,“段逸那后生不容小觑,老夫如今也是为难啊。”
纪温书想了想:“我听说死者皆是受琼花印而伤,琼花印的心法虽说已失传,但除红袖手外,也难说江湖上有一两个人练成。”
卫夫子:“单凭此事,老夫也不会草莽下断。前夜午时,东巷口有人看见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根据他们所描述的,那两人身形像极了阴阳教的平昭和狄桑白,而次日,那小巷便有人死在霸刀决下。”
“就算琼花印是巧合,霸刀决却是段氏独有。老夫也曾猜想,此事是否有人故意陷害?为此,二十四庄特意派人去看守赵家坟地,谁知人刚到那,便与阴阳教的人交了手。”